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止是没有喝醉,唐寅今天身上,简直连一点酒味都没有。
    这还不算,平日里唐才子只有是去青楼寻找灵感,那才会穿戴得整整齐齐,在家里,他可就随便得多,几天不出去的话,他就能几天都穿着同一件道袍,道袍在这个时代,也是读书人喜欢的一种装束,大致功能就和后世的休闲装装差不多。
    远远见到钱无病在王知秋的引领下走了走了进来,唐寅还破天荒的迎了出去,钱无病一看,这心里就有数了,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这货估计有什么事情,要求到自己头上来了,自己回来后听说他住在这里,还特意过来拜访拜访,这货仗着几分酒意装疯卖傻,几乎是无视了自己,可叫他这个钱家的家主,当时落了几分尴尬。
    “唐先生!”
    “叫伯虎就好!”唐寅脸上竟然还有笑容,这尼玛太令人毛骨悚然了。钱无病不禁暗自提防起来,这货不是在外面被人放了印子钱了吧!
    院子有树,树下有桌椅,看来,这里就是唐寅和张彩谈天说地的地方了,唐寅将钱无病引到树下坐下,看了看王知秋,又看了看钱无病,欲言又止的样子。
    差点忘记王知秋的提醒了,要给他读书人面子,要尊重他多一点!这借钱的时候,怎么能有外人在呢!钱无病挥挥手:“知秋,这里不用你伺候了,我和唐先生说说话,你出去和兄弟们聊聊去吧!”
    王知秋走后,唐寅这才有些忸怩的凑了过来:“东翁,我听我那弟子说,令妹要被册封为敬妃娘娘了?”
    不是借钱啊!钱无病有些小小的失望,他还真想看看唐寅那副模样呢,不过,听到唐寅的话,他旋即有些生气了,倩儿怎么什么话都对这家伙说,自己和李凤儿的关系,虽然家里人都知道,但是外面的人不知道,都以为是代王妃的妹妹呢,这唐寅,眼下还算不得家里人吧!
    “这个,我倒是没有听说过!”钱无病是断断不肯承认的,唐寅看到他这愣了一下才出口的答案,却是在心里已经肯定了。
    “唐先生唤我来,有事情?”钱无病不想和他在这问题上多纠结,这家伙未必是个嘴上把门的,咱们还是沉默是金吧!
    “唐某十六岁进学,得秀才功名,二十九岁应天府会试中解元,当真是春风得意,唐某本人也曾自觉前程一片光明,三十岁入京会试,一场科场舞弊案,让唐某从此绝意仕途,此后纵酒浇愁,游历名山大川,更是决心以诗文书画了此一生。”
    说道这里,唐寅一阵唏嘘:“在南京承蒙东翁不以唐某狂放,收留唐某,又得到倩儿这般聪慧的弟子,按理来说,唐某应该心满意足了,但是,以前的事情,总好像是一个鬼魂,藏在唐某的心中,唐某一直不敢直视,直到这几天,和隔壁那位钱先生聊了聊,才知道唐某的心思的多么的狭隘,这心里的鬼魂,整整耽误了我五年啊……”
    “停,停!”钱无病有些听不下去了,这也太假了吧。
    “唐先生,你不是接下来要说,你要重新振作,然后为我分分忧吧?”
    “不敢请耳,固所愿也!”唐寅一整衣襟,一脸正气的回答道。
    钱无病眼神有些犀利,盯着唐寅看啊看的,就是不说话。一直看到唐寅有些发毛,这个时候,唐寅才想起来,自己的这位东翁,干的可是读书人又恨又怕的锦衣卫的活儿,这个揣测人心,判断人说话的真假,可算是他们的本行!
    “这不是凤儿小姐进宫做了敬妃了嘛!”饶是他脸皮自觉有点厚,此刻也微微有些发烧,他轻轻的嘟囔着:“也许适当的时候,敬妃娘娘可以跟皇帝陛下提提当年的那场科场舞弊案……”
    “这就对了嘛!”钱无病笑了起来,当初他将唐寅弄回来,打的可不就是这个主意,无奈人家不配合,有道是强扭的瓜不甜,这牛头你强按着他还不喝水呢,指望人家为自己出谋划策做幕僚,也总得人家甘心情愿的才好。
    “有话就直接给我说明白,你知道的,我读的书少,比不得唐先生一肚子经纶,说话遮遮掩掩的,要是我听不明白,误会了就不好了!”他点点头,就怕你无欲无求,既然你有想法,那就好办事。
    “这事情,我不能给你打包票,不过,将话给你传到凤儿嘴里,那是没问题的,至于这案子到底会怎么样,那就不是你我做主的事情了,不过,有一句话我可以说到前头,如果这案子真的有那么一天能够翻案的话,我决计不会阻挡唐先生的前程,如何?这样的话,你还肯继续为我分忧吗?”
