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妈跟我们住,帮我们看孩子,那你也就别呆在家里了,我平常出去做生意,家里五亩多地就交给你种了。”
    “那不是有你爸妈吗?”冯小粉尖声反驳。
    “我爸妈种地也累半死,这两年种着我们全家的地。不算他们的田地,我说的是我们三口人五亩多地,都给你种。你妈去跟我们住,帮我们看孩子,你不下田干活,那你干啥?”
    蛇打七寸,孔志彬还真是挺了解冯小粉,一下子就击中要害了。冯小粉那个好吃懒做的本性,往常她带着个一岁半的孩子在家,辛苦归辛苦,可总比下田干农活轻省啊。
    “再说了,我爸妈那边……到时候一个院子住着……你自己衡量吧。”
    那话里未尽的意思不难明白,冯小粉本来就跟公婆整天闹得鸡飞狗跳,再来一个满肚子坏水的丈母娘,日子还能过吗?
    冯小粉可也不傻,她本来就不愿意,一听孔志彬这些话,更加不能同意了,索性扯破脸数落寇金萍:
    “妈,你都听见了,你真要非得去跟我们住,那我这日子还能过吗?你们这是合起伙来想逼死我呀。你要真是老了病了不能动弹了,我是该照顾你,可你现在还没老到那个地步呢,你又不是七老八十了,就这么点儿小病能怎么样?你又没怎么着。再说了,你跟着冯老三这么多年,改嫁他过日子,半道上忽然跟他分了到我们家住,人家别人还以为我硬要拆散你们呢。”
    “我就你一个闺女,娇生惯养养你这么大,我不就是想指望你吗,看来还指望不上……我可没了活路啦!”寇金萍无理可讲,便开始抹着眼泪嚎哭。
    “我算看好了,你反正是不折腾死我不称心。”冯小粉砰的一声踢倒了椅子,站在门前也气得开始哭,一边哭一边指着寇金萍数落,“你不是我亲妈吗,我是你生下来的,那你就索性逼死我算了,反正我已经让你害成这样了,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好。你自己看看,想让我怎么个死法,我都听你的。呜呜呜……”
    寇金萍对上冯小粉,也算棋逢对手,冯小粉这样又哭又闹,寇金萍拿她还真没办法。
    闺女宁死不要,寇金萍只好在出院后又回到了冯老三家。冯老三呢,自己摔断了腿,躺在床上也不能动弹,见寇金萍回来了索性也没吭声。
    轮班照顾冯老三的大伯和二伯一看,得,既然寇金萍回来了,她不管装没装,病没病,也就没事喊两声头疼头晕,好胳膊好腿的,看起来也没啥大不了的病,那就让她烧点水做个饭,负责伺候冯老三养伤呗。
    冯老三摔断腿不能动弹,寇金萍脑震荡不敢乱跑,倒是挺好的搭配。
    这么一来,大伯二伯倒轻松了,也不用每天去照顾冯老三,偶尔抽空去瞧瞧,别让那两个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就行了。因此大伯二伯对于这一次寇金萍回来,倒是前所未有的没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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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证明,冯荞和杨边疆小两口的策略很对,出院之后,既然有寇金萍在跟前,冯荞也就自动跟她爸恢复了不相往来的关系常态。
    可村里人谈到这事,除了取笑冯老三和寇金萍自己作,大过年把自己摔得进了医院,可对于冯荞却没人能说她半句不好。
    甚至还有人说,就算冯老三不着调,可人家小两口不念旧恶,也去医院探望了,冯老三那医药费都是人家杨边疆给付的,该做的都做了,没得挑理。
    眼看着初六送走穷神,初七呆家里休养生息,赶完初八的庙会,这一个新年也就算过去了。
    农村人老风俗,小镇庙会一开市,该开工的开工,该开市的开市,因过年而停下的工作生活也都恢复正常。
