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王守仁和王钰在酒楼说话的时候,钱无病刚刚踏上扬州码头。
    扬州他不熟悉,但是也不算陌生,上次去南京的时候,他还在这里小住过几日,而他也还记得,这扬州的锦衣卫百户,是裘草儿的一个儿时好友,当初这家伙,可没把皮单折腾个够呛。
    “通知赵宝了?”钱无病回首问道,雁九点点头,钱无病动身就从南京发出了鸽讯,只怕这扬州的锦衣卫百户赵宝昨日就收到了消息。
    一行人等走下船,正要朝着这扬州的锦衣卫衙门而去,只见远处一阵人影晃动,那带着数名锦衣卫气喘吁吁朝着这边跑过来的,不正是赵宝是谁。
    “见过代指挥大人!”
    一群锦衣卫,在码头上齐刷刷的对着钱无病见礼,这声势倒也是有些吓人。钱无病点点头:“都起来吧,赵宝,我交代的时候,都办好了么?”
    “属下都已经查问清楚,遵从大人的吩咐,没有惊扰到孙大人!”
    钱无病满意的点点头,“先住下吧,明日再去拜访!”
    赵宝笑着在前面引路,将这一行人等,带到他早已经准备好的住处而去,这走路都好像是在地下飘,心里头欢喜得好像跟什么似的。
    他真心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就那么眼睛一眨的功夫,就变成了他上司的上司,而他赵宝,简直是祖宗保佑,居然在以前和自己这位上司的上司,结下了一份善缘。
    在他心里,这份机缘,可是要好好把握的,他这辈子,就这个德行,估摸着就算不因功劳,光是熬资历也可以熬到副千户,千户什么的,当然,世袭是不想了,但是,他得为自己的儿子打算打算,代指挥大人,也许再一眨眼的功夫,就是指挥使大人,可是风华正茂,在这个位子上,再干个三二十年,可不成问题,等到自己的儿子长大了,这份机缘,用在儿子身上,可比用在自己身上划算多了。
    昨日里接到鸽讯,得知钱无病要到扬州来,他立刻里里外外的忙活开了,看来,即便不用熬资历,只要代指挥大人记得他这个人,估计用不到自己退下来的时候,自己就能混到个百户。
    他估摸着,鸽讯里要他查的这个转运使的官儿,这个叫孙玉平的官儿,一定是犯了不小的事情,要不然,怎么会令代指挥大人亲自莅临扬州来办这个差事,想到这个,他又有些忐忑起来,扬州可他的地盘,这要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冒出个惊天大案,而自己这个扬州百户一点都不知道,那可就有些失察得很了。
    所以,尽管鸽讯里,令他不得惊扰对方,他还是前前后后里里外外,派出了自己百户差不多一半的人马来盯着这个孙玉平,要是等到钱大人到扬州,这个官儿畏罪潜逃了,那他可就哭都哭不出来了,眼下的情形,别说孙玉平这官儿想畏罪潜逃,就是他昨日里有没有和他小妾同房,今日里上了几次茅厕,他都清清楚楚的,所以,钱无病要么不发问,一旦发问,他还是有把握交上一份完整的答案的。
    ……
    孙玉平这两年,算是春风得意,原来一个小小的盐运提举,他也没指望自己能升官,在都转运盐使司做转运使,在盐课提举司做提举,这都是肥的流油的差事,能够多做几年,就已经是祖山积德了,谁要想挪窝,那谁就是傻子。反正从以往的例子看来,转运使也好,提举也好,做完一任再做第二任的,几乎是凤毛麟角,在官场上,霸占着肥美的位置,也是原罪。
    所以,今年是他这一任的最后一年,做完这一任,他也没打算做官了,带着自己积攒下来的这十几万两银子,做个富家翁倒是不二的选择。想想能够做到现在,他真的觉得这是一个奇迹,当初得罪刘公公,他可是连亲生女儿都差点典给了别人,没想到,刘公公居然似乎好像将他完全忘记了一般,再也没有下文了。
    再以后,刘瑾倒台,江南不少官员都遭到了清洗,而刘瑾为难他的事情,在官场上也不是什么秘密的消息,这事情,反而为他博到了一个“不畏权阉”的美名,原本岌岌可危的提举位子,居然也一下变得牢固起来,再也没人觊觎了。
    年前,都转运盐使司转运使任满,他压根都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抬举到这个位置,按照行情,这个位子,没五十万两银子活动,那是想都不要想,而即使花了这么多银子,这位子还不一定到手,而他一文钱都没花,居然这官帽子就落在了他的头上,虽然事后知道,这不过是盐商和朝廷之间妥协的一个产物,但是无可厚非,他的确是得了最大的好处的一个。尽管到了年底,他的任期就提早结束了,但是,他却是一点都没什么不满意的。
    在身边睡着的小妾胸前的那一抹雪白上抹了一把,他打了个呵欠,坐了起来,昨夜老夫聊发少年狂,一树梨花压海棠,险些就降伏不了这个小妖精了。
    有丫鬟进来伺候他洗漱、更衣,一切如同往日一般,没什么不同,如果要说不同的话,就是昨日晚上下了一场小雨,此刻院子里还有些湿漉漉的,花木上不知道是雨滴还是露珠,空气中多了一份清新的味道。
    直到喝完下人们送上来的那一杯每日必喝的参茶,这和往日一样的节奏,才开始被打乱了。
    “老爷,外面有客人来访!?”一个小人走进门来,对着放下茶碗的孙玉平禀报道。
    孙玉平眉头一皱:“不是告诉过那些盐商,有什么事情,去衙门里说,一大清早到我家里来,这是存心给我添堵么?”
