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赵宝向雁九问出这个似乎有些唐突的问题的时候,并没有多为难,当雁九向他提出,请他找个清静的地方,让船上两位“京里来的贵人”下船小住两日的时候,他趁势就把自己心里头的疑问问了出来。
    “这个,我不能说!”雁九一边吃着面前的菜,抬起头来:“你只要知道,哪怕是济宁知府来了,也不敢怠慢这两位贵人就是了,若不是两位贵人不想惊动地方,我还真不用麻烦你赵老哥!”
    赵宝讷讷的闭上嘴,虽然没问出对方的身份,但是得到这个答案,他已经非常满意了。这可比那皮单不知道能不能说的说的上话的什么“侯爷姐夫”实在多了,人家能用南衙的锦衣卫百户护卫,那身份尊贵还用的着说,没准自己办这事情,还能在那两位贵人面前露上一两次脸,这万一贵人看他办事得力,给镇抚司的几位大人美言那么一两句,这可比自己拼死拼活的办十件八件案子有效果得多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有些嫉妒的看了雁九一眼,这一趟差事下来,这位雁百户的位子,怕是又要往上动一动了吧,要不说这人的命都是天生的呢,自己怎么就没有这好运气。
    “裘姑娘,货物上船的事情,就请你多用些心思了,这些事情,我这个老粗是不懂,你直接和格丽莎小姐去办就成了!”
    “我晓得的,其实,苏州那边,我们漕帮这样的货仓也有一些的,只不过,这些西洋糖装上了船,只怕就再也装不下了!”裘草儿点了点头,这事情他必须提出来,要不然,等到这济宁的货装完了,她拿了银子,那可就和这船上的那位贵人再也搭不上一点关系了,没有靠山的苦日子,她可是过的够了,有了这个机会,他肯定不想就这么轻易的看到机会从自己手心里流了出去。
    “我说了,我就是个老粗,这些事情,我是不懂的,格丽莎小姐对这些事情都是可以做主的,和她去说!”雁九不以为然的重复了一遍:“若是打打杀杀的事情,那才对我的胃口呢!”
    “雁百户果然是男儿本色!小草儿,这些事情,就不要烦雁百户了,去找那格丽莎小姐,来来,雁百户,我敬你一杯!”赵宝接过了话头,朝着雁九举起了酒杯。
    但凡说起中国文化,总少不了“饮食”,这谈起饮食,这酒桌文化自然就不能不说,不管什么事情,几杯酒下肚,再说起来,总会容易得多,这酒就好像是人际关系综合那个的润滑剂,就好像现在,哪怕雁九对这个肥肥白白的赵宝,多少有几分看不起,但是,几巡酒下来,他也愣是觉得这个胖子百户,顺眼了许多。
    接下来的事情,让他对赵宝的好感更是再飙升了一个档子。
    酒过三巡,就听的身后的楼板被人踩的“咚咚作响,微微有了几分酒意的雁九回过头去,只见到几个锦衣卫,将被他从船上吓下去的那个小白脸巡检,两边夹着给带上了楼来。
    “大人,皮巡检请来了!”
    赵宝挥了挥手,几个手下退了下去,赵宝看着有些脸色灰白的皮单,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
    “皮巡检,你说我老赵在你心目,到底算是个什么东西,枉我一直拿你当兄弟看,可你看你这是办的什么事情?差一点我就朝着自己的兄弟们动刀子了,你知不知道,咱们锦衣卫的家法,可从来不是说着玩的啊!”
    皮单嘴唇动了几动,看着坐在一边默不出声吃菜的雁九,终于没有说出什么来。
    “这位巡检大人好像说过,锦衣卫算什么东西?赵老哥,我看你这话说的忒是有理,咱们锦衣卫,在他眼里,可不就不是个东西吗?”雁九不阴不阳的说道。
    “我姐夫是寿宁侯爷……我姐夫是寿宁侯爷……”
    皮单嘴里终于出了声,可惜的是,他嘴里翻来翻去的就是这两句。
    “好像兄弟们请他来的时候,吓到他了!”赵宝看了看皮单胯下的那一团水渍,有些哭笑不得的朝雁九说道:“雁老弟,你看,这事情该怎么办?”
    “就算是寿宁侯爷,见到船上的贵人,也得客客气气见礼!”雁九看着赵宝,脸上似笑非笑:“而皮巡检好像要请那位贵人回去聊聊天,这里头是个什么意思,我就不懂了,赵百户,你知道这其中的意思吗?”