    前些年搞“大集体”,也不许私人上街买卖东西,小镇庙会就中断了,老辈们总觉得过年少点儿什么。如今改了政策,小镇庙会也在去年迫不及待恢复了。去年动静还小,低调的没敢正经搞,今年听说比去年更热闹了,听说还有唱大戏的呢。
    正月初八,也是杨边疆的带锯房和小工具厂年后开工上班的日子。
    杨边疆一早起来去忙活了,天冷,冯荞搂着孩子就没急着起,娘儿俩又多睡了一会儿。睡到太阳多高,觉着暖和些了,便给娃娃穿上厚实的衣裳,绒线帽虎头鞋,包上小毯子,带着娃娃骑车去镇上。
    一来嘛,自家厂子今天开工呢,她这老板娘总该去看看。为了讨一个“开门红”的好彩头,杨边疆昨天晚上还跟冯荞念叨,说安排了徒弟小武多多准备几盘“大地红”,响响亮亮先放鞭炮,按照老风俗祭拜鲁班祖师爷,然后把年前歇工时用红纸封存的工具开封,就可以热热闹闹开工干活了。
    二来,今儿这庙会又叫“小孩会”,卖的最多的就是各种好吃的好玩的,尤其元宵节的烟花和花灯。哈哈,她要带着闺女赶庙会买玩具去。
    冯荞先到了厂里,遗憾没赶上放鞭炮,她带着娃娃骑车赶到的时候,厂子门里门外一大片放过鞭炮的红纸,空气中还弥漫着放鞭炮的火热味儿,看起来特别喜兴。除了新招的一批,工人们也都认识她,见她来了纷纷说笑着打招呼。
    见冯荞来了,杨边疆就放下手里正在忙的活儿,先拍打干净身上的木屑,才放心抱过闺女说:“媳妇儿,你们就在厂里玩一会儿,我赶紧把这些木料解完,就带你们赶庙会去。”
    “没事儿,你忙你的,别耽误干活。”冯荞笑着说,“我就是顺道来厂里看看,我又没别的事儿,我带娃娃赶庙会去。”
    “那也行。”杨边疆抱着闺女笑,有些歉疚地说,“今天刚开工,工人那边等着用木板,这是咱建筑模板订单的第一批货,让别人弄我还真有点不放心。要是等我,恐怕要等到中午饭时候。”
    “那你就放心忙你的。我跟闺女去赶庙会了。”冯荞笑嘻嘻随口打趣自家男人,“你只管把钱给足了就行。你放心,我们娘俩买了啥好吃的,吃不完就给你留点儿。”
    让他给钱?杨边疆失笑,话说他们家的钱可都是媳妇管着呢。
    他亲亲怀里的娃娃,递给冯荞,想了想说:“那让小胭陪你一起去吧,你一个人抱着孩子赶庙会,万一再顾不过来,小胭跟你去,还能跟你换手抱孩子。”
    小胭被叫出工房,一听这事,还有这好事儿呀,老板出钱让她去赶庙会?哎呀她坚决服从老板的安排。
    于是小胭抱起娃娃,生怕杨边疆反悔了似的,兴冲冲先往外跑去了。冯荞拎起挎包,装好孩子随身用的小物件,也兴冲冲跟了上去。
    儿时的记忆,中间因为庙会中断,冯荞已经好多年没赶过庙会了。
    第119章 女剑客
    虽说是小镇庙会, 可大过年的闲人多,大人小孩,扶老携幼, 真的很热闹。
    自行车根本挤不进去,冯荞和小胭便把自行车找个地方放好,姐俩轮换抱着个孩子, 随着人潮闲逛。
    果然是“小孩庙会”, 刚过完年也少有别的东西卖, 全是卖好吃的好玩的,各种零食,糖果瓜子儿, 麦芽糖柿子饼,鲜红诱人的冰糖葫芦;各种点心果子,蜜三刀、羊角蜜、撒满白芝麻的桃酥;还有各种小吃面食,油煎包子、椒盐烧饼、白胖胖的豆沙包……
    各种好玩的, 大气球小风车, 木制的大刀宝剑,吱吱响的小竹笛, 绘着彩色花纹的泥哨子……尤其各种各样的花灯,都是手工扎成的, 这不是马上到元宵节了吗。
    冯荞和小胭抱着娃娃看了半天,小胭撇嘴, 小声跟她嘀咕:
    “姐, 这个花灯, 我看也不比我扎的强,还那么贵。弄点儿高粱秆子,花纸彩线,以前没有卖的,每年元宵节,都是我给大宝扎。”
    “嗯,我小时候也扎过。”冯荞也小声跟她嘀咕,“干脆,我们回去给娃娃扎一个,我还会剪花,咱弄个独一无二的。”
    一拍即合,不买花灯了,继续逛别的。
    一圈转下来,两人买了一大包吃食和零嘴儿,驴肉火烧、油炸馓子、咸的甜的小麻花……当然也没忘了给娃娃买玩具。
    很多东西娃娃不认得,也不会说,可小手却会指着要,冯荞给闺女买了一串扎成苹果样子的气球,一个木制手绘的拨浪鼓。
    那时候的小孩玩具,就都是手工做的,十分有意思,很多东西小胭从来没见过,这倒霉孩子从记事起就是大集体经济,她哪里赶过庙会呀。还别说,有的小玩意儿冯荞也是头一次见。
