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公公很忙,真很忙。
    自从坐上了司礼监太监的位置,刘瑾刘公公就觉得自己的生活,无比的充实起来。当初东宫出来的那些人里,除了御用监的张永看自己还依稀是当年东宫看自己的眼神,并且时不时的敢和自己龇一下牙以外,其他的那些家伙,哪一个在自己面前,不是低眉顺眼的。
    不过,张永这老王八,手里头掌握着御马监,倒是轻易和他翻脸不得,大家都是东宫的老人,性情都知道的清楚,而且陛下的恩宠,总不能全落在自己头上,让他分润一点去也无妨。
    刘瑾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有些出神,在他的眼角,还微微有些乌青,当今大明,除了陛下,也只有张永那个家伙,敢对他动手了。哼!不就是御马监的粮饷,稍微押后了一点么,这样就闹到陛下面前去,还动手,真逼急了我,我断了你腾骧四卫和勇士营几万人的吃喝,我看你们喝西北风去。
    银子啊!银子,都是银子惹的祸。刘瑾轻轻的拍了拍额头,这云南的矿税这才刚到,豹房那边的工地就送去了一大半,然后又填了点以前的窟窿,天地良心,这一次的矿税,他刘瑾都还没来得及伸手就没有,张永这老王八居然说自己贪墨。得亏陛下知道自己的银子的去路,要不然,这一次还真被他弄了个难堪了。
    在他的身边,一个中年文士正在看着刘瑾从司礼监带回来的奏折,那是右佥都御史张彩。
    百官向皇帝上书,要先送内阁,由内阁辅臣做出初步的处理意见,叫做“票拟”,再交给皇帝批阅。皇帝用朱笔在奏章上批示,叫做“批红”。当今天子喜好玩乐,这个普天下都知道的,指望他勤勤恳恳的批阅奏章,那是想都不用想了,这“批红”之权自然就落在了司礼监,落在了刘公公的手里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刘公公虽然捞钱的本事和让陛下开心的本事都不错,但是批阅奏折这种事情,李公公还是觉得有些吃力的,不过这也难不倒刘公公,虽然满朝的文官都视刘公公为敌寇,但是在滔天的权势面前,总还是可以找到出几个愿意为刘公公效力的人的。
    比如当朝那位走了他的门路才混进内阁的焦芳焦阁老,在比如眼前这位被他从吏部主事位置“慧眼识人”提拔到右佥都御史的张彩张大人。
    还别说,张大人还真有些能力,至少,在刘公公看来,比起李东阳李大学士虽然好稍微差了那么一点点老成,但是,比起朝中那些只会打嘴仗邀买名声的那些家伙,却是强到不知道哪里去了,这样的人才被自己搜罗在网中,刘公公自己时常有一种韩信的感觉,谁说韩信只会将兵的?不会将将的话,韩信怎么会说出将兵多多益善的话。
    自己不用管那些不中用的家伙,懂得如何用人,也就是如何将将就好。
    唯一有点令刘瑾不满意的是,虽然这张彩对于自己交代的事情办起来不遗余力,但是在骨子里,他还是有着那些读书人的臭毛病,这聚敛些钱财怎么了,自己已经是残缺了身子的人,这辈子也就这点指望了,这家伙总是时不时的蹦出几句不中听的话,虽然听起来有几分道理,但是,刘瑾从来没有放在心上,那不过是读书人的迂腐罢了,不过,既然是自己的得力干将,那么听听也就算了,为这个和他离心却也是不值当的。
    “咦?”正在看奏折的张彩,嘴里微微的咦了一声,似乎是奏折上什么事情引起了他的好奇。
    刘瑾眼神依旧游离着,这天下每天发生那么多的事情,其实,哪一件,比的上陛下身上发生的事情重要呢,他正在琢磨着,陛下要搬出宫去,住在这新建的豹房,除了那些奇珍异兽以外,自己是不是再为陛下搜罗点美貌女子,陛下已经大婚了,这男女滋味应该尝到了,虽然眼下没这倾向喜好,但是不见得以后没有啊,自己是不是应该早做点准备。
    “公公!”张彩拿着一个奏折,轻声唤道。
    “嗯?”刘瑾仍然在出神,以往若是张彩有事情要请示,那定是天下间出了大事情了,不过,再大又怎么样,与他刘瑾何干。
    “公公还是为御马监的事情烦恼?”张彩却是以为他想的另外一件事情,手里扬了扬奏折,话声带着几分欣喜。
    “咋了,你给给杂家变出银子来不成?”刘瑾摸摸光溜溜下巴,“反正张永再怎么折腾,我就这一句话,没钱!”
