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前安排好的另一好处就是,什么都妥妥当当的,进门之后就能先洗个舒服澡,放松放松,然后再睡一觉,不用太久,哪怕是半个时辰,再然后吃点东西,就能精神百倍了。只是,奈何天公不作美,刚要跨进大门,说是定国公夫人来了。
    别说是靖婉,骆家上下,大半的人,都将定国公夫人与幺蛾子划等号。
    到底是亲家,即便是不喜,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骆大人是进去了,但是骆老夫人倒是折了回来,靖婉是晚辈,而孙宜嘉跟骆靖博更是女儿女婿,更加不可能离去。
    定国公府是直接被轿子抬过来的,见到从轿子上下来的人,靖婉心中吃惊不小,相比那个雍容华贵气度端庄的定国公夫人,现在的她,苍老消瘦,老了十岁不止,甚至连背影都有些佝偻,站着有些颤颤微微,需要人搀扶,就是一个普通的老妇人,如果不是知道她的身份,猛然间见到,说不定都认不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刻意的彰显什么,竟然穿着定国公夫人的大装,可是她并不知道,这身衣服,她已经撑不起来,看着有些空荡荡的,就像一个偷穿别人衣服的小丑。心中唏嘘,对她的恶感不由得减弱了两分。
    要说自从她跟孙宜霖的婚事闹掰之后,靖婉就再没见过她,她在病中,倒是轮不到靖婉去探望,除了哥嫂回去看过几回,也就她娘去探望过一回,不过那一次,怕是也没什么好事儿,因为她娘没去多久,而且回来后脸色不怎么样,孙宜嘉问起来,她娘也只是牵强的笑了笑,“没什么,宜嘉别在意,那毕竟是你娘。”
    众人都知道,张氏肯定是受气了,不过她那性子,不提也罢。孙宜嘉嫁过来之后,也算是比较了解了,靖婉也与她说过,除了该有的敬重,都不用将她当婆母看,她还需要人多护着,不过现在的骆家后宅应该算是安宁了,她倒是可以自己过她的日子。孙宜嘉就直接告诉她,“娘,日后你都甭去了。”
    而张氏也就带着几分喜意的应了。
    靖婉就算早就习惯了,都还是又一次的无语,也好在孙宜嘉说的不是面子话,不然,就你这神情,指不定就得罪人了。很多人的心态都是一样,就算自家有什么问题,就算他说出来,也不会希望别人附和他的话,这话要反着听,面子工程要做好,当然,对于真正亲近的人这么做,那就要伤感情了。
    孙宜嘉倒是不以为意,相反,她其实挺喜欢张氏这样的人,比起那些说句话都要拐三个弯儿,婆母张氏简直不要太可爱,婉妹妹日后出嫁了,她来护着她一生又何妨。
    这一路上,孙宜嘉不是没去看过定国公夫人,只是定国公夫人的脾气越发的古怪,尤其是孙宜霖办差,首次远离了京城,在他离开之前,就狠一顿撒泼,死活不让他去,好像他离了京城就再也不会回来似的,可是,孙宜霖可不是乖宝宝,即便是孙宜彬拿出了不孝的名头挤兑他,他也不过是冷笑一声,他太清楚他这个大哥的心态了,无非就是他迟迟坐不上世子的位置,原本依附他的人对他越发的不满,而孙宜霖越来越好,现在更是出京办差,孙宜彬在朝为官好多年,可惜,也就那么干巴巴的混着,职位看着倒也是不小,却没有实权,能爬到现今的位置,不过是靠着定国公府的名头,因此,他当然也是想阻拦孙宜霖。孙宜霖走了,走得很干脆,仿似全不在意有一个不孝的帽子。
    孙宜嘉去看她,十句话,有八句都是在念叨她那个儿子,她要念,孙宜嘉也就当耳旁风,也不插嘴,尽到了自己的职责,也就离开了。现在这会儿刚刚落脚,不好好的歇着,却穿着定国公夫人的大装找到骆家的行宫别院来,她又想要整什么幺蛾子?
