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没隔几天,这个“纯正牛津腔”不经间被林楚望听着了。
    ——
    自从那晚在阳台上远远观瞻了小姨的花园趴体,被捉了个现形后,第二天开始,陆陆续续的有花匠过来,在她楼底下捣腾。
    花匠在她阳台下面捣腾的这几日,小姑妈花园也没有什么聚会。
    隔了三天,一早起来,林楚望往阳台下面望去,就惊呆了。
    她阳台下面,围了一排一人高的篱笆,篱笆上种了满满的红色蔷薇;那一行蔷薇,像一睹风情万种的墙一样,种在她阳台外面,与她视线齐平的草坪坡上。刚好使那边山坡上的人下不来,坐在远处草坪上的人看不太真切这边阳台后面的情形,林楚望却能清楚看清花园里的一切。
    就好像是有人专门为了保护城堡里的公主,而在城堡外修了一圈与公主的窗台等高的城墙一般:外面的人爬不进来,公主却能看清外面一草一木。
    思及此,林楚望不禁对小姑妈的好感又上升了三度。
    那天晚上,练了一整天形体,洗了干净的澡之后,林楚望坐在窗前书桌边,一遍一遍纠正自己的发音,篱笆那边的笑声便不远不近的飘了过来。
    小姑妈今天花园里的聚会还蛮正经的,似乎是请了一个教堂的唱诗班过来,在花园里拉手风琴,一行女孩子穿着洁白的裙子在花园里就着音乐唱歌。唱到雪绒花时,就听小姑妈在那边吩咐人:“怎么将他放进来了,快去拦住别让他进来。”
    林楚望便往小姑妈那边看去:只见小姑妈的三四个丫头纷纷去花园门洞处拦一个身量高阔的男子,可哪里是拦得住的?那男子进了院子里来。小姑妈又无奈的冲他摊手道:“你要是问我要人,我可是没有的。”
    那男子背对着她这边的方向,但是声音又四平八稳的传了过来,“你不是就在这里?”
    那声音非常温柔性感,正是林楚望所知的那个意义上的,温柔而性感的牛津腔。
    虽然看不清脸,但从言谈举止来看,那男子应该不超过二十岁。可是他却又漫不经心、习以为常的和她小姑妈说着俏皮话。林楚望不禁提起了三分兴致。
    只见小姑妈脸上忽冷忽热一阵哂笑,“找我?上周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好好的约老娘出去,竟是打着老娘的幌子方便约我姐姐那宝贝侄女!今天我请的可都是些教会里的正经人,你趁早走,可别来砸老娘的场子了。”
    那男子视线陡然一转,在一群白裙子女孩子中发现了谁。林楚望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不是她的表姐乔玛玲还能有谁!
    男子看到乔玛玲,不管不顾的撞开人群。乔玛玲也觉察到了,匆匆推开人群往这边逃。仿佛一只头狼,瞅准了白色羊群里的猎物,便穿过羊群盯着那只无助的小羊猛追不舍。
    追着追着,两人消失在视野里了。林楚望不禁心想,以那个男人的步履来看,明明其实十来步就能追上她表姐,但偏偏你追我赶的追了大半个草坪,这是为什么?
    两人从她视线里消失后,林楚望复又低头继续练习起了发音。练到flirt时,林楚望不禁露出个意会的微笑:大约是在调情吧!
    此时天色已经沉了下来,草坪上也嘈杂得更厉害了。入夜了,大都喝了不少酒,白天绷着得,现在也都尽情的撒起
    起野来。钢琴声和风琴声伴奏下,林楚望忽然不远不近的,听着自己楼下传来一男一女的窃窃私语。男人说:“你英文比我刚认识你时更好了。”女子说:“并不太好,最近家里妹妹过来,母亲嘱托我教导着,我自己也练习练习。三妹妹说我发音好——我说比起某个人,我差远了。”
    林楚望不禁恍然道,这不正是她的表姐乔玛玲和她那位牛津腔么?
    不过为什么表姐明知她就在楼上,还要把男人带到她楼下?
    林楚望往外面往望了望,这才发现,蔷薇花圃的篱笆被拆开一块小小的洞,刚好能容一人毫发无损的钻过来。那个洞口用一只大罐子堵住了,旁的人也不会想要推开罐子钻进来。
    所以总结起来,姐姐带男人来蔷薇花背后,一来:蔷薇花圃将里面和草坪隔开了,篱笆又将这里和自己家隔开了,不会被别的人注意到,非常隐蔽安全;二来:楚望最近装英文初学者,藏拙藏得太好了些,使得乔玛玲认为,以自己三妹妹的英文水平来说,应该是绝对听不懂他们二人的对话的。
    牛津腔道,“若是你听过我讲德语,就不会这么说了。”
    乔玛玲轻声笑了,“我还不知,你会讲德语?”
    沉默片刻,牛津腔道,“不敢让人听懂的,才会用德语讲。”
    乔玛玲道,“你这种人,还有什么话不敢讲?”
    忽然两人都好长时间没说话。
    林楚望尖着耳朵,突然也不敢说话了,心想,这两人该不会吻到一块儿去了吧?这么久不讲话。
    她又想着,自己在这里偷听,是不是不太好?
    转念又想,是他们自己找上门来的,非要在她墙根底下说话,她也不是那种六根清净的佛教徒,听也便听了,不告诉旁人就是了。
    牛津腔道:“比如这句。”
    随后那伦敦腔便低低的说了句德语。
    这句林楚望是听懂了,不禁啧啧两声,心道,你们是在拍沉香屑第一炉吗?!在别人楼下虐狗不带害臊的吗?!
    乔玛玲不懂德语,便问道,“你在骂我?”
