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钰……”秦芃有些意外,赵一点了点头。
    “五殿下执意带走公主的尸体,甚至与殿下起了冲突。那时候五殿下带了羽林卫上百人,为了留下公主的尸体,驸马一人战百人。只是最终不敌,还是让五殿下抱走了公主。”
    “驸马跪着求五殿下。”
    赵一的声音有些飘忽,秦书淮在帘后听着,慢慢醒来。
    赵一说的事,他都记得。
    那时候他刚刚年满二十,那时候他一无所有。
    赵钰带着上百精兵来,将他踩在泥土里。那天下了大雨,特别大,赵钰抱着她,一步一步上了马车。
    他从泥土里爬起来,拉住赵钰的袖子。
    “小钰……”他颤抖着声音:“求你了……把她留下吧……”
    他从来没求过谁,那是他唯一一次求人。
    他跪在赵钰面前,沙哑着声音道:“她是我的妻子啊……”
    赵钰冷眼看着他:“别说她是你的妻子,”说着,他一字一句咬牙道:“你不配!”
    他说他不配。
    他知道。
    他护不住赵芃,他让她客死他乡,他没有保护好她,是他不配。
    他给她带来灾祸,却无法保护他,是他不配。
    如果他有权有势,她不会死,也不会在死后,被人直接抢回北燕。
    赵钰冰冷的眼神他一直记着,有时候午夜梦回,他还会想起当年那个少年站在他面前,冰冷说那一句,你不配。
    秦书淮捏紧拳头,闭上眼睛。
    赵一继续说着:“五殿下带走了公主,驸马伤好后,追上了五殿下,亲自抬着公主的棺椁下葬。安置好了公主后,殿下一人回了齐国,独闯姜家。”
    “他去姜家做什么?”秦芃皱眉。
    赵一叹息出声:“他想杀姜源,拼死杀姜源。”
    秦芃微微一愣。
    她从没想过,秦书淮是会做这样的事的人。
    然而他做了,他试了。
    他一人一剑杀到姜家,然后被人敲断了腿骨,爬在姜家面前,爬在权势面前。
    他没办法杀姜源。
    他发现自己一个人,根本没有办法扳倒那时候的姜家。
    “所以他娶了姜漪……”
    秦芃喃喃出声。
    赵一叹了口气:“那是无奈之举。当年姜家势大,便是宣帝也不敢直面冲突,姜家想以驸马血脉正统之名起事,无论如何都是不会放驸马走的。当年柳书彦亲自来接,却也不敢硬来。姜家执意要结这门亲事,驸马那时候若不应下这门婚事,怕是连性命都难保。”
    秦芃没说话。
    她从来不知道,当年的秦书淮居然走得这样艰难。
    “而后宣帝来信,希望驸马能应下婚事,尽量和姜家搞好关系,当宣帝的卧底,日后再图谋后事。”
    秦芃静静听着,她觉得心里有些疼。
    秦书淮当年在北燕,虽然经常被欺负,却也总有她挡着,其实是没吃过什么实际上的大亏的。
    因为有她护着,所以秦书淮在二十岁的时候,虽然聪慧机敏,心里却总有那么几分小小的天真。
    所以他才会以为,他说自己当个闲散王爷,别人就会放过他们。
    若当年她知道宣帝曾有那么一封信,她立刻便会明白,她若前往齐国,这条命,必然是保不住的。
    她这么小心翼翼护着的一个人,却在她死后经历了这样多,被人羞辱,被人践踏,再一步一步爬上来,一个个人报复回去。
    “所以我说,”赵一打量着秦芃的神色,认真道:“我信驸马,是绝不会害公主的。”
    听到这话,秦芃回了神。
    她脑子里有点乱,一时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些信息。
    赵一的话她信,可是正是这种信任,让她觉得害怕。
    她太害怕信任一个人,因为有时候,信一个人,就是给对方一把捅自己的刀。
    她给过秦书淮,她记忆里,他捅过了。
    哪怕如今桩桩件件告诉她这可能是误会,可最后临死那片刻的记忆太深刻。
    秦芃有些狼狈起身,她觉得不能再想了,摆了摆手道:“我明了了,这事儿便先如此吧,你也一夜没有休息了,回去休息吧。”
    赵一点点头,他也有些累了。
    “还有,”秦芃叫住他,赵一顿住步子,秦芃抿了抿唇,背对着他道:“我活过来这件事,别让他知道。”
    赵一微微一愣,随后有些不理解:“为何?”
