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是说得不错。
    以政客的角度来看,柳书彦的确是轻狂和善了些,比不得秦书淮那样的铁血手腕。
    可秦芃向来不是个容易放弃的性子,她要什么至少都要努力过。她深吸了一口气:“可不是有我吗?”
    说着,她抬起头,正视着柳石轩:“柳大人,请你相信,我绝不只是给柳家带来麻烦的人。柳州牧的事情,如今关键在于及时将国库填充回去,我想知道,您预估一下,柳州牧大概差多少钱?”
    柳家的账目应该是互通的,地方的钱往往都在用于朝廷中的打点,柳石轩见秦芃说的正经,明白双方是互利互惠的一体,抿了抿唇道:“大概,十万银。”
    “如今柳家能拿出多少?”
    柳石轩抬眼看向柳诗韵,柳诗韵笑了笑,似乎是早有准备:“至多五万。”
    秦芃见此有了数,柳家如今内院应该是柳诗韵在管。
    她点了点头,直接道:“剩下五万,我今夜会准备齐全,劳烦您将银两准备好,明日清晨,我的人会带着钱直接奔赴柳州。明日早朝我会将此案拖一拖,只要在朝廷查案的人到达前将国库填回去,就不会有大事。”
    柳石轩没有说话,秦芃抬眼看他:“事已至此,柳大人,要么接受我,也接受我的帮助。要么我冷眼旁观,柳家也不会有任何改变,您想清楚。”
    秦芃和柳石轩商讨时,秦书淮坐在水榭里,给柳书彦倒了茶。
    “我本来以为,王爷是个聪明人。如今王爷与张瑛斗得本就难舍难分,还要空出手来找柳家的麻烦,可觉得疲惫?”
    “顺手为之,也没什么。”
    秦书淮淡然开口:“柳大人也无需同我说什么值不值得来规劝,我要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您只要明白这一点就够了。”
    “所以,”柳书彦抿了口茶:“我二叔的事,不过是开个头,是吗?”
    “这是自然。”
    秦书淮直接道:“您见过蛇捕猎吗?”
    柳书彦手摩挲着杯沿,秦书淮继续道:“它咬住了猎物,就绝不会松口,无论猎物多大,挣扎得多凶猛,他都只是咬死不放,一点一点注射毒液。”
    “哪怕被猎人斩成几段,也不放口?”柳书彦冷笑出声:“王爷是打算拼尽全力针对柳家?张瑛不管,卫衍不管,清河长公主不管,还有其他诸侯不管了?”
    “不管。”
    秦书淮果断开口,抬眼道:“当年是你到北燕来接我的吧?我是什么人,你不清楚吗?”
    柳书彦摩挲杯沿的动作微微一顿,他抬眼看他,从秦书淮眼里看到一片冷意。
    可他却清楚明白,这冰冷背后,那近乎疯狂的炙热,被埋藏得多深,多可怕。
    当年他奉旨去迎接秦书淮,那时候赵芃刚死,秦书淮给赵芃下葬之后,就折回北燕。
    柳书彦去见秦书淮的时候,是在姜府,当时他星夜兼程赶到,来到姜府门口,就听见乱哄哄的一片。
    他带着士兵分开人群,挤了进去。
    然后他看到秦书淮,他被许多人围着,身上全是伤口,姜源带着姜家人就站在不远处,嘴角带笑,静静瞧着他。
    那时候怕是秦书淮一生最狼狈不过的时光了。
    那时候他面容稚嫩,神色天真,一个人提着剑,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却还是一步一步往前。
    有人用棒子直接打折了腿骨,他被迫跪下去,然而他喘息着,又站起来。
    另一只腿再被打折,他趴在地上,剑甩出去,可他仍旧一步一步往前去,想要去握住那把剑。
    那时候,任何一个下人,都敢践踏在他身上。
    那时候没有任何人会想到,那个被人打断了骨头匍匐在所有人脚下的人,有一日能成为今日权倾朝野的摄政王。
    他为了一个人爬到今天,那他再为了一个人不顾一切,也再正常不过。
    柳书彦看着秦芃的神色,忍不住笑了。
    “你不是爱着赵芃吗?”
    他心里酸涩,艰难道:“秦芃是你一手招惹的,你让给我的,如今又来和我如此争执,又是为什么呢?”
    “这与你无关。”
    秦书淮冷声开口:“我只问你,柳家,秦芃,你怎么选?”
    “我……”
    “不要和我说什么折中说什么商讨!”秦书淮猛地拔出匕首,插在柳书彦手边,靠近柳书彦,低吼出声:“怎么选!”
    柳书彦没说话。
    他的手微微颤抖。
    柳石洲只是一个开始,后面被秦书淮死死盯着,这才是柳家无穷无尽的噩梦。
    值得吗?