    林楚望心里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德语就是这样冷漠又呆板,别的语言说“亲爱的”都是温柔无比,德语的“亲爱的”倒像是在骂人傻子。“我爱你”这一句,若是不知道的,听起来也怪凶巴巴的。
    牛津腔沉默片刻,用英文温柔的反问,“你听我的语气像是在骂你?”
    上一句“ich liebe dich”不像情话,那后面这句便是非常高端上等的情话了。
    乔玛玲没有说话,但林楚望觉得她一定是红了脸的。
    牛津腔接着说,“怪我没有勇气用英文再同你讲一遍。”
    楼下又传来一阵脚步声,是乔玛玲跑开了,牛津腔追了上去。
    乔玛玲不敢回头看他,“你没有胆量,你这个胆小鬼。”
    牛津腔道:“可你不爱我。”
    乔玛玲:“你不要逼我。”
    牛津腔:“你不爱我……你叫我如何去娶一个不爱我的女人?”
    乔玛玲:“……你逼我爱你,我母亲逼我不准与你来往。如今都这样了,你还非得逼我。zoe, 你看看我。”
    忽然之间,乔玛玲便蹲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而伦敦腔只是高高大大的站在她身旁,静静的站着,没有说话,没有安慰,只是站着。
    乔玛玲哭完起来,三两步的往花圃外面跑。
    牛津腔手长脚长的,慢悠悠的跟在后面,倒也没有落下。
    跑出去几步,乔玛玲便又带着哭腔说,“你别跟上来了。”
    乔玛玲跑远之后,牛津腔便静静站在花圃里,没有真的再跟上去。
    等乔玛玲消失在视野里了,他才慢悠悠的钻出花圃,离开了。
    ☆、〇〇九纨绔与闺秀之二
    过了会儿,楚望才觉出味道来,不禁啧啧感叹道:这个叫zoe的男子大概是不会娶她表姐的,但是却非要逼她表姐说出“我爱你”三个字,才算擒获了猎物。
    但是她表姐是偏不肯说的。
    然后男子便说:“你都不爱我,我怎么能娶你?”
    这句话便把乔玛玲逼到了绝路上。说了,又真的会娶吗?
    还不是让他真正得逞了,满足扬长而去。
    楚望不禁惋惜。过了会儿,便听见楼下传来关门声。
    乔太太问了句:“去哪里了?这么晚。”
    乔玛玲:“唱诗班有活动,要去唱一首排的新歌曲——我是领唱,脱不开身,妈妈你是知道的。”
    乔太太顿了顿,似乎是叹了口气,“成天搞的这么累,女孩子家,虽然年纪还小,也要好好休息。”
    乔玛玲敷衍道,“我知道了妈妈,我这就去睡啦,晚安妈妈。”
    ——
    不过一觉醒来,楚望便已无暇顾及她表姐。
    因为她们的舞蹈课,在这一天进阶了:压腿正式加入每日舞蹈套餐。
    因为一早就有心理准备,加之她在三人里面年龄最小,所以还勉强能忍着。
    从正压开始进阶,到侧压,然后背压……
    真真的哀嚎声也随着疼痛指数的加大而越嚎越凄凉。
    允焉倒是没嚎,只是脸上两行清泪止不住的流,滴答滴答的往地板上滴,擦都擦不及。
    如果这个早晨有人从伯爵路经过,恐怕会以为这里闹鬼了。
    随着节拍二百七十度把肩胛骨往下一次次帖到大|腿|外|侧时,允焉蔫蔫儿的声音幽幽的从林楚望背后飘来。
    允焉:“……我才不想要学跳舞。”
    楚望:“……”
    允焉:“好人家的女儿,又不出去交际应酬,学跳舞做什么……”
    楚望:“……”
    楚望很想以一个先知的身份告诉她:这是个赶潮流的时代。
    国门开启之后,西方大量新潮的知识开闸放水一般涌入国内,旧思想日新月异的换。
    像唐瑛,舞蹈英文绘画唱戏……国外的国粹的,哪样不会?任何一种技艺拿出来稍作展示,那都是艳压群芳的。
    楚望只能说:“等郑亦民日本留学回来,谋了个极好的差事。他邀请你去舞会,你不会跳,那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同旁的人跳了。用不用得着是一回事,学不学就是另一回事了。”
    允焉瞪了她一眼:“谁……谁要和他跳舞!”
    楚望狡黠的眨眨眼:“技多不压身嘛。”
    不过林楚望这么讲完,允焉倒是真的肯拿出十二分力气好好学。那股子上进的劲儿,把另外两个人都吓得不轻。总之怎么折腾自己怎么来。
    真真看她突然这么奋发,似乎也受到了感染,越发收敛自己,不再哭嚎了。
    楚望不由得叹了口气,也不知自己这一番劝解是不是间接性的,又为人作嫁衣了。
    ——
    下午学英文时,四姐妹都丢了魂似得。
    三个粉蒸肉是给上午的舞蹈课折腾的筋酥骨软,糖醋排骨乔玛玲姐姐则好似没睡好,神情憔悴,眼睛很肿,黑眼圈都熬出来了。
    是以当大姑妈拿着一堆信回来,宣布:“先来拿各自的信件,今天的英文课到此为止。”的时候,四姐妹都如临大赦一般,欢呼着去门口将林大太太迎进屋子里。
    在一群小丫头的簇拥下,乔太太开始颇为无奈的分配信件:
    “薛老爷给真真的——”薛真真便欢天喜地的取了信到一旁去读。
    “林老爷给二丫头三丫头一起的——”林允焉动作极快的将信抢了过去,林楚望慢半拍的手在空中挥了挥,随后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郑少爷给二丫头的——”楚望给林允焉使了个眼色,脸上带着笑;林允焉则全没了刚才的积极性,不情不愿的接了信过来扔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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