不一会儿来旺就捧着一个包裹进来, 不要他说话, 宝茹的眼睛就已经亮了。这包裹装裹的样子她已经熟悉了,正是郑卓的手法。不要说,这一定是郑卓又捎东西回来了。
    只听来旺欢喜道:“送信的说这是扬州托付过来的,虽说送信的船要比郑少爷他们快一些,但是也有限,说不得过几日就要回来!”
    这话正说到宝茹心里了,她正是觉得郑卓他们应该走完一趟了——她也不要姚员外动手, 自己就解开那包裹。这包裹捆扎的很是严实,但是只要找对方法解开也容易的很,这正是郑卓手把手教过她的。
    三两下那包裹皮就摊开了,露出里头满当当的东西来。照例自然有孝敬姚员外姚太太的份儿,又有一封报账的,除此之外竟都成了宝茹的了。以前他还怕太显眼,往往不会寄来太多,更多是带回来亲手给她,如今可没这顾虑了。
    宝茹也就不再管早饭吃没吃完和学里还有多久迟到,只是打了一声招呼道:“爹娘,我先回房去,你们慢吃!”
    也不管姚员外姚太太一脸‘女大不中留’的样子,只是欢天喜地地就捧着东西回了自己屋子。
    宝茹匆匆扫过那些玩意,自己曾赞过的他都记着,这一回又给她寄了,另外还有一些就是新东西了。不像上一回,每一件都细细看过,宝茹这一回并不很在意,因为她的全副心神都到了地下一个信封里,这信封上头只端端正正地写着‘宝茹亲启’,这正是郑卓给宝茹写信了。
    想起上一回她给他写信抱怨,他竟然是从来没给她写过信,没想到这一回他就能给她写一封。
    拆开信封,里头情况倒是比宝茹想的好很多,毕竟面对面说话郑卓也没几个字,她还想着这信会是如何言简意赅呢!没想到里头倒还有几页纸张。
    只是宝茹很快就知道为什么郑卓这个寡言的能凑出这些字数了,不是因为他能把当面说不出的话写在纸上,而是他把这当了他的日记本。每过一个港口,贩了什么货物,遇到什么事什么人,他都白纸黑字写得分明。
    宝茹心里有些愤愤不平——不是说过了么,写这些做什么?难道买一本游记不是好得多!她全然忘记了这只是她心里说过的而已。不过不等她进一步生气,郑卓似乎天然知道怎样让这个姑娘消气。
    因为写完整篇‘日记’,最后一段的小尾巴,留下这样迟疑的笔迹‘不知汝安好否?吾思汝念汝。安好勿念’。宝茹牢牢地盯着这几个字,仿佛能看出花来一般。过了一会儿,她才意识到郑卓居然给她说‘情话’了,虽然这情话朴素的可以,虽然这情话看得出来他有尽力想文雅一些,最终却只是充满了文法错误。
    但是,她知道这已经是他能说出口的极限了,于是一扫之前有些郁闷的心情,立刻喜滋滋地又看了那句话几遍,几个字而已,难为她能看这许久。
    之后几日宝茹就是数着日子过的,等到数到第五根手指,外头就传来消息,姚家的船已经到港了。这一回不用躲不用避,宝茹就大大方方地要跟着姚员外去港口接人。
    姚员外对她吹胡子瞪眼道:“那港口可是你能去的?好多水手、卖苦力的,你这样的大姑娘往那儿站,谁不议论!就留在家里,我让卓哥儿早些回来就是了!”
    宝茹就抱着姚员外的手臂撒娇作痴道:“这有什么,又不前朝时候,咱们这样的小姑娘只能日日憋在家里。上一回我不是与你一起去港口送人了么!怎么这一回就不行了。”
    姚员外见女儿这样求他,有些心软,但想到她是为了什么,立刻又坚定了心神道:“上一回是上一回,你只是坐在车里,又没让外头的人看到。”
    姚员外哪里知道他那胆大包天的女儿已经早早在港口抛头露面过一回了——还连带着逃了一回学呢!