    这就是变相的答应了有机会一定会在这案子上为唐寅张目了,要是唐寅连这话都听不出来,那他还是继续画画喝酒去吧,别再有什么这样的心思了。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两人相识哈哈大笑起来,钱无病笑的尤为畅快,这家伙扭扭捏捏了这么久,终于还是入了我的夹袋了。
    “大人,参知大人求见!”
    王知秋远远的站在院子门口,冲着树下的二人禀报道。
    “请他到这里来!”钱无病答道,唐寅听到这话,正要起身,钱无病朝他摇摇头:“不用,先生从今日起,就为我分忧吧,我和属下之间的说话,没有避讳先生的地方,没准这事情,还真的要听一听先生的看法!”
    慕天秋走进来的时候,脸色明显带着有些紧张的神色,见到钱无病身边的唐寅,他眼神朝着钱无病转了转,询问的意思非常的明显。
    “在南京的时候,唐先生就是我家的座上宾,有什么事情,也是可以听听的!”
    哦,这样啊!慕天秋明白了,这是大人招揽的幕僚,以前一直不曾得见,看来,大人的发迹和此人干系不小,想到这里,他不禁朝着唐寅多看了几眼。
    “说吧!什么事情,北镇抚司那边有新消息了?”
    慕天秋摇摇头:“消息不是北镇抚司那边传来的,是我亲自派到天津那边的人刚刚传回来的,大人,前两日我给你说的话话,你眼下有了决断了么?”
    慕天秋说的自然是前两日让钱无病早做准备的话,当时钱无病和现在的钱无病可是已经大大不同,两天前,他还是觉得保持原状的更好,但是现在,有了王守仁的提点,又有了寿宁侯觊觎李凤儿的压力,他还真有心争一争这个指挥使了,争了未必他能得到这个位置,但是,不争,那他就一定得不到。
    “真要有这个机会,我还是要争一争指挥使这个位置的!”他缓缓说道。
    见到钱无病点点头,慕天秋眼中露出一丝兴奋之色,他舔了舔有些干枯的嘴唇,说道:“天津的兄弟传来的消息,指挥使大人所在的宅子,自从指挥使大人遇刺之后,连续几日,大量从城中富商家中购得冰块,这个季节,这样的举动,不由得属下不猜测,只怕指挥使大人已经凶多吉少了!”
    钱无病默然,从慕天秋问第一句话,他猜到大致应该就是这事情了,如果牟斌安好,慕天秋也不会将这话再强调一遍。
    “消息被封锁了?”他没有说话,他身边的唐寅却是已经很快的进入的自己的角色。聊聊几句,他似乎听出了一些端倪。
    慕天秋点点头。
    唐寅继续问道:“随着你们指挥使大人一起去天津的有谁?我是说,有能力和钱大人争夺这个位置的??”
    慕天秋想了想,摇摇头,牟斌到天津去,身边最大的就是一个千户,指挥同知,指挥佥事等人都在京里的镇抚司里,千户可没资格惦记指挥使的位置。
    “这不可能啊!”唐寅似乎有些奇怪:“慕大人,能不能将你们衙门里,有资格补上指挥使这个位置的官员的履历人脉的,给我说一说,遮掩这件事情,得利最大的,自然就是他们,若是说你们指挥使大人身边,有人给他们效力,倒是不奇怪!”
    前文说过,锦衣卫虽然也是武官,但是他们的官员任命,可不需要朝廷认可、不需要内阁点头,而且,锦衣卫里大多是世袭,一个萝卜一个坑,这个坑里的萝卜没了,肯定马上就有个萝卜来填,至于是哪一个萝卜,那就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只要最后皇帝陛下点头,这事情就算成了。
    这边慕天秋在细细的给唐寅说着话,这边钱无病却是微微有些怔了,算起来,这宅子还是牟斌送给他的呢,牟斌不管怎么样,对他钱无病,“照拂有加”四个绝对是算得上的,不管他的出发点是如何,钱无病都要承他的情,没想到,他费尽心机为了躲避京里的这场风暴,躲到了天津去,结果还是没有能逃脱,落得一个身死的下场。
    “牟斌到天津去,到底是干什么去的?”那边慕天秋已经说完了北镇抚司同知,佥事的来龙去脉,唐寅一个个梳理了一下,却是发现好像看不出什么端倪。
    “指挥使大人是去天津缉拿白莲邪教妖人的!”慕天秋回答道。
    钱无病继续沉浸在自己的黯然中,只听的耳边唐寅和慕天秋轻轻说话:“这个指挥佥事肖大人,是唯一一个不是锦衣卫里世袭的,他之前出身在哪里?”
    慕天秋摇摇头,这个时候,他们身后的屋子里,传来张彩的声音:“肖恩虽然出身边镇,但是他父亲曾经是寿宁侯府上的家将,犯了过错被赶了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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