    要说骆老夫人心中也有着诧异,不过面上不显,“亲家母这是有什么事儿?”开门见山,语气却平和,并不疾言厉色。
    定国公夫人像是没看见她一般,直接看向孙宜嘉,“宜嘉与我回去。”
    孙宜嘉气了个够呛,她娘这是什么意思?婆家祖母跟她说话,论起来还是长辈,竟然这般无视,最起码的礼仪规矩都不讲了,合着怎么得罪了她似的;还开口就让自己跟她回家,谁不知道嫁出去的女儿,婆家那才是家,再回娘家,都只能是客了,自个儿好好的,她娘这话,就像是骆家如何如何的委屈了她?“娘在胡说什么,我是骆家媳,骆家的行宫别院在这里,要我跟你回哪里去?”
    “宜嘉别怕,娘在这里呢,凡是有娘给你做主,不用怕他们骆家。”
    孙宜嘉脸色青黑,这都什么跟什么,“娘,你赶紧回去吧,别在这儿闹了。”
    “宜嘉,娘知道你在骆家受尽委屈,他们嫌弃你毁了容,刻薄你,肖想你嫁妆,还不让你回去看我,他们以为我爬不起来了,就如此的欺凌你,你别怕,娘现在就在这里,看他们敢把你怎么着?大不了咱和离,回家去,定国公府养你一辈子又何妨?宜嘉……”
    别说是骆家主子,便是下人,那脸色也是铁青。
    孙宜嘉气得直哭,她娘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啊,她好歹是出身名门,又贵为定国公夫人,怎么就能如此……如此不要脸的胡编乱造?行宫别院本来就建得比较密集,左邻右舍的都是达官贵人,这会儿不上还在安置,就是刚刚抵达,多少人已经伸着脑袋,竖着耳朵在看热闹,这不知情的,要听了这话,还真当骆家是这样的人家,一门清誉,得被她抹黑成什么样。
    “嫂子,你别哭,别生气……”靖婉担心她身子,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
    “宜嘉,别哭,也别怕,娘给你撑腰……”
    “够了——”孙宜嘉嘶声力竭的一声吼,“你到底想干什么,想干什么?我到底是不是你女儿,你要这么对我?我在骆家好得很,好得很,不知比出嫁前快活多少倍。和离?跟你回去?养我一辈子?我到底跟你多大仇,你这么恨我,这么见不得我好?”怒极攻心,只觉得小腹一阵剧痛,脸上的血色急速的消退。
    旁边主子下人却都骇得不轻,外人不知道,他们可是知道她现在是双身子,本来骆荣平那事儿已经过去了,正要找个时机将喜讯公布出来,哪想到碰到这样的事情。骆靖博连忙扶住她,“宜嘉,宜嘉,你怎么样?别吓我啊——”
    “靖博,肚子,肚子疼……”孙宜嘉死死的抓住他,“孩子,我的孩子……”
    龚嬷嬷不用吩咐,让人将靖婉拉开一些,先一步上前,扣住孙宜嘉的腕脉,单从她神情就知道,情况很不好。“三少爷,得赶紧找大夫保胎,不然……”
    “大夫,大夫呢,哪家有大夫,快帮我嫂子瞧瞧啊——”靖婉急得不行,真转眼间…
    因为骆荣平,也因为小王氏,骆家的府医并没有随行。
    看热闹的哪里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显然这是动了胎气,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定国公夫人在找事。这时候可是给骆家卖个好的好时机,不用说,有大夫的人家赶紧叫了人。
    定国公夫人却猛地拉住孙宜嘉,“宜嘉,你怀上孩子了,娘怎么都不知道?是不是骆家这群黑心肝的不准你回家报信?快,跟娘回去,不然,你跟孩子都得被他们祸害了。”要说,她站都站不稳,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甩都甩不开。
    大夫站在旁边都插不上手。
    “你给我撒手,立马滚。”骆靖博担心得不行,却遇到这么个疯婆子,要不是看在她是岳母的份上,捏得咯咯作响的拳头已经挥过去了。那点因为身份上的尊敬,这会儿悉数化作泡影,杀人的心都有了。
    场面如此的混乱,而定国公夫人带来的下人也悔得不行,早知道闹成这样,怎么都不敢带她过来。而近身伺候她的人,也是担心得不行,再这么下去,姑奶奶那孩子真的要保不住了,倒时候这仇可就结大了,可是,自家夫人现在的脾气实在是太怪,曾最了解她的人,都没办法合她心意,又担心她会有个什么闪失,只能好声好气的劝她放手,可是她根本就听不进去,一个劲儿的喊着:宜嘉,跟娘回去。
