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来想问出声来,却生生憋住。假装这人不在,洗漱过后便上了朝。
    秦书淮就一直尾随着她,倒也不说什么,就是跟着。
    等到了大殿上,两人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大殿上依旧如往常一般,争辩着些芝麻小事儿。等要朝会将散,所有人都打算离开时,秦铭突然开了口。
    “等一下!”
    秦铭变着声的嗓子,提高了声音的道:“朕,朕有一道圣旨!”
    听了这话,所有人都看向秦铭。
    秦铭登基这么久了,这是他第一次下旨,大家不免好奇是什么。
    秦芃抬头看了秦书淮一眼,想知道点消息,秦书淮却也不知晓,朝着秦芃摇了摇头。
    秦铭从旁边拿了圣旨,递给了一旁的大太监。大太监颤抖着声,念出了上面的话。
    念完之后,全场安静下来,谁都不敢出声。秦书淮静静看着秦铭,神色平静:“陛下,您要给我和柳小姐赐婚?”
    秦铭坐在龙椅下的腿微微颤抖,面上却是尽量维持着平静道:“朕觉着,摄政王孤家寡人多年……需得有人照顾了。”
    “是需有人照顾了。”秦书淮点点头。
    在场人都不敢说话,谁都知道,如今的天子是傀儡,王爷却是实打实的实权王爷,这傀儡天子把婚事打倒王爷头上来,怕是要出大事。今日秦书淮要么遵旨,要么就是抗旨。抗旨若是办了秦书淮,这不可能。可若秦书淮若真的当着众人的面抗了这旨意却无事,那秦铭的皇帝威严就是连面子都没了。
    一旦开了这个口,就没完没了。
    秦芃也是知道这个道理,她今日不可能让秦书淮接这个旨,但也绝不能让他抗这个旨。
    她盯着秦书淮,在秦书淮即将开口下一句的瞬间,她骤然惊呼出声。
    “啊!”
    第八十九章
    秦芃一声惊叫,便倒在了椅子上,侍女春素看明白秦芃的意思,大叫出声来:“公主晕倒了!快叫太医!太医!”
    秦书淮一听这话,什么都顾不上,掀了珠帘就冲了进去,焦急道:“太医 !”
    然而一触及秦芃,秦书淮便被秦芃反手抓住了袖子,秦书淮低下头来,看见秦芃对他摇了摇头,秦书淮立刻明了了秦芃的意思,他抿了抿唇,掀了帘子同秦铭道:“陛下,长公主晕厥过去,臣欲送公主前往太医署,还望陛下批准。”
    “摄政王赶紧!”秦铭从龙椅上站起来,慌慌张张想要去看秦芃,秦书淮直接将秦铭打横抱起,匆匆忙忙赶了出去,大太监张德礼拦下了要跟着赶过去的秦铭,低头道:“陛下,早朝还没散呐。”
    秦铭顿住步子,下意识朝张瑛瞧了过去,张瑛冷眼看过来,秦铭吓得一个机灵,还是慢慢往龙椅上退了回去。
    秦书淮抱着秦芃一路进了偏殿,放秦芃躺下后便让人退了去,只留下春素在屋中。人方一空,秦芃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忙道:“太医来了你就拦住,今日早朝你别回去了。”
    说着秦芃就去穿鞋,秦书淮一把拉住她:“你做什么去?”
    “问清楚。”秦芃冷着脸:“小铭他一个孩子,能下出这种圣旨来?我去找李淑。”
    说完,秦芃便拉开秦书淮,急急忙忙往李淑的宫里赶过去。
    去的时候李淑正在绣花,见秦芃来了,面上露出诧异之色来,赶忙起身道:“芃儿来了?是下朝了吗?”
    “都退下去!”秦芃一进屋中,便满脸冷色,下人们什么话都没说,立刻乖顺退了下去。李淑有些忐忑,面上带了些慌张:“这是怎的了?你今日在外面受气了?”
    “给秦书淮赐婚的圣旨是怎么回事?”
    秦芃压着怒气,看着面前这个仿佛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的女人,有时候觉得不如直接一杯毒酒毒死了算了。却又觉得这毕竟是原身的母亲,她占了原身的身体,不能做出这种事儿来。
    李淑听着秦芃的话,愣了愣后,小心翼翼道:“那圣旨可是……有什么不妥?”
    “所以圣旨果然是你让小铭下的?”