    宝茹见姚员外已经有些松口的意思了,立刻就追着道:“坐在车里就坐在车里嘛!我可以不出来的,就坐在车里等就是了,爹——我会乖乖的。”
    宝茹尽量把眼睛睁得大些,好显得她是十分真诚的样子。姚员外无可奈何了,他正赶着要去港口接人和料理事务,这下却被宝茹缠住了。她像牛皮糖一样扭在自己胳膊上,非得用大力气才能撸下来,只是他觉得自己下手没个轻重,要是不小心伤了宝茹了可怎么好。
    最后果然还是宝茹胜利了,成功上了马车。马车上姚员外缓过气来,见宝茹身边只带着一个菡萏,在他的记忆里似乎宝茹是与小吉祥形影不离的,随口就问道:“小吉祥呢?难道你让她今日看屋子?”
    宝茹完全是兴冲冲的样子,想也没想就答道:“是木樨看屋子呢!小吉祥被我遣到牌楼大街去请徐娘子准假了。”
    糟糕!说出来了。不说的话只怕按着姚员外的粗心大意只怕也很难记得宝茹本该是要去上学的,毕竟姚员外并不在意宝茹上学的事儿。但是这时候宝茹最快自己给漏了出来,姚员外立刻就瞪起眼睛来。
    “你去学堂是正经事!怎的这样就自作主张去请假?这不是要家里父母去说才作数的么?不然你用什么名目请假?夫子怎么会准?”
    姚员外其实并不是多看重宝茹上学的事,在他眼里那就是一帮姐儿玩耍,不然呢,难道还指望她们能考状元吗!他是不愿宝茹落于人后这才专门送她进名师学堂。别说宝茹功课好,就是她是倒数的,他也不定有什么感觉。
    这会子这样责备,为的不是‘请假’,而是‘自己请假’。姐儿们请假一般都是父母遣了仆人与夫子说一声就是了,而宝茹明显是先斩后奏,或者先斩不奏的打算。这种孩子长大了,孩子不听话的冲击,才是姚员外这般反应的原因啊。
    姚员外反应很大,但是真要或如何生气倒是不至于,况且已经行到半道儿上了,难不成还能把宝茹一个丢下车不成。于是只能虎着脸,算是不给宝茹好脸色的意思,但是依旧把宝茹带到了码头。
    码头依旧是人来人往,车马如织。宝茹稍稍掀开一点车窗帘子的缝儿,偷偷窥视着外头,看见姚员外走动的方向,于是目光跟随,一下就知道了哪一艘是自家的货船。只是可惜就算确定了船只也见不到郑卓,要知这中间隔着许多人,除非宝茹练过火眼金睛,不然哪里找得到他。
    宝茹不知道的是,就算她练过火眼金睛她一样找不到郑卓,只因他现在根本不在外面码头上,而是去了税务司衙门。
    税务司衙门,顾名思义也知道是管什么的,运河七大港口也有这样职能的衙门,叫做钞关。而天下其他有数的大港就不叫这名字了,都叫做税务司。姚家的货物要上岸发卖,那么自然税务司就要过一道手,收一回税。
    与税务司的人周旋可是极其麻烦,倒不是虽说其中有多少猫腻,虽说猫腻也不少就是了。据说钞关改革以前里头的门道好多呢,要紧的就是要奉承好里头的主官,虽说是微末小吏,但多少豪商大户都是要小心伺候的。
    当时只要走通了钞关小吏的路子,两箱货物并成一箱,三停只报了两停,或者混报货物——因为不同的货物收税方式和收税比例是不同的。
    如今上头有了应对之法,所以下头没那么多空子可钻。只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总归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真要想在这些事情上做文章,那就有的是机会。
    姚家在税务司没什么关系,倒是不求能从中得什么便宜,只是要派人看着。就是防着一些税务司的小子使坏,怕是为了多多拿一些税钱,就把货物往多里说,然后贪下银子来。
    宝茹不晓得郑卓的忙碌,只一心在车里等着,直到午间,姚员外才见到郑卓,匆匆嘱咐他:“你去港口马家的食荤小酒店买些菜饭去,宝姐儿早上与我一道出门,还在车里等你呢!你去寻她,同她吃饭罢!”