    孙宜嘉的手已经被她掐破了皮。
    骆靖博不再跟她客气,直接伸手,掰开她的手,那力道可是一点都不轻。
    “姑爷,姑爷,你轻着点,……”
    “滚——”
    “滚开!”这一声冷厉的呵斥,却是伴随着棍棒。
    在旁人眼里,就是孙老夫人拎着手杖不客气的一杖一杖的打下去,围着的下人被打回头,看到是自家的老夫人,立马缩着脖子退到一边去。
    定国公夫人的手恰好被骆靖博掰开,实则还有龚嬷嬷的功劳,她扣住了定国公夫人手臂内侧的穴位,让定国公夫人不受控制的松了力道,龚嬷嬷再适时的放手,孙老夫人抓住她还想挠向骆靖博的手,一把扔开,还顺势甩了她一巴掌,那站都站不稳的身体,自然是被打翻在地,不知道是被打懵了,还是别的原因,总之,她看着孙老夫人的那眼神有些呆滞,场面有一瞬的寂静。孙老夫人却看都没看她一眼,“大夫呢,赶紧给我孙女瞧瞧。”
    一旁的大夫这才赶紧上前,一把脉,心里一咯噔,这一胎要抱住,可得看运气了。“快,快把人抬屋里去,赶紧躺着。”
    骆靖博一把挥开上来帮忙的丫鬟婆子,直接将孙宜嘉打横抱起来,几乎是小跑的往大门而去,伺候的人跟大夫都急忙的跟上。
    靖婉原本也想跟进去,可是自己帮不了忙,转念一想,立刻叫人将为防意外准备的药全部取出来,一些常见的可用作保胎的药基本都有,不过,一副草药,或许每个大夫的方子都不一样,因此,靖婉并不放心,万一自家的不齐备该怎么办,还是跟其他人家均一点没有的,如果恰好用到,也面得手忙脚乱的找药,还浪费时间,思及此,立刻走到骆老夫人身边,说了自己的想法。
    骆老夫人闻言,也立即吩咐人去做。
    要说这事儿发生得其实很快,过程也并不久,骆沛山坐下才喝一口茶,听到外面出事,急匆匆的出来,也就看到骆靖博一个背影,拧了拧眉,出来大门外。听到骆老夫人的话,“去讨药的时候,告诉各家,但凡是均了药的,不拘多少,老夫欠他们一份人情。”吏部尚书的一份人情,可着实让人垂涎了。
    孙老夫人看看骆家人的作为,再看看自家这个,这还是亲娘呢,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送你们夫人回去,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她出院门半步。还有你们,明知道她有病,确任由她胡来,回去后,每人十板子。”
    孙老夫人管了大半辈子的破事儿,着实不想再管,本以为随她在自己家如何的闹腾,谁知道这一出来,才转眼的工夫,就让她闹出这样的事情来,若不是她多问了一句,在快到行宫的时候莫名其妙的环上大装,担心她闹事,赶过来看看,——她死了无所谓,就怕她死了还连累骆家清誉,连累宜嘉跟她夫君名声——她来一趟骆家,不管原因是什么,只要她出事,骆家就讨不了好。孙老夫人这当婆母的,要怎么收拾教训都无所谓,就算是死了,让她背上一个逼死儿媳的罪名,也无所谓,反正都是黄土都埋到脖子的人了。
    处理了定国公夫人,孙老夫人才走到骆家人跟前,“亲家啊,这事儿怪我,我早该将她拘起来的,我那儿媳是得了癔症,整天就自己想什么是什么,听不进人言,她说了什么,你们别往心里去。至于宜嘉,我们都希望她跟孩子都好好的,……是我们家对不住你们家了……”孙老夫人有些说不下去了,骆家的曾孙辈儿,出生的一个都还没有,宜嘉肚子里那个算起来才第二个,骆家自然是看重的,要是没了,不止是罪魁祸首的罪孽,也是他们整个定国公府的罪孽。
    说起来,骆老夫人比自己还先嫁,可是她的长子比自己的却小一大截,因此自己的曾孙都好几个了,她的还没出生,也不知道她早些年是没要孩子,还是受孕艰难。
    即便孙老夫人好声好气的,骆老夫人的脸色依旧不太好,“亲家什么都不用说了,看宜嘉的孩子能不能保住再说吧。如果孩子能保住,我就托个大,除非是她娘死了,否则,我不会再让她回去了,这也正好合了她的意,我们骆家也不枉背那个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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