    姐俩在一个卖绒花的小摊跟前停了下来,拿着人家的绒花研究。说是小摊,其实用的是卖糖葫芦的那种草把子,草把子上头插着好多鲜艳的绒花,能够折叠,打开来就成了各种形状的绒花,仔细看却都是彩纸和染了颜色的羽毛做的。
    商贩是个乐呵呵的老头儿,一看这姐俩,穿着鲜亮打扮齐整,就连怀里抱着的孩子也穿得那么漂亮,都是好料子的新衣服,尤其冯荞身上那粉绿色滑雪衫,可不是一般农村人舍得穿的,便格外卖力地推销起来。
    “这都是你自家做的?”冯荞好奇地问。
    “都是我老伴儿亲手做的。您多买几个吧,插在家里可好看了,还能给小孩当玩具。”老头乐呵呵地说,“多少年没做了呢,不让卖,今年可头一回。”
    “我还真没见过。”冯荞拿在手里把玩,她抱着的娃娃见了颜色鲜亮的东西,伸着小手来要,冯荞怕她扎了手,便把竹签做的柄折断尖头,才小心放在娃娃手里拿着。
    “娃娃,只能拿着玩,可不能吃啊,不许往嘴里放。”
    果不其然,娃娃拿到手里,便赶紧往嘴里塞去了,冯荞赶忙捉住她的小手,笑骂:“就知道吃,不能吃的,只能玩。”说完示范性的“呸呸”给娃娃看。
    娃娃拿在手里看了看,又抬眼看看妈妈,似乎有些困惑:这个鲜艳好看的东西看起来挺好吃啊,不能吃?不能吃还有什么用!
    怕她啃一嘴羽毛,冯荞只好把绒花拿回来,给娃娃手里换了个拨浪鼓,让小人儿摇着拨浪鼓玩。
    “小胭,多选几个,好玩儿。”
    小胭兴致勃勃一个个看过去,两人讨论着哪个好看,很大方地一口气选了五六朵,都拔下来拿在手里,给摊主付钱。
    “姐,我这还是头一回赶庙会呢,可真热闹。”
    这倒霉孩子的年纪,别说庙会了,恐怕赶集都没有过,算算正好在她七八岁能跟着大人赶集的时候,农村集市也就萧条得差不多了,哪还搞得起庙会。加上早前寇金萍养着她,饿不死就行了,绝对不会有心带她赶集的。
    “去年听说就恢复庙会了,我当时刚生完娃娃,还坐月子呢,没来成。”冯荞问,“去年你咋也没来逛逛?”
    “去年我们在村里,早也不知道有庙会,我好像跟二哥三哥上山去玩儿,就没来。”
    “二哥……”冯荞啧了一声,心思转悠,便笑着说,“你说咱们二哥都二十七了,还没结婚娶媳妇儿。年前我还以为能有好消息呢,有些人可真磨叽,我等得都着急了,咋还没动静。”
    她明明没提别的,小胭却瞬间红了脸,她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喜欢二哥不由自主就喜欢黏在他身边,那点儿小心思哪瞒得住人呀。可是……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办呀,直接表白?又好像没那个胆,万一她直接表白了,二哥不接受,她怎么办呀?
    对于小胭来说,这事儿可真愁人。
    两人抱着娃娃,逛了半天,中间还遇上带着大宝来赶庙会的大堂哥,随手就送了俩妹子一袋刚买的米花糖,冯荞也把她们买的一堆吃食分了几包给大宝。
    跟大堂哥分开后,两人说逛得也有些累了,就拎着一大堆东西往庙会外头走,看见炸油条的没忍住,又买了一串油条,卖油条的人把油条裹上草纸,用干净的麻绳拴着给她们。
    “哎,咱们再去买点儿烤排,今天中午烤排卷油条,弄点儿好吃的萝卜干,姐你也留在厂里吃吧。”小胭笑。
    “行,你去买烤牌。你倒是提醒我了。”冯荞沉吟,“嗯,我看厂里也得弄个小食堂,让路远的工人吃中午饭。”
    冯荞顿时琢磨起小食堂的事儿,厂里现在也二三十号人呢,以前人少,路近的回家吃,路远的大都自己带饭。有时候杨边疆回家吃,有时活儿忙了,他就跟住在厂里的小武弄点儿煎饼啥的,中午简单烧点汤炒个菜,在厂里吃。
    要是办个小食堂,跟原先农具厂那样的,工人自己合伙凑钱吃饭,倒是方便了很多。
    她正琢磨事儿,换在小胭怀里抱着的娃娃又看上新玩意儿了,指着人家卖的长气球,也不会说要,就一个劲儿喊:“妈妈,妈妈,咿呀!咿呀!”