    郑卓这时候已经因为忙碌而满头大汗,本身是疲惫的很了,这会儿听说宝茹在车里等他立刻就不觉得如何累了,反而还有闲心想着,宝茹是多耐不得烦闷的一个,竟然在马车里等了一个上午,只怕已经无聊的很了。
    一会儿想着这事儿,一会儿又想起出门时宝茹刚刚量过一回身长,只说觉得比他矮了太多了,不甚满意,想着要长高一些——其实宝茹的身高在如今江南女孩子里绝对是中等偏上了。事实上,按着这时候的审美,女孩子只要身材比例好,矮一些倒是更好。
    那么这时候宝茹会长高一些了么?听人说这正是女孩子变化大的时候,一阵一个样子呢!那么宝茹会有什么变化?
    想着这些郑卓就拎着一个食盒去姚家货船附近找姚家的马车——他眼睛尖,一下子就看见了。走过去就见到坐在车厢外打盹的车夫,拍了他的肩膀道:“赵叔!”
    姚家车夫立刻就惊醒过来,见是郑卓还有什么不知的,立刻道:“原来是卓哥儿,姐儿!卓哥儿来了喱!”
    不待郑卓如何,车帘子一下被掀开,里头探出身子来的正是郑卓原本心心念念的人——下巴似乎尖了一些,眉毛?今日是画眉了么。长高了没有?看不出来。就是这些有的没的,郑卓漫不经心地想了一遍,而他更多的精神是在他心里道:并没有什么变化,她一直一直都是这样的宝茹。
    宝茹见到郑卓,似乎没有更瘦了,心里稍微满意,大声道:“郑卓,快上来!”
    郑卓身体快过头脑,想也不想拉住宝茹递过来的手,借了一点力一下登上马车。等到上了车他才想起这又多不好,当众拉了宝茹的手,而且还接着女孩子的力气上车。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哪里会有一个姐儿要拉一个男子上车呢?怎么想都是有些不适应的。
    宝茹并不知道郑卓的不适应,这对于她来说不过是平常的事情,她拉着郑卓上车后还不忘给了车夫赵叔银钱,道:“赵叔,咱们这儿不急,你也找一处地方吃了午饭再说罢!”
    赵叔一见宝茹递过来的是一小块银子,心里立即乐开了花。在这码头上吃一餐丰丰富富的也花不了这许多,要是他真是俭省的话,只要几文钱就能吃饱。至所以吃饭剩下的自然就是他额外挣的,交给家里的婆娘,只怕高兴的很。
    不只是赵叔,宝茹也把菡萏给支开了,同样与她银钱道:“这是给你外头吃中饭的,你也不要乱跑,就跟着赵叔就是了,这码头上不见得太平,他在哪儿吃饭你也在哪儿。”
    在宝茹眼里,菡萏才十岁上下,正是一个孩子,清清秀秀的,码头上可是有拐子的,若是被拐走了可怎么说。于是便把她托付给了赵叔,有赵叔这样一个壮年男子带着,自然安全无虞。
    只是菡萏并不见得乐意,她小声道:“我怎么能自己出去吃饭,我不跟着姐儿,谁给姐儿摆菜?谁给姐儿倒水漱口?谁给姐儿洗帕子擦手?”