    李淑听着秦芃的声音,立刻觉得不好,赶忙将秦芃拉过来,讨好道:“你别生气,你先消消火,喝茶,来,喝茶,有什么错我改就是了……”说着,李淑将茶碗送到秦芃手边,秦芃接过茶碗,冷着声道:“你且说清楚,到底是为什么?”
    “嗨,”李淑将帕子一甩,转头瞧着外面,强笑道:“我这还不是为了你吗?柳诗韵出身柳家,柳家一向是向着皇室的不是?她嫁给秦书淮,给秦书淮多说说咱们的好话,咱们日子不久好过许多吗?”
    “这是柳诗韵同你说的?”
    秦芃喝了口茶,大概猜出是怎么回事来,抬头直接叫了外面:“雀香进来。”
    雀香是之前她安排在李淑身边的丫鬟,之前将李淑身边人打死之后,她直接将人调到了李淑身边来。李淑一听雀香来便知道不好,强硬着声道:“你有什么问我就可以了,你是连我都信不过了吗?!”
    秦芃没理会她,瞧着雀香道:“我不在这些日子,太后都见了哪些人?”
    “张瑛张大人、国舅爷、柳诗韵柳小姐等人时常来走动,柳小姐多次给太后娘娘赠礼,与娘娘相谈甚欢。”
    “你血口喷人!”李淑猛地站起来,焦急道:“芃儿你听我解释,这绝不是这个贱婢说的这样,你听我说……”
    “送了些什么东西?”秦芃却是完全没理会李淑,看着雀香道:“说说。”
    “夜明珠十颗,黄金两万,鎏金项链十条,白玉镯两对……”
    “闭嘴你这下作东西!”李淑骤然起身,便朝着雀香扑了过去,秦芃一把抓住李淑,吼出声来:“你给我坐下!”
    李淑被秦芃吼呆了,片刻后,她红了眼,绞着手帕道:“芃儿……”
    “李淑啊李淑,”秦芃看着李淑的模样,本来那满腔怒火瞬间化作了怜悯和无奈:“你是一定要害死自己的子女才肯罢休是吗?”
    “我没有的!”李淑赶忙摆手,解释道:“那柳小姐这样好看的容貌,这样好的性子,这样好的家世,而且她与秦书淮本来也是私下有往来,只是她父亲拦着,我也只是成人之美,我让小铭赐婚,秦书淮当感激才是!”
    “这也是柳诗韵同你说的?”秦芃嘲讽开口。
    若是其他人同她这样说,她可能还会怀疑,可李淑这个人,一贯就是这样没谱的。
    你说她胆子小,为了这么点蝇头小利,她却是什么都敢干得出来。你说她胆子大,但随便吓唬一下,便就扛不住了。
    说白了,这个人就是蠢。
    秦芃心里思索着,有些疲惫坐了下来:“钱呢?把秦书淮卖了这么多银子,你把钱弄去哪儿了?”
    “你舅舅……”李淑低着头,小声道:“在外做了点生意,资金周转不灵……”
    听了这话,秦芃不由得苦笑,李淑这些个兄弟,她早就查清楚了,没一个好的。就他们那点生意,能花这样多?无非是哄着李淑,拿钱又去赌去嫖了。
    “母亲啊,”秦芃伸出手去,将李淑的头发挽在耳后,认真瞧着她:“我都不知道该说你是太蠢,还是活得太好。都到今天了,你还不用脑子做事的吗?”
    李淑呆呆瞧着秦芃,全然看不透这个女儿的神色。秦芃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此事就这样吧,小铭懂事前,你别见他了。”
    “芃儿!”李淑猛地抬头,满脸震惊:“你什么意思?你不让我见铭儿?!”
    “不止小铭,”秦芃面色平静:“日后,你谁都不许见。”
    “你放肆!”李淑来了气,猛地站了起来,指着秦芃道:“我是太后,我是你母亲!哪里有轮得到你来指挥我的道理?你反了!当真是反了!”
    秦芃没说话,她站起身来,旁边春素给她披上披风。李淑继续骂骂咧咧道:“我生你养你,把你一手拉扯到大,你今日就是这样对我的?你还有没有点良心?!”