    “不是盐商!”下人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嗯?”孙玉平狠狠的瞪了一眼这个说话大喘气的下人:“来人是谁?”
    “领头的说,他是锦衣卫扬州百户所的百户!”下人眼神有些闪烁,一大早锦衣卫上门来,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吓!”孙玉平吓了一跳,下人想得到的,他自然也想得到,尤其是他这差事,不管是巡盐御史也好,锦衣卫也好,要么不查,要么就一查一个准的!
    “锦衣卫来人在哪里?”他站了起来,脸上的淡定不见了,但愿只是来打秋风的,不是来找麻烦的,他心里暗暗的想道。
    “在客厅里候着呢!”
    “那来啰嗦什么,还不带路!”
    急匆匆的走了出去,孙玉平平定了一下自己的心神,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走进了客厅。
    “赵百户,好久不见,上次我和兵备道杨大人聊天的时候,还说起你呢,赵百户这是越来越精神了啊!”一进客厅,孙玉平就见到了赵宝,这人他认识,只不过,两人之间仅仅有过的几次交集,也不过是循例从转运使司衙门给锦衣卫们一份孝敬而已,除此之外,可就没有任何交往了。
    “托孙大人的福,还好,还好!”赵宝拱拱手,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孙玉平注意到,赵宝是站在那里的,客厅里当中有椅子,却是空着,而此外,还有几个没有穿着锦衣卫招牌服饰飞鱼服的的人,正背着他,打量着客厅里悬挂的字画什么的。
    听到身后的说话声,钱无病转过身来,看着眼前这个微微有些忐忑的官员,俊朗清癯,颌下几缕短须,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这和当初他在驿站见到的那个走投无路落魄撂倒的提举,简直是犹如两个人一般,若不是事先确定了孙玉平的身份,他还真不敢相信这是一个人。
    “坐,坐!”孙玉平伸手相请,赵宝也是摆摆手。
    “一大早打搅孙大人的好梦了,赵某心里可有些过意不去!”
    “说哪里话?”孙玉平打着哈哈,试探的问道:“这是锦衣卫的兄弟,又要办大案子了?赵百户若有需要转运使司衙门的地方,尽管开口,些许微薄之力,孙某还是能够献上的!”
    “尼玛,你不会说话不要说话行不行!”赵宝脸一黑,心里暗骂道:“这听起来,好像老子经常来你这里打秋风的一样,若是平日也就算了,眼下老子身边还有人呢!”
    果然,钱无病听得这话,朝着赵宝看来一眼,赵宝一直注意着钱无病的动静呢,吃了这一眼,心里突然一跳,仿佛被大锤敲了一下一样。
    “不是,是咱们大人要见你!”赵宝板起脸,身子微微一让,露出钱无病的身形来。
    “都在外面候着吧!”钱无病环顾了一下:“我和孙大人聊聊天,对了,孙大人用过早饭没有,要不,叫赵宝去置办一下,咱们边吃边聊?”
    客厅了里的锦衣卫退了下去,钱无病虽然是询问孙玉平,但是在赵宝耳里,这就是命令了,他哪里还管这孙玉平应了还是没应,急匆匆的随着钱无病身边的人,走了出去。
    客厅里就只剩下钱无病和孙玉平两人了,钱无病打量着孙玉平,孙玉平同时也在打量着这位年轻的“大人”,在他心里,能被扬州锦衣卫百户,称呼为大人的,至少也是这江苏锦衣卫千户所的千户才成,可是他没听说过,这江苏锦衣卫千户所的千户,是如此的年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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