    宝茹挥了挥手,正打算说明自己可不是个残废,虽然这些事自从有了她们她是没机会做了,但是她自己当然是能做的。
    但是半路被郑卓截住了,他就打开了食盒,一样样摆到桌上,对着菡萏道:“我来。”
    于是最后只能是菡萏不甘愿地被赵叔领走,只剩下宝茹和郑卓两个。宝茹哪里真会让郑卓给她做那些事,拿过碗筷与郑卓一起布置起来。郑卓抬头看了她一眼,并没有一定要阻拦,只是加快了速度,三两下把剩下的就做完了。
    外头食荤小酒店能有什么精致菜肴?都是做那些水手苦力的生意,最多就是多花些钱能多多地点些鱼肉鸡鸭之类。至于说大酒楼厨房拿鲍鱼、鸡鸭地给一道干菜提鲜这样的菜式,这儿是决计没有的。
    郑卓也只能挑拣着拿了一碗鹌鹑蛋、一碟子盐炸鹌鹑、一盘烧鸡切块、一碟油煎豆腐,其余还有两样酱菜。只有这些菜还算看得过去,再有宝茹和他也只有两人,这些菜只有多的,绝无少的。
    宝茹可不知郑卓在心里把她想的多金贵,其实就她自己而言,她以前是吃食堂的大学生——或许现代人的吃喝平均水准要比古人高得多,但现实是现代宝茹并不会比古代宝茹吃得更精心。
    所以这一顿饭对于宝茹而言绝对没有什么‘将就’之类的字眼,她是很适应,也很满意的。
    宝茹抱着这样的心情整理了几下碗盘,这会子她也察觉到了郑卓闷头做事是想多多地把事情揽下来自己做,于是赶紧把住那只装饭的海碗,拿了饭勺就给两只小碗里盛饭。
    郑卓依旧是随她心意的样子,笑了笑,就去拿两只阔口瓷杯——原来还有一壶酒酿!郑卓知道宝茹爱这个,看到食荤小酒店里有这个立刻就要了一份。这个东西也不是酒,他跟着喝也不会妨碍下午接着做事。
    郑卓把住那一只座壶的手柄,往两只瓷杯里注入满满的酒酿,宝茹看见自己爱的,立刻就笑道:“这个还是要用小瓷碗装着来吃才好,而且外头卖的总爱用这座壶盛,那里头的米饭可就出不来了,少了好些滋味!”
    宝茹是吃这里头的米饭的,这是偏好问题,好些人只吃酒酿的汁液,这就不用解释了——她也只是随口一说,真要说起来她还更爱加了碎冰的呢。但是她不敢说,这才四月,哪里就到用冰的时候。
    纵使她以前最爱冬日吃冰激凌,但是这时候女子身体要好好保养,毕竟医疗水准如此,真要有个一二,怎样都是难得治。她的感觉本来不深,但是姚太太终日在耳边念叨,她已经不敢提这些。
    更何况对着郑卓,她越加在这些事情不敢放肆。虽然郑卓万事都由着她的样子,但是在某些事情上他是绝不会妥协的。譬如那一回经过大小帘子胡同,只不过是想看一看新鲜而已,但是郑卓知道这是些‘不好的东西’,那么就是宝茹再求他,他也是不会放松的。
    两人对坐着吃些饭菜,并不是默默无声,间或说些话儿,都是些家常的事。或许因为不是第一回了,宝茹没有上回那许多情绪变化。虽然来接他时心里像是住着一只小鸟。但是到了这时,反倒没什么了,只是想着就这样一起吃饭也是蛮好的。
    吃过饭郑卓飞快地收拾碗筷桌子——宝茹虽然不至于成了生活残废,但是这样的技能自然的不熟练的。郑卓这般她哪里还插得上手,只得坐在一旁找出自己的一方帕子,等到郑卓收拾完了,这才叠好放进他心口的衣襟里。
    “我刚才见你也是满头大汗的样子,怎得不擦一擦?我还记得你是不用帕子的。晌后肯定依旧是事忙的,这一回我的先借你用一用,流了汗可要记得擦一擦,不然吹一吹风就容易伤寒。”
    郑卓感受到了心口处有一块软软的布料,他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件事。他是不用帕子的,但是他的箱子里一直小心地存着一方帕子。那一次是一同去秀水街来着,宝茹替他擦汗,那帕子被他捏在手里,还也不是不还也不是,后来洗干净了也只能放在箱子底。
    而今日又是一方帕子,世事轮回。同样的人,同样的事,但是心境决然不同。当时他是为这一方帕子左右为难,今日出来一点点柔软以外是没有别的波澜的。
    郑卓收拾完,站到了马车外头,却不让宝茹出来,只隔着车窗帘子与她道:“我晌后还有事儿,不能送你。”
    宝茹见他是真的满是歉意的样子,眨了眨眼睛,与他道:“待会儿赵叔和菡萏回来了,我自家去,本就不要你来送的。你晚间是回纸札巷子,还是有我爹带你们下馆子接风?”