    柳书彦拼命问自己,秦书淮的匕首就在他手边,他脑子里反复只是那一句——值得吗?
    不值得。
    为了一个女人,赔上家族,不值得。
    他从小接受的教育,理念告诉他,这并不值得。
    他张了张口,秦书淮却是明了了。
    “我知道了。”
    他收了刀,淡道:“这个案子会压下去,你和秦芃说清楚,断了关系,自己申请外调吧。”
    “等我和她成亲了,”秦书淮放回身上,平淡道:“再调任回来。”
    说完,秦书淮便下了楼。
    江春跟着秦书淮,看着他微微颤抖的手,高兴道:“嘿,王爷,就柳书彦那怂货,完全不是您的对手啊。您别担心!”
    “不是的。”
    秦书淮闭上眼睛,靠在马车上。
    “不是柳书彦不好,只是我,侥幸而已。”
    侥幸生命里没有任何光芒,只有一个赵芃,贯穿了他生命的始终。
    如果他也有家族,如果他也有责任,如果他也曾被太多人关爱,他能如此义无反顾吗?
    并不能吧。
    只是他秦书淮,至始至终,只有一个赵芃而已。
    秦书淮闭着眼睛,突然有那么几分庆幸。
    他的马车刚回到府邸,就撞上了宫里来的人。
    “王爷,”太监走上来,有些焦急道:“陛下身体不适,哭闹不止,说是被梦魇到了,让您去宫里看看。”
    秦书淮皱了皱眉头,一想秦铭若是不适,秦芃必然在宫里焦急,便点了点头,又折回了宫中。
    秦书淮刚走,秦芃就转头对跟在后面的陆祐道:“准备好了吗?”
    陆祐点点头。
    一个时辰前,秦芃刚走出柳府,就让春素去给陆祐带了信,让他带着人到了秦书淮府邸的后院,紧接着让白芷通知了秦铭,让秦铭将秦书淮召入宫中去。
    如今秦书淮已经被成功哄骗走了,陆祐对淮安王府又极其熟悉,他们去的还是一贯没有人看管的后院,一行人压力到也不大。
    陆祐先潜了进去,将后院里的丫鬟直接打晕,而后再关上了后院的门。
    后院彻底没了看守,秦芃这才摸进去。
    快两年不见,后院变化很大,长了许多杂草,秦芃认了一会儿,这才找到当年埋银子的地方。
    “主子,您这是来干嘛啊?”
    陆祐小声嘀咕着,秦芃扒开杂草,一时不能确定位置,但是倒也不管了,推了一把陆祐道:“别管了,赶紧先挖。”
    陆祐也不多说,拿出小铲子,就和秦芃蹲在地上,开始挖银子。
    秦芃当年是准备了银票,埋得很深,两人挖了许久,陆祐一面挖一面道:“主子,我们到底挖什么?”
    “挖钱。”
    “您还藏得有钱啊?!”
    陆祐有些惊叹,他记忆里,姜漪一直缺钱啊。
    秦芃一哽,也不好告诉陆祐,姜漪穷了三年,董婉怡却极其富有,除了钱,她一无所有……
    两人刨坑刨了将近一丈深,秦芃终于戳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找到了!”
    秦芃高兴出声,把陆祐推开,将盒子拽了出来,拍了拍泥土,这时候,她听到一个温柔的问句:“找着什么了?”
    “银……”
    话没说完,秦芃直觉不对,猛地抬头,就看见秦书淮站在她面前,带着压不住的笑意,低头瞧着她。
    陆祐被江春制住,站在一边满脸焦急,秦芃呆呆看着突然出现的秦书淮,秦书淮从袖子里拿出帕子来,擦干净她脸上的泥土,温和道:“想来我府里挖东西,你告诉我就行了,我让人给你挖。你挖了这么深的坑,手一定很疼吧?”
    秦芃:“……”
    大概要完。
    第六十四章 (二更)
    “这拿的什么?”
    秦书淮将目光往下移去,眼里带着笑:“我看看?”
    方才秦芃还在挖坑的时候,他就来了。
    他本来是要入宫的,但是走了没两步,却突然想到,秦铭病了,以秦芃对他的戒心,必然第一时间是要封锁对他的消息的,以往秦铭的事儿从来没找过他,怎么这次就找他了?
    联想着今日他参了柳书彦,虽然不知道秦芃要做什么,但秦芃的性子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估计要干点大事。
    于是秦书淮立刻就折了回去,让影卫迅速开始搜府邸各处,很快影卫就来报了,后院被人潜进去了。
    秦书淮没让人惊动秦芃,悄悄带了江春落到了后院,就看见秦芃在地上挖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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