    秦芃不理会她,穿上披风,便往外面走去,李淑紧随着追出去,用着市井字眼骂了起来:“你这个小贱货小破鞋,活该你守寡一辈子!你以为你和秦书淮那点儿破事儿我不知道?你以为人家会娶你?无媒无聘被人睡的破烂货色,我给秦书淮赐婚也是为你好!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当娘的吗?你的身份骨血皮肉哪点不是我生的,你……”
    李淑一路追到门口,秦芃骤然转身,冷眼看着她。
    “你若再多说一句,”她平静道:“我就拔了你的舌头。”
    李淑骤然收声,惊恐看着秦芃。
    上一次她露出这样的神色,她身边的人都死了。
    她身体瑟瑟发抖,秦芃看着她惶恐的模样,转过身去,走出了大殿,同外面人道:“将屋子封了,就说太后染疾,不便见客,别让她再见外面的人。”
    “是。”雀香恭敬行礼,送着秦芃离开。
    等秦芃走后,雀香回来,看见李淑坐在高位上,捧着茶碗,轻抿了一口。
    “告诉柳诗韵,”她笑了笑:“剩下的,就是她的造化了。”
    秦芃处理完李淑的事回去时,早朝已经下了,秦铭坐在水榭里听课,新换了一位太傅后,秦芃就不再来水榭守着秦铭。
    秦铭心里记挂着秦芃,有些心不在焉,秦芃进去时,秦铭正在发呆,墨染了纸页,也浑然不觉。
    “下去吧。”秦芃将旁人都遣了下去,秦铭骤然回神,起身道:“姐姐!”
    说着,他将笔往旁边一扔,到秦芃面前去,握住秦芃的手道:“姐姐可还好?”
    “没事。”秦芃拉着他回到原来的位置上:“我装病呢。”
    “姐姐为何装病?”秦铭有些迷茫:“可是不想上早朝了?我也经常不想上早朝,想着若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是不是就可以提前走。反正我每天也就是坐着,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胡闹。”秦芃戳了戳他脑袋:“你若不在,这早朝就有不了。”
    “哦,”秦铭有些失落,抬手揉着秦芃戳过的地方,秦芃正了脸色,严肃道:“你可知我今日为何要装病?”
    秦铭摇了摇头,想想又点了点头。
    “你点头做甚?”
    “我不大明白,可我又觉得,或许是和那圣旨有关系吧。”
    秦铭叹了口气,抬头看着秦芃:“那圣旨我不该下,对不对?”
    “对。”秦芃应了声,秦铭点点头:“我也觉得不该下,秦书淮是摄政王,我哪里能赐他的婚?母后让我下这个圣旨,我便觉得不妥,可是母亲说得也有道理,柳小姐和他两情相悦……”
    秦铭说着,声音里有些压抑,秦芃想了想,其实秦铭说得没错,他和秦书淮之间最关键的问题,便是秦书淮比他强。他以弱者的身份妄想操控强者的命运,那就是找死。
    然而这话秦芃不能这样告诉他,因为若是这样说了,秦铭难保不会记恨秦书淮一辈子。任何帝王都有他的操控欲和尊严,而这样高高在上的操控欲,往往也是让他们灭亡的原因。
    秦芃想了想,斟酌了用词道:“其实,不管是不是秦书淮,这封圣旨你都不该下的。”
    秦铭有些茫然,抬头瞧她。
    “一个人活着,就有基本的权利,拥有了这样的权利,他才会拥有尊严。他有活着的权利,有选择婚姻的权利,有选择做什么,去哪里的权利,这些权利都是该被人尊重的。若你不尊重他,哪怕今日不是秦书淮,只是一个弱者,他内心都会因此记恨于你。”
    “你想赐婚,那你赐婚之前,便该问一问双方,是否喜欢对方。若这段姻缘是定下来的,那才该赐婚。若不是,那便不该。你赐婚之前,问过秦书淮吗?”
    秦铭没有有说话,他低下头,抿紧了唇,摇了摇头。
    秦芃忍不住笑了:“这不是了吗?你问都不问,便将事关一生的事强加他人,这不对。”
    “那,”秦铭深吸了一口气:“有没有什么命运,是生来就背负的?”
    “没有被背负的命运,”秦芃抚摸着他的发,声音温柔:“只有被强加的命运。但是,人一生其实都是在为了自己想要的自由而战。努力赚钱,是为了自由买到自由想买的东西;努力拥有权势,也是为了得到应有的尊敬,保护想保护的人。所有被强加的命运,都是用来改变的。人先律己再律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愿意被人问都不问,就给你安排一个妻子吗?”
    秦铭摇头,随后他抬起手来,抓住秦芃,认真道:“那,姐姐,”他亮着眼睛:“你愿意嫁给秦书淮吗?”
    秦芃微微一愣,秦铭看着她,眼里仿佛落着星星:“方才他来同我说,他的确想求我一道赐婚圣旨,但这个对象,只能是你。我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人,所以姐姐。”
    “你愿意嫁给他吗?”
    【小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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