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九站在梯子边,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钱无病皱着眉头,颇为不耐的看了他一眼。
    “大人,这佛像属下是认得的!”
    “嗯?”
    “这上面供奉的无生老母!”雁九咽了咽口水,有些艰难的说道。
    “无生老母!”钱无病点了点头,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扶着梯子准备往上爬去,陡然之间,迈向梯子的脚步,停了下来,脸上露出震惊的神情:“无生老母,你说这就是无生老母?”
    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了雁九一眼,转身回去,仔细打量着佛龛上的神像。
    不错,佛像慈祥庄严、面带微笑,满头白发,身披霞帔,活像一个老妇人,更重要的是,佛像双手拿着的,是一个八卦,看到这个八卦,钱无病已经可以肯定,这佛像,就是那传说中的“无生老母”了。
    钱无病当锦衣卫的日子不短了,对于这些供奉着奇奇怪怪的教派并不陌生,这样说吧,民间的任何不被朝廷认可的教派,实际上在朝廷的眼里,都是属于邪教,既然是教派,肯定就得召集教众传教什么的,这聚众一事,可是朝廷最不能容忍的。对于这些能够纠集民众,煽动民众的民间宗教,朝廷的态度一向是很坚决的。
    那就是“重典!”不管是取缔,抓捕,还是禁绝,总之,但凡这类宗教,在大明的没有多少生存的土壤的。而执行这重典的,锦衣卫可是主力,甚至有一段时期,这种事情,被当作锦衣卫的头等大事来抓的。
    在这种事情里,锦衣卫里最头疼的,还是白莲教那些“吃菜事菩萨”的那批家伙,以及从白莲教中衍生出来众多形形色色的小分支教派。这白莲教也是顽强的很,从大明开朝起,就一直不折不挠的在给官府添堵,甚至在永乐年,还差点掀起了大乱子,纠结民众作乱,祸乱了几个行省。打那时候起,对于这白莲教,朝廷的处置就只有一个字了——杀!
    白莲教拜的是弥勒佛,这个众所周知,但是最近几年,一个神秘的教派渐渐的在白莲教中分离出来,在暗地里积蓄力量,和朝廷作对。
    这一部分教众,可谓是白莲教里最死硬最骨干的分子,普通的教众,或许还有被蒙骗入教的可能,但是,这一部分教众,除了自愿入教的,甚至还有几代人代代相传的事情。锦衣卫上下都有一个共识,若是剿灭了这一批最死硬最危险的白莲教徒,白莲教至少二十年之内,恢复不了元气蹦跶不出什么新花样来了。
    而这些人,就是拜这“无生老母”的!他们最臭名昭著的八字真言,就是“无生老母,真空家乡”。
    而在这里发现无生老母的神像,意味着什么,这已经不用猜想了,钱无病甚至那么一瞬间,做出了最坏的设想:这些白莲教的反贼,是不是察觉出了李凤儿和皇帝之间的关系,这样才导致两女成了这些反贼的目标!
    至于自己,钱无病可不觉得自己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值得这些反贼这么大张旗鼓的对付自己。
    “所有香客也全部都赶出来,关押在偏殿里,这些人中,没准和这寺中的反贼有牵扯!”钱无病冷静了一下,迅速的理清自己的思绪:庙里的密室,显然不会是外人所挖,那么,这只能说明这庙里有人本身就是白莲教的反贼。
    反贼就隐藏在这些庙里的和尚当中。但是无论是孙倩还是李凤儿,基本上抛头露面的时候极少,这隐身在此的反贼既然化身成了和尚,未必就知道她们两人的身份,更别说认识她们的相貌了,这势必有外人指点。也许,干脆就是扮作香客的反贼做下的这事情,这庙里不过是他们的一处歇脚点,借助在这里隐身的反贼隐藏这两个女孩和他们的行迹。
    不管如何,和尚们中肯定有反贼,但是香客们,也未必全部都是清白的。
    “大人,要不要属下去附近县衙调些人过来!”雁九看到钱无病沉默了半天,知道他掂清楚了此事的轻重,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京畿重地,这要捅出来,顺天府里面的那几位老爷,全部换一遍都有可能。这个时候,回京城召集人手显然已经来不及,只能就近调集附近县衙的衙役捕快什么的了。
    庙里的和尚就有一两百人,加上香客们,三百人都打不住,而且,这其中身强力壮的居多,天知道他们有没有私藏的武器甲胄什么的,真是有人要作乱的话,这两百来锦衣卫还真的未必控制得住场面。
    “悄悄派几个人,去附近的县衙调人!”钱无病想了想,一点都不敢托大:“香客和僧人们分开看管,对他们就说咱们在搜捕东厂的余孽,将他们集中在一起是为了他们的安全,剩下的人手,全力找两位小姐,既然天黑了人还在这庙里,就算掘地三尺,也要先把人找出来,没了这后顾之患,你看本官怎么整治这帮贼人!”