    “赵一,我终究已经不是你主子了。”
    秦芃沙哑着声音:“我和他回不到过去,他还执着于过去的时候,我想,一切就像过去一样,不要变化,比较好。”
    她不知道如何去面对一个如此深情的秦书淮,尤其是,她还不了这片深情的时候。
    而躺在床上的秦书淮听到这话,心上猛地一抽,他不由自主捏紧了拳头,克制住自己心里的难过。
    她终究是不愿意相认。
    终究是觉得,过去那一段时光,该埋葬,该放弃。
    秦书淮闭着眼睛,听着秦芃走进来,她靠在他边上,探了探他的额头。
    然后她没说话,一直瞧着他。
    过了一会儿后,他感觉有人拂过他的眉眼。
    她的手指停留了片刻,最后又悄然离去。
    秦书淮刻意放缓了呼吸,假装睡过去,想让她指尖多几分停留。
    然而对方收回了手,就再也没回来。
    过了一会儿,她似乎是守得困了,便挨着床边,靠着床睡了过去。
    她的确是累了,不一会儿,呼吸声就传了过来。秦书淮慢慢张开眼睛,看见面前艳丽如牡丹的眉目。
    他静静看了一会儿,他突然发现,自己真的已经好多年,都没有这样近的距离看过她。
    她已经不是当年的眉眼,然而那眼角眉梢那一份天真张扬,却丝毫不坠。他静静看了一会儿,抬手点了秦芃睡穴,秦芃当即睡死过去后,秦书淮小心翼翼将她抱到床上来,给她盖好了被子。
    而后他静静看着她,好久后,他握着她的手,落下一个吻,在她眉宇间。
    她没有反应,他忍不住就笑了。
    “芃芃,”他叫她的名字,一一扫过她的眉目,温柔了声音:“你回来了。”
    回到他的世界,回到他的身边。
    他曾经放手过一次,她没走,那这辈子,就再没有第二次。
    他不会再放手,也再也没有人能抢走他。
    他再不是二十岁那个任人践踏的秦书淮,这一次,他配得上她。
    第六十九章
    秦芃一觉睡得很安稳,睡醒的时候,她骤然发现自己在秦书淮怀里。
    秦芃愣了一秒种,她开始认真思考,自己是怎么上来的?
    她狐疑看了秦书淮一眼,但看着秦书淮那幅还重伤昏迷的样子,也不像是能爬起来把她扛起来的模样。她猜想自己可能是睡得不舒服,自己凭借着本能爬上了床?
    这样一想,她抱住秦书淮额头,用自己额头试了试,确认秦书淮没有再发烧后,小心翼翼起了床来。
    她一转身,秦书淮就悄无声息笑了起来,用脸蹭了蹭被子,眯着眼继续睡过去补眠。
    这时已经日上三竿,仆人立在外面,秦芃走出去,吩咐了人小声端了洗漱的东西,而后让人煮了粥,熬了药,便进了房里,自己洗漱。
    她洗漱的声音吵醒了秦书淮,秦书淮也睡不下去了,干脆睁开眼。
    结果一睁眼就觉得不对,他眼前白茫茫的一片,竟是什么都看得不太真切。
    他不由得有些慌乱:“芃芃?赵一?江春?”
    说着,他试探着起身。
    眼前白茫茫的,什么都看不到,他在空中挥舞着手,声音里带了些焦急:“来人!”
    秦芃正在涑口,听到声音,一口水吐了出去后,慌忙回了内室,同时出声:“叫大夫过来!”
    说着便来了秦书淮面前,焦急道:“怎么……”
    “芃芃!”
    秦书淮一把将她拉进怀里,秦芃身体的温度让秦书淮镇定下来,他抱着她,也不再多说什么。
    人来了,他也就不着急了,秦芃愣了愣,本来想推开他,最后却还是关心占了上风,压着慌乱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无妨,”秦书淮此刻安定下来,语调也镇定下来:“让莫景进来吧,应该是余毒未消,我看不见东西了。”
    秦芃心里咯噔一下,秦书淮似乎是察觉她的不安,在她怀里闭上眼睛,宽慰道:“别担心,应该很快就会好的。”
    “嗯……”
    秦芃垂下眼眸,这时莫景赶了进来,他不着痕迹看了秦芃一眼,秦芃退开来,给他让出了位置。
    只是秦芃一动,秦书淮就一把抓住了她。
    “芃芃,” 秦书淮语调温和:“在我身边待着,我有话同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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