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禹县城从前年开始重建,今年三月完工,将县城扩大了两倍,周长达二十余里,城墙高大坚固,仅护城河就宽达三十余丈,和东江连为一体,并修建了陆门和水门,苍梧郡和郁林郡过来的粮食物资,便可以从护城河直接运入城中,城内居民约十万余人,在中原也是一个大县了。
    城中各种建筑大多以中原风格为主,也考虑到了交州降雨充沛的特点,各种排水设施做得非常到位,就算下几天几夜暴雨,城内也不会被淹没,雨水将沿着地沟直接流入城外的东江之中。
    在县城北面有一座占地约千亩的宫殿,叫做越王宫,也就是从前的南越王宫,被刘备重新修葺后,成为交州官署和刘备的居所。
    越王宫其实是刘备自己起的名字,其中包含了刘备的渴望,他希望被朝廷封为越王,无论他坐镇交州还是将来掌控江东,这个王号都很恰当。
    或许是因为一直不太适应交州气候的缘故,这些年刘备的身体每况愈下,尤其去年他前往苍梧郡视察时遭遇到了瘴气,几乎令他丧命,最后卧床数月,才捡回一条命。
    刘备比曹操略微年轻,今年五十七岁,身体也没有变形,只是显得气血不足,比较虚弱,他的身体已经无法承受沉重的政务,便政务交给给诸葛亮处理,他只过问一些军国大事。
    比如钟繇和司马懿同时前来出使交州,就属于军国大事,在刘备平时起居的越王宫开明堂内,刘备正和诸葛亮商议两使同时到来之事。
    “军师以为曹操派钟繇出使交州究竟是何用意?”刘备语气缓慢问道。
    交州地域偏僻,消息闭塞,诸葛亮不知道邺都已爆发了建安七子案,他也感到有些困惑,钟繇一向主管西面事务,而且和刘备没有什么深厚的交情,让军师出使交州,虽然彰显曹操对交州的重视,但诸葛亮还是觉得有点不妥,只是他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不妥?
    诸葛亮沉吟片刻道:“曹操派使者前来,必然是和江东灭亡有关,曹操也感到了巨大的威胁,所以希望两家联手对付刘璟,不过微臣觉得曹操也不能给我们提供实质性的支援,更多是想利用我们。”
    刘备知道诸葛亮所指,他缓缓道:“上个月刘璟断绝了与我们的生铁及粮食贸易,对我们战备影响很大,虽然曹操肯定愿意支持我们,但他们运不过来,我还是希望我们自己能解决这个问题,先生为这件事奔波已久,可有点眉目了?”
    诸葛亮欠身道:“回禀皇叔,粮食问题我觉得可以解决,但生铁问题确实有点困难,这两年微臣派很多人在交州各地找矿,找到了金矿、铜矿,唯独没有找到铁矿,我想应该有,藏在深山之中,只是需要时间。”
    刘备倒没有责怪诸葛亮,他知道诸葛亮比自己还急,他叹息一声,“只怪我们过去对江东依赖太深,浪费了太多时间,这两年才着急,便有点晚了,不过司马懿到来,我们是不是可以提出解除生铁贸易的禁令?”
    “微臣可以试一试,只是司马懿的到来,很明显是针对曹操使者,刘璟应该不是为了破坏我们和曹操的结盟那么简单,应该是另有企图,我们倒要留意他。”
    刘备点点头,“不管怎么说,他是汉国的相国,地位尊崇,我们不可失礼,尽量以礼待之,这件事就烦劳军师了。”
    数日后,司马懿和钟繇几乎是同时抵达番禹城,受到了诸葛亮的热烈欢迎,数万民众上街载歌载舞迎接两名使者的到来,两人同时抵达虽然有点尴尬,但民众的热情却在某种程度扫弱了这种尴尬。
    两人都被安排在交州贵宾馆内,待遇同等,当夜,刘备在越王宫举行盛大宴会为钟繇和司马懿两人的到来接风洗尘。
    大堂上,刘备坐在正中,钟繇在左,司马懿在右分坐两边,而下面则是两排宴席,分坐文武百官,左面是文官席位,诸葛亮坐在首位,下面是两位侍中王累和黄权。
    右面则是武将席位,关羽坐在首位,张飞和陈到分别坐在下面,还有刘封、关平、糜芳、张苞、关兴等大将。
    这时刘备站起身,高举耳杯笑道:“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两位贵宾同时来到交州,他们代表魏公和汉王殿下,这是交州的荣耀,也是交州兴旺的象征,来吧!欢迎两位贵宾的到来,我们饮了此杯!”
    众人纷纷应和,举杯一饮而尽,这时,一队舞姬翩翩入场,悠闲的乐声响起,宴会正式开始,这时,刘备笑问钟繇道:“请问魏公身体如何?”
    钟繇欠身答道:“多谢皇叔关心,魏公身体尚好,我出发时,他还去巡视河北。”
    “当年我与魏公共击黄巾,保卫大汉社稷,金戈铁马,威震华夏,这一晃就快三十年过去了,我们都老了。”
    钟繇笑道:“魏公也常常说起皇叔,说起当年青梅煮酒,他很希望能和皇叔再见一面,一笑泯去恩仇!”