    命令下的有些复杂,不过雁九只是点点头,二话不说的就窜了出去,在没有跟钱无病之前,他不知道处理过多少这样的事情,真正说起来应付这场面,他比钱无病娴熟多了,就算钱无病此刻语无伦次下的乱命,他也能顶着钱无病的名头将外面的事情处理得妥妥当当。
    文官治国,武将杀敌,论到这博取功勋富贵的途径,锦衣卫里还有什么比抓反贼更来的快的了,雁九出去,也不知道怎么和几个锦衣卫的头头们一说,众人们的干劲,几乎是肉眼可见,蹭的一下就冒了出来。
    “大人,不必多担忧的,只要两位小姐还在这庙里,咱们一定能找到的,我问过雁九,天黑了他们就一直堵在山门那里,这上下山就一条路,总不会贼人们插着翅膀将两位小姐带走了吧!”
    雁七安慰着钱无病,这种事情里,只要那些白莲教的反贼没脑子犯浑,两位姑娘肯定不会受什么伤害的,要不然,这些反贼掳掠她们可就没什么意义了,人家未必是就为了杀人泄愤的,他们的目的肯定不止于此。
    钱无病心不在焉的嗯嗯了几声,见到钱无病这样子,雁七叹了口气,也不说什么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钱无病在这边等得着急,被看押起来的僧人和香客们,更是着急。
    僧人们还好,出家人在这种事情上,比起普通百姓还是略略强一些,毕竟佛门里还有“戒嗔”一说,但是香客们就不行了。
    僧人们被看押在大雄宝殿,泱泱一殿人,除了低低的诵经声,几乎听不到别的声音,但是,在关押香客们的偏殿,此刻却是如同菜市场一般。
    香客们成分复杂,有官员,也有普通百姓,有借宿寺庙的赶考学子,也有大字不识的贩夫走卒,虽然在锦衣卫的说明下,没有了大声鼓噪不满的声音,但是,彼此之间的议论还是少不了的。
    在偏殿的一角,大理寺少卿楼卷云和他的家眷安安静静的坐在这里,他快到不惑之年了,膝下却却是没有子嗣,陪着妻子特意来这里烧香许愿,留宿庙中,没想到却遇见了这样一档子事情,虽然事情和他无关,但总归是有些闹心不是。
    他轻轻的捏了捏自己妻子的手,看着妻子有些惊惧的眼色,微微笑了笑,安慰着她:“不用担心,外面的官兵,大概也快肃清完了,马上就可以回去休息了!”
    “可是.这都快一个时辰了,外面还在折腾!”他的妻子罗氏,微微的朝这丈夫这边靠了靠:“这些官兵这么晚了杀气腾腾的到这佛门净地,不会真的有贼人混进来了吧!”
    “不要听这些闲人瞎扯!”楼卷云微微摆摆头:“他们是锦衣卫,不是普通的官兵,奉着天子旨意而来,一般的小蟊贼,他们可看不上眼睛,咱们静静的听他们安排就是了,你看,他们除了将所有人聚集在一起,也没有委屈咱们不是!”
    “可裘主事的娘子,一直哭到现在,说裘主事去找这些当兵的理论,就一直没有回来,她去问,也没问出个结果来,看她那么可怜的样子,相公,要不你帮她去问一问吧,领兵的军将,别人的面子不给,相公的面子难道也不给了吗?”
    说这话的时候,罗氏脸上微微有些自豪,虽然她和自己相公是微服在这庙里来烧香许愿,但是,他相信只要相公愿意,那些领兵的军将就算再骄横,也不会不给自己相公面子,就是顺天府尹见到自家相公,不也是客客气气的吗,何况这些小小军兵们。
    “老爷,要不老奴去替夫人问问?”身边的家人也凑了过来,有些讨好的说道。宰相门房七品官,这大理寺少卿家的管家,好歹也算个九品吧,被这些粗暴的军兵赶到这里来,自家老爷脾气好能忍,他可有些不能忍了。
    “多嘴,你比东厂的番子还厉害么?”楼卷云没好气的瞪了自己的管家一眼:“这是锦衣卫,不是哪个县衙随便来的阿猫阿狗,人家要是真是在这里搜捕东厂的余孽,你这上去,算是送脸上门给人打吗?”
    管家讷讷的退了下去,他也就是个欺软怕硬的,见到自家老爷都有些发怵这些人,自然不再再提了。
    可是,有些事情,不是你不想去招惹这事情就不来找你的,楼卷云已经打定主意,以一个普通的香客的身份配合锦衣卫的抓捕了,可偏生,这事情他还是躲不过去。
    一个明显是军官的锦衣卫,走进偏殿的大门,对着人群大声喊道:“那一位是大理寺的楼大人,我们大人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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