    赵宝脸色微微一变,先不说雁九这话里头几分真假,但是,这皮单对船上的贵人起了不该起的心思,似乎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了,难怪人家发那么大的火。
    “不过,这巡检也是朝廷任命的官员,若是没有命令,拿办了他,总归是不合法度……”
    “哦,你是这为这位巡检大人说情?”雁九眼睛一翻,张口问道。
    “不是!“赵宝吓了一跳,急忙否认道:“我是说,咱们济宁的巡检司,也算的上一等一的肥差了,皮巡检得罪了贵人,按道理是应该责罚,不过,在责罚之前,让皮巡检亲自去向那位贵人陪陪罪,将来,贵人和寿宁侯爷见到了,也好说话不是!”
    “哦,你是这个意思啊,我还以为你要为皮巡检说情呢!”雁九听懂了赵宝的意思,肥差那当然是银子大大的,这赔罪去,能空着手去吗?赵宝的意思,是大大的敲他一笔钱财,这办法倒是不错。至于会不会得罪那寿宁侯爷,雁九才不担心呢,这几个月大人和寿宁侯之间的暗斗还少吗,不在乎多这么一点破事了。
    “那皮巡检,你觉得赵百户这个提议如何?”
    “我姐夫是寿宁侯爷……我姐夫是寿宁侯爷……”皮单眼睛有些发直,翻来覆去就这两句。
    赵宝实在看不下去了,走了过去,“啪!”的一声,张大又肥又厚的手掌,直接甩了他一个耳光。
    “我问你,你是愿意眼下就到我们锦衣卫的大牢里坐一坐然后等待知府大人或者是你京城的那位侯爷发话搭救你呢,还是愿意去你白日里得罪的贵人面前赔赔罪?”
    皮单手捂着脸颊,仿佛一巴掌把他打清醒过来了一样,在看看背对着雁九的赵宝,正在他面前挤眉弄眼,突然一下明白了过来:“我愿意赔罪,我愿意赔罪!”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自己这个巡检是怎么来的,别人不知道,难道他自己还不清楚么,那是他在侯府里做侍妾的姐姐,用尽浑身解数伺候那个老不死的侯爷,才给他求到的一个前程,别说他被下到锦衣卫的大牢里,就算他被人给杀了,那位侯爷,只怕看都不会看他一眼。
    平日里仗着这个名头,别人不敢也不愿意和他计较,就是这济宁知府,对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他不太出格,不管他吹嘘得是真是假,没人愿意用自己的前程去验证一下,可是一遇见这一点面子都不给的锦衣卫,他这个纸老虎,一下就被戳穿了。人家狐假虎威,狐狸身边还有个老虎呢,他这个狐狸,靠的可仅仅只是一个老虎的名头,遇见狠人,那就一点都不管用了。
    半个时辰之后,雁九和裘草儿散席走了,皮单却是不敢走,可怜巴巴的坐在椅子上,看着唉声叹气的赵宝,哪里还有白日里的嚣张模样。
    “你拿我当枪使,这就算了,谁叫我拿你当兄弟呢!对咱们锦衣卫的事情,你可能不大清楚,刚刚和我喝酒的这一位雁百户,是南镇抚司的,而兄弟我呢,是北镇抚司的,别看我们都是百户,品级是一样大,但是我告诉你,我这个百户,在这位雁百户面前,说话都不敢大声,你知道为什么吗?”
    皮单可怜兮兮的摆摆头,他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他知道,要是赵宝心里的这口怨气不出,他接下来的日子,就不是那么好过了。
    “这天下的百姓官员,犯错了有锦衣卫来管,但是锦衣卫犯错了,谁来管?对,你猜到了,就是南镇抚司来管,所以说,这锦衣卫的南衙和北衙,就好像朝廷里御史和百官,其中的区别在于,御史只是动嘴皮子的,而咱们锦衣南衙,那是动刀子的!”
    “明白了吧!”见到皮单点点头,赵宝再次叹了口气:“你明白了,这就好说了!”
    “这雁百户在那船上,不过是一个护卫,贵人的护卫,你皮单一定是吃了十几个熊胆、狗胆、豹子胆,,才会这样迷了心的要去找那位贵人回去‘聊聊天’,你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要玩女人哪里都有,犯得着这么作死吗?好吧,你就是要作死也就算了,你还非得拉上我?”
    “我错了,赵大哥,我真的知道错了!”
    “错了就改嘛,就看你有没有诚意了?还有,我刚刚冒着这么大风险,给你求来这个赔罪的机会,我想,你总该不会让我白忙乎吧?”
    “不会,不会!”皮单连连点头,在真正的权势面前,他发现自己除了让人搓揉,真的屁都不是。
    “明天一早,赵大哥你就会看到我送给赵大哥的诚意的!”
    赵宝满意的点了点头:“咱们兄弟之间好说话,不过,你明天要去赔罪的那位,大概不大怎么好说话了,所以,我提醒你一句,这个诚意啊,要一定一次到位,我想,你大概没有第二次机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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