    “也未必竟然,公公请看,这个折子上倒是出了个注意,若是能够推行下去,这御马监那几卫兵马的粮饷,也不用再让公公忧心了!”
    “你就给我说说吧!”刘瑾才懒得看那写要费神看的小字呢,
    “这是应天府推官,嗯,栾玉平的一个折子,是请开市肆门摊税和门税的,这折子主要说的就是,这商人们做买卖,不光是这盐铁茶酒醋得交税,他们做买卖的地方也得征税啊,这个是有成列的,太祖皇帝当年就有过明旨,只不过,荒废多年了!”
    “荒废多年了,那自然就有荒废的理由,现在重新提出来,有意思吗?”刘瑾虽然想银子想的发疯,但是人却没有真的发疯,这对天下的商人征收这个银子,这是要作死啊,“那个推官叫啥来着,这是想要邀买名声吧!”
    “这个..公公倒是一针见血,这什么市肆门摊税却是不那么好征的,弄不好,这天下的商人,都要开口骂娘,公公自然不必去当这个恶人,不过,这个门税,倒是有点意思,咱们京城,每天进出城的何止数万人,这些人按照这栾玉平的说法,别处的暂且不说,就但说京城,在这九门设置税官,每天的进账就不是一个小数目,而且,这门税,可不是你进来了就不出去,或者出去了就不进来的,这是长久之久,虽然不是暴利,但是胜在稳定,有这么一笔开销去填御马监的窟窿,公公可高枕无忧了!”
    “天天都有?”刘瑾动心了,两只小眼睛,仿佛看到一筐筐的铜钱,也微微有些发光起来。
    “天天都有!”张彩很是肯定的回答道。
    “不会有人骂娘?你别当杂家是傻子,这天下骂杂家的多了去了,不过杂家不放在心上而已!”虽然说不放在心上,不过刘瑾这么问,就说明还是心里有点疑虑的,谁愿意做点啥事情都被官员百姓们骂啊,虽然他们不敢当着自己,但是就是背地里骂自己,一想到这个他还是心里有点不舒服的。
    “绝对不会!”张彩想了想,回答道:“这京城的门税,设定个合理的税率,而且告知天下,这些税赋是专门供养禁军的,相信朝野之间,不会有别的声音,当然,这个事情,公公不用自己插手,直接让工部的人去做就是了,想来,在公公的威严之下,那些官员,也不敢生出贪墨之心,公公一心为公,就算有些草民有怨气,也只是对着朝廷,和公公无干系!”
    “嗯嗯,这就是那个你常常说的公生明,廉生威什么的吧,这个主意好,批下去,转给内阁,让焦学士提出来议一下,这等事情,李东阳那老东西,总不会拦阻了吧!”
    张彩依言在奏折上做出批示,刘瑾想了想,觉得有点不甘心,这若是一城的门税都可以供养禁军,那若是那个劳什子的“市肆门摊税”收起来,那得有多少银子啊,这京城的买卖铺子,那可是数不胜数。
    “那个市肆门摊税,真的不能搞一下?”他犹豫了一下,问道自己的智囊。
    “这个要搞的话,公公得罪的人,可就太多了,而且如今的官员,家里有几个没有经商,靠着那点俸禄过活的,只怕这个东西一搞,那就是千夫所指了!”张彩知道刘瑾心里想什么,有些苦笑的说道,刘公公的贪婪有时候还真不是地方,这等钱若是要上心的话,那他还真担心自己的前途了。
    “要不,让南京的这家伙先搞一搞试试看?”刘瑾不死心,这京城的铺子多,南京的铺子也不少,而且,南京那边的勋贵多如牛毛,这些家伙的财路都在这些地方,让下面的人碰一碰,如果事情不可为,反正不是自己的主张,自己也没什么损失,若是事情还真的办成了,那自己可就多了一条大财路了,这银子嘛,谁还嫌他多不成,再多都喜欢啊。
    见到难以打消刘公公的念头,张彩有些头疼了,不过刘公公没有坚持在北京试着搞一下,那也是做了让步,他总不能这样老是不知道进退,惹刘公公不快,想到南京也是豪门众多,勋贵遍地,这事情百分之百的办不起来,他一点兴趣都没有。不过,刘公公既然这么热心,就让那个提出这个建议的家伙去折腾去吧,到时候,那家伙被整的死去活来的时候,刘公公应该看到前车之鉴,死了这份心思了吧!
    “那好,我会把公公的意思批给焦大学士,谁的折子,谁去办事,那个推官可不是我们言官,只练嘴皮子不做事情的!”他微微自嘲了一下,提笔在奏折上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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