    郑卓抿了抿嘴唇道:“今日事忙,定然没法子出去吃饭,按着往常也要等到明日了,自然是回去的,只是可能会晚些。”
    宝茹听到他说是会回去的,立刻就笑眯眯了,与他道:“回来就好啦!我吩咐厨下多热一些你爱吃的,我定然等你回来陪你一起吃饭。”
    郑卓没回这句话,只是点点头就提着食盒往那家食荤小酒店去还。步履紧凑,他是想着快些去做事,晚间也好早早回去——他和宝茹之间对话平淡,说的事儿也平常,与世间千百万个人家都是一般无二。
    但是这有什么不好——郑卓最爱看戏,看到了多少悲欢离合,大起大落,他知道那不是平常人的生活,不然也成不了戏了。那些戏里的人物实在太辛苦了,而他自己要的也不是那样精彩纷呈而又艰难险阻的日子。
    他从来想要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而又安安稳稳的归处。正如宝茹所说,等他回去。
    第89章 婚姻嫁娶
    “数一数这嫁妆也有二十多抬, 场面上也算看得过去了, 只是这打家具的匠作却不好, 我见这雕刻粗糙,漆也上的不甚匀净。不是说特意寻了口碑好的铺子么?怎得是这样!”
    这一回郑卓等人回来, 又能再歇息半月有余。其余人还好, 只是白老大是清闲不下来的, 其中缘故也是早就明了的,他和如意的婚事早已定下了年中完婚。所以趁着这一回休息, 一切事情都要办完。
    姚太太早就吩咐廖婆子着手准备了, 其中重中之重就给如意准备一份体面嫁妆。别的是早就呈给姚太太和如意过目了的, 只有这些家具这一回才送来——这都是手工木器,自然费时费力,是有工期的, 不是你今日采买,明日就能到的。
    只是这些比原本定下的时间还迟送上来的家具, 却不符合‘慢工出细活’的期待, 甚至它们还不如一般外头卖的。看到这样不堪用的, 姚太太自然没有好声气,就要斥责廖婆子办事不力。
    如意却拦下了姚太太道:“廖妈妈为着我的事儿在外奔走了几回,如今这家具这个样子哪里能怪得着她,这都是家具铺子的人没尽心,难道廖妈妈还能日日押着他们精工细作?再说,这活计虽然做的一般,但是总归木料是早就挑好的榆木实木, 有这样实在的料子家具这些必然是经用的,至于上漆、雕花如何,倒是靠后了。”
    如意很有息事宁人的意思,毕竟在她看来这点事不值得大动干戈,不就是家具的打造差一些么,但在她看来也是红亮亮、簇新新的东西。用作嫁妆陪嫁,一路上招摇过市也是一份让小门小户称羡的好家私了。为了这样一点点的‘不足’让家里上下忙碌,这实在让如意不安。
    不等姚太太如何说,在一旁的宝茹先劝道:“如意姐姐可别这样委屈自己!一辈子只有一回的事儿,怎么可以将就!咱们不是那等高门大户,但是也要在力量之内尽力筹办才是。更别说姐姐这家具,以后日日要用,与其以后百般不顺眼,还不如现下麻烦一些去让家具铺子返工!”
    宝茹说这话是满场赞同的,不只是下头的媳妇婆子,就是姚太太也点头道:“宝姐儿这回说话倒是在理,你是谨小慎微的性子,平日里那样安分倒是不妨碍什么,只是这一回却不能这样。这样的事儿如宝姐儿说的,一辈子就一回,谁不想要事事妥当?这时候怕麻烦,日后可就有的不顺!”