    “说得好!人生在世不过数十年,恩也罢仇也罢,一抔黄土后皆两茫茫。”
    刘备和钟繇相谈甚欢,无形中却冷落了另一边的司马懿,司马懿面带淡淡冷笑,他当然知道刘备是故作姿态,近魏而远汉,他一言不发,独自喝酒。
    这时诸葛亮感觉有些不妥,举杯笑对司马懿道:“仲达一路辛苦了,我敬司马公一杯。”
    司马懿将酒一饮而尽,笑道:“多谢军师敬酒,不过一路沉溺于战国之策故不觉辛苦。”
    诸葛亮笑问道:“不知仲达最喜战国何策?”
    司马懿微微一笑,“我最喜秦策中言,王不如远交而近攻,得寸者王之寸,得尺者王之尺也,今天酒宴所见,果不出战国之策也!”
    司马懿讥讽刘备亲钟繇而远自己,令大堂中人皆变了脸色,张飞大怒,起身拔剑怒视道:“司马可是在辱我兄长?”
    关羽手疾眼快,一把将张飞按坐下来,但大堂气氛还是凝重起来,乐声停止,舞姬们也不再舞蹈,站在大堂中发呆,这时刘备歉然道:“是我待客不周,冷落了司马相国,我罚酒一杯,向相国道歉。”
    司马懿却起身道:“皇叔是主人,我是远客,这杯酒应该是我来敬主人,多谢皇叔款待,司马懿祝皇叔身体安康,早日心想事成。”
    刘备干笑两声,“我年事已高,哪里还有什么心事,不过还是要感谢司马相国的敬酒。”
    刘备又挥了挥手,乐声再起,舞姬再次翩翩起舞,大堂内的紧张气氛得以缓解,这时,关羽低声对张飞埋怨道:“大哥要在两者之间平衡,谋取最大的利益,三弟不要再多嘴,坏大哥的事。”
    张飞一言不发,默默喝着闷酒,半晌才丢出一句话,“我看战争才是最大的利益。”
    ..。。
    酒席散后,司马懿和钟繇各自回宿处,这时,诸葛亮却先来拜访了司马懿,院子里,诸葛亮笑道:“适才仲达说远交近攻,但我却反其道行之,先来拜访仲达,近也未必是攻。”
    司马懿大笑,“适才是我多喝了几杯酒,胡言乱语,军师不要放在心上。”
    两人寒暄几句,走进房内,分宾主落座,随从给他们上了茶,这时司马懿取出一封信递给诸葛亮,“这是令兄给军师的家信,托我带来。”
    诸葛亮接过信问道:“家兄现在可好?”
    “他现在出任豫章太守,也就是当年令叔的职务,汉王殿下对他的能力非常赞赏,我们都认为他有入相的潜质。”
    诸葛亮叹息道:“天下局势变化令人目不暇接,年初我们还接待了江东使者,可现在江东已不存在,坦率地说,皇叔对交州的未来的很忧虑,不知会不会有一天我们将与汉国兵戈以见?”
    说得这,诸葛亮似笑非笑地注视着司马懿,他已先试探,就看司马懿的反应如何?
    司马懿早有腹案,爽朗笑道:“汉王若想灭交州,当初就不会放军师回交州了,更不会把庐陵郡给你们,汉王希望皇叔能更好的经略交州,把中原文化传到交州的每个角落,汉王希望我们两家世代交好。”
    “汉王的表态令人感动,但我们更希望看到汉王的诚意,如果汉王殿下肯以实际行动来表达,我相信效果会更好。”
    “不知军师所说的实际行动是指什么?”
    “实际行动的意义很广,比如边界撤军,比如加强使者往来,再比如扩大贸易,就像生铁贸易,我们一向和江东正常交易,最近却忽然停止了,着实令人困惑。”
    司马懿呵呵一笑,“生铁贸易是有点特殊情况,主要库存不足,矿山因为战争的缘故,早已停工大半年,矿石也消耗殆尽,而且现在江东要恢复生产,大造农具,对生铁的需求量很大,所以只能暂停对外输出,等矿山恢复正常,生铁库存增加,相信会重新对交州贸易,这只是时间问题,少则半年,多则一年,望军师耐心等候。”
    诸葛亮很无奈,他当然明白司马懿是在应付自己,说得好听,无非就是拖延时间,半年或者一年,那时黄花菜都凉了。
    诸葛亮沉吟片刻又问道:“不知这次仲达出使交州,是要向我们传达什么样的信息?”
    司马懿笑道:“当然是要传达汉王殿下对交州的善意,另外我们得到消息,交州似乎对建安郡有所想法,军队几次入境,当然,建安郡从前是属于江东,但江东已经并入汉国,那么建安郡也是汉国的疆域,这次我来交州,也是希望和交州明确各自的边界,以免产生一些不必要的冲突,伤了两国间多年的友情。”
    诸葛亮起身道:“我明白仲达的意思了,我会转告皇叔,仲达一路辛苦,现在天色已晚,我就不打扰仲达休息了。”
    这时诸葛亮已经明白了司马懿的来意,一方面是来阻挠他们和曹魏结盟,就像张仪破坏齐楚联盟一样,许下一堆漂亮的诺言,最后全不兑现,可惜他们不是楚怀王。
    另一方面,是来警告他们,不准他们谋夺建安郡,至于皇叔急于想恢复的生铁贸易,既然司马懿毫无诚意,诸葛亮也不想再浪费时间了,他便起身告辞。
    司马懿负手望着诸葛亮远去,不由冷冷笑了起来,现在已不是秦朝,经历四百年汉朝,攻打交州也不是那么困难了,他倒希望交州和汉国反目,他们出兵就有理由了。
    司马懿又回头问道:“钟繇住在哪个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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