    小娃娃现在就是个颜色动物,长气球鲜艳醒目,可把她吸引了,冯荞于是问了价钱,给闺女买了一个玫红的,一个绿的。
    她一转脸,眼角瞄到两个妇女跟在她们身后,好像在盯着小胭看,还是盯着娃娃看?娃娃抱在小胭怀里呢,小胭注意力全在娃娃身上,小心抱着孩子,大约就没留意别的。
    冯荞不由得就注意看了两眼,她知道她家闺女招人稀罕,谁让她家宝贝闺女长得太漂亮,穿得也太漂亮呢,走在路上总有婶子大娘们喜爱地多看两眼。
    可那两个妇女的表情也不像喜欢人家小孩子,这么一想,冯荞便感觉这俩妇女刚才也遇见过,好像刚才买绒花的时候看见过一眼。难不成跟着她们的?
    冯荞顿时就警觉了,人贩子?哎呦敢跟她抢闺女?怕是有点难度。
    冯荞买完气球,怕娃娃拿不好扔了,就把气球拴在娃娃小胳膊上。
    “现在回去?”冯荞把娃娃抱过来,笑着逗她,“哎呦娃娃,你可越来越重了,抱你都累人,赶紧学会走路吧。”
    冯荞抱着娃娃,换了小胭拎着一大堆东西,走出逢庙会的街口,看见卖甘蔗的,也觉着新鲜,那时候可少见南方水果,平常只有北方的梨子苹果,便也买了一大截,扛着往回走。两人一边离开庙会,一边就开着玩笑。
    “姐,咱怎么买了这么多呀?拿不了啦。”
    冯荞:“使劲吃,多吃点儿放在肚子里,就不用拿了。”
    “吃也吃饱啦。”小胭笑弯了腰,“我刚刚又跟娃娃把那个冰糖葫芦吃了一串。你没看娃娃那样儿,不让她吃她要吃,给她嘴里一点儿,酸得她直咧嘴,完了还要吃。”
    “哎,我记得我小时候没这么馋呀,小吃货。”冯荞抱着闺女笑她。
    两人说说笑笑走出庙会,总算没那么挤了,路上三三两两的行人。两人往她们放自行车的地方去,冯荞却留意瞥了一眼,赫然看见刚才那两个妇女还在跟着她们。她索性转过头,故意盯着那两个妇女看。
    她一注意,小胭便也跟着转头去看,也只随意看了一眼,然后神色稍稍一怔,有些疑惑的样子,便又看了一眼。
    “今天咋老遇到这两个人,你认识?”
    “应该……不认识。”小胭迟疑地摇摇头,“老跟着我们做什么!”
    “咱们赶紧走吧。”冯荞说。
    走出不远就到她们放自行车的地方了,俩人放下东西歇口气,嘻嘻哈哈地互相埋怨买的东西多,小胭忙着把东西往自行车上放,冯荞一手抱着娃娃,拉开童椅上的小毯子,把娃娃放进童椅,笑着说可真累人,幸亏娃他爸有远见让小胭跟来了,以后可不能抱娃娃赶集。
    “你是……小胭?”
    冯荞一回头,竟然还是刚才那两个妇女,其中一个两眼紧盯着小胭,那目光太过关注,很让人觉得不对劲。
    冯荞看了看小胭,小胭似乎还在愣怔,冯荞警觉地一边挪动身体护住娃娃,一边就反问:“你认识我们?”
    那妇女没回答,却盯着小胭:“你……你真的是小胭?你……你还认得我不?”
    那妇女一脸激动,就往小胭跟前去了,伸手想要拉她。也是在这个时候,愣怔的小胭终于反应过来了。
    这倒霉孩子一把抽起她们刚买的甘蔗,随手一抡,硬生生往两人之间砸了过去,那妇女忙不迭往后退,小胭拿甘蔗一指那个妇女,尖着嗓子骂道:“你谁呀?我不认识你,你赶紧滚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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