    姚太太才说完,站在下头的廖婆子也道:“极是呢!这一回全是我的错,只看那家也是整条街的都夸的就订下了,中间却没看几眼,想来是师傅不在,徒弟的手艺,不然何至于如此?如意姑娘也别怕麻烦,不过是我再走一趟罢了!这样的手工,他们那里敢推辞?不然我们嚷了出去,那可是要砸招牌的!”
    宝茹也在一旁出主意道:“若是这时候返工,不说能不能,就是时候够不够还两说。不若咱们与那家具铺子商议一番,换上店里摆着售卖的一样料子的,毕竟这些家具左右就是一些喜庆的装饰,都吉利的很,也没看不顺眼的。”
    听到宝茹的提议,其他人都是点头的,毕竟宝茹说的也是实情,眼见得就要结亲了,哪有时候等家具铺子返工。
    于是姚太太拍板道:“就如宝姐儿说的,廖妈妈你就下去安排。如意也不需忐忑,只安心备嫁就是了。”
    这一事算是解决,只是隔日廖婆子就换回了一批新家具,果然不再是原先粗制滥造的样子,虽然比不上姚家自家的所用,但是也算是好手艺了。
    此事就且按下不表,又过了十来日,正是如意出嫁前一日的黄昏,家里百样皆备,只姚太太还在与廖婆子确认明日事体,免得出了什么纰漏,失了家里的体面。
    正商议着,仪门外却是一阵嘈杂,原来是白老大他远房姑太太带着人过来下‘催妆礼’来了。‘催妆礼’不是各地都有,就是有的,各地也很不同,譬如大多数地方都是亲迎那一日早间送来。而湖州则不同,亲迎前一日就要有家中长辈在黄昏时分送到女家。
    不过湖州虽然有这礼仪,但是各家财力不同,‘催妆礼’的内容也可以是天壤之别。那等豪门大户自然不提,金玉银钱,一次简单的‘催妆礼’也可耗费百金。而穷苦人家则是能凑什么就凑什么,实在不行,拿家中几样就无抵上也是有的。
    白家姑太太带来的这一份‘催妆礼’倒是齐全而不奢侈,按着早时候的规矩,备足了一领席子,两只雄鸡和一些家居杂物——这是殷实人家的做派,但是却不如前些时候的那一份聘礼扎眼了。
    白家姑太太倒是和气人,虽说她白老大长辈,但是说到底就是一个远房亲戚罢了,真能对着白老大指手画脚不成?而且她眼看着白老大家就要兴旺起来,对着如意和这桩婚事自然都是格外和蔼的——这也是留了个面子情,日后也多了一门好亲戚走动。
    只听这健朗的老太太道:“太太就别再留,按着礼节哪有送‘催妆礼’的留下来吃晚饭的!太太多礼,我们也不能失礼。只是今日见不着我那侄儿媳妇了,咱们婆家的这些人却是不能与她相见的,只万事拜托太太料理了!”
    她这般说,姚太太哪里还能苦留。待她走后,姚太太便吩咐廖婆子道:“待会儿吃完饭你就去陪着如意,她虽然也是二十岁的姑娘了,但是没得娘亲教导,好些事儿并不通。再有她如今待嫁,但是却没得一个亲人陪着,心中一定忐忑,你就去与她说说话儿吧。”
    虽然如意只是姚家的一个丫鬟,但是姚家从姚太太姚员外到婆子媳妇,个个都因此忙碌。一个是如意是外嫁,而且还嫁了姚员外得力的伙计。再有就是家里好多年没有这样的喜事了,难得的很,既是让人议论,也是难得的热闹么。
    到了晚间睡觉时宝茹还与小吉祥道:“我虽然去吃过好多喜宴了,但是那都不是家里的正经亲戚,所以到如今也没见过嫁人时内房的场面,也不晓得有什么新鲜的。”
    小吉祥正在与她整理床铺,摊开被子,转头就笑道:“哪里有什么新鲜事儿?虽说是外嫁白老大,多少要摆些场面来,但到底不同呢。送嫁好多习俗都用不上——虽说姚家就是咱们的家,但是我与姐儿只说心里话,太太老爷都是主子呢,哪里是爹娘?譬如哭嫁,再没有对着太太哭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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