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应该心中一块巨石落地,甚至大喜过望的。可是赵处长通知他报到的时间地点时,周锡兵的第一反应却是犹豫。他前往安市的话,独自留在南城的王汀怎么办?如果这桩案子有人幕后操纵,那个人费尽心机要将王家人牵扯进去的目的究竟是单纯地为了开脱自己,还是另有所图?
    风过必留痕,没做过就是没做过。即使所有的事情走向都暗示着王家人与这桩案件有着脱不开的关系,警方最终也能证明王家人的清白。只是这个过程中,他们势必会觉得不好受。如果真到了这一步的话,王汀会怎么做?她会不会想方设法证明自己跟家人的清白?她是不是会再度运用她的特殊能力,通过和固定资产的沟通来调查这桩案子?
    如果这个人的目的正是如此,对方在幕后布局就是为了诱导王汀出手呢?
    与王汀凡事有因才有果推断方向不完全相同,身为工作十多年的刑警,周锡兵见识过的人性恶意更多更可怕更加没有逻辑可言。有的时候,作恶的人未必跟受害者有多大的仇怨,甚至根本不认识对方。受害人之所以成为受害人,唯一的原因就是凶手的存在。他们不过是在凶手想作案的时候,恰好出现在凶手动手的能力范围内。
    话筒中久久没有声音响起,赵处长都忍不住疑惑起来:“怎么回事?怎么不吱声了?信号不好?”
    周锡兵双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沉默了一瞬,才回答了领导的问题:“没有。”
    隔着电话线,周锡兵都能感受到赵处长紧紧拧在一起的眉头:“出什么事了?怎么葳葳蕤蕤的,一点儿精神气都没有?”
    周锡兵清了清嗓子,声音跟着清朗起来:“没事。”
    赵处长轻咳了一声,语重心长起来:“大过年的,带着老婆回家见了爹妈,刚回来不想动弹,我理解。但是,人命关天,把手上杂七杂八的事情都给我放一放,服从组织安排是第一位的。”
    赵处长话一出口,就嫌自己说话太生硬了,徒弟三十好几岁了才找到老婆也不容易,他一个当人师父的应该理解。他半是开玩笑强调了一句:“安市的案子,不就是王汀老家嘛。正好过去好好表现表现,也是保护了你老婆娘家的安全。”
    周锡兵“嗯”了一声,应下了领导的安排,允诺安排好派出所这边的工作后,就去过去报到。他挂了电话,手扶在主卧室门锁把手上时,依然犹豫不决。他不放心王汀,舍不得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南城。他将王汀通过陶鑫手机听到的对话告诉自己在安市刑警大队的朋友,为的就是尽可能不让王汀露面,就帮安市那边破案。
    不管案子是谁破的,只要破案了就好。
    他的手在门锁上磨蹭了许久,卧室门终于还是开了。他看到了王汀,她正坐在沙发上叠着刚从阳台收进来的衣服。下午的阳光还没来得及休息,透过客厅的窗户玻璃照进来,斜斜地打了她一脸的暖黄。她的脸在阳光下近乎于半透明一样。
    王汀听到了脚步声,半晌却没见人出来。她疑惑地抬起了眼睛,挑了挑眉毛:“怎么了?有事?怎么不说话。”
    周锡兵看着她,笑了:“太美了,看呆了。”
    王汀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娇嗔了一句:“好好说话。”
    周锡兵脸上的笑容更深了,走到了身边坐下,伸手搂住了她的肩膀,脑袋埋在她的颈窝中,深深地吸了口气,近乎于呢喃一般:“真香,真美。”
    人在家中,屋里又开了暖风,为了舒服,王汀身上套着的是宽松的棉质家居服。周锡兵呼出的气沿着她的脖颈,向上向下蹿,像小蛇一般,往上钻进了她的耳道,朝下顺着锁骨中间的凹陷游走上了起伏。王汀身上的皮肤立刻战栗了起来,小疙瘩一个接着一个,摸上去硬硬的。她半边身子都酥软了,咬牙切齿地拽出了周锡兵趁机作乱的手,嗔道:“别闹。”
    如果是往常,周锡兵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起码要餍足一回才会松手。这一次,他倒是老老实实听了话,手没有攀上高峰就从山峦边缘撤了回头,只搂紧了她纤细的腰身,轻轻叹了口气:“我得出差了。”
    即使他什么都不说,王汀想知道的话,她也可以通过王小敏从小兵兵那里打听出究竟怎么回事,但周锡兵最终还是决定直接告诉她:“陶鑫跟郑东升的案子,安市那边考虑案情不简单,往上面报了。上头怕里面可能会涉及到某些安市的领导,调查起来不方便,就从省里其他地方调人过去了。”
    郑东升的生意做的不小,前前后后接过好几个政府部门的工程,在安市算得上有点儿脸面。警方目前不能排除郑东升在这个过程中得罪了某些领导,结果被人设局借刀杀人的可能。
    王汀在周锡兵的怀里点了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示意她知道了:“哪天走?我给你收拾东西。”
    她的姿态大方的很,是最模范的警嫂做派。相较于她的洒脱,周锡兵简直可以说是黏黏糊糊了。他的手在王汀的腰腹间反复流连,最后才嘟囔出一句:“我舍不得你。”
    王汀笑了,五指张开,插.进了他的发茬中,指腹轻轻摸着他的头皮,跟哄王函一样哄着周锡兵:“工作为重,好好出差去吧,我给你收拾箱子。”
    再恋恋不舍,周警官也不能真成天搂着老婆热炕头。王汀留在家中帮他准备出差要带的东西,他自己则得赶去派出所安排他出差这段时间所里头的工作。
    大年三十过去好几天了,春节却还没走出节日的氛围。派出所里头照旧是忙得热火朝天。一到过年亲朋团聚的时候,七大姑八大姨积攒了一整年的矛盾总算有了爆发的时机。民警们成天处理的纠纷当中,一半以上源自家庭内部矛盾。清官难断家务事不是行政不作为的推辞,而是实际处理起来只能一边拉着一边劝,不然只能落个被所有人埋怨的下场。
    林奇站在桌子前头,一手拦着一位中年妇女,睁着眼睛说瞎话劝两位美女有话好好说,亲姐妹有什么不能坐下来聊的。结果美女不肯给警察小帅哥面子,差点儿没把他身上的警服给扒了。还是周锡兵进去救属下于水火当中,打个巴掌给颗甜枣,连哄带劝总算把人打发走了。
    林奇抓着好不容易抢救回来的警服领口,龇牙咧嘴道:“领导,我能不能抓她们袭警啊?”
    周锡兵还没说话,刑警队的老邢就从门外走进来,笑着接口:“别想了,除非你想让你们所里直接被打砸光了。兄弟给你个忠告,绝对的经验之谈,中老年妇女的杀伤力,可以横扫千军。”
    派出所里头的其他人都笑了起来。周锡兵亲自泡了杯茶端过来给老邢,笑道:“哟,这是刑警队的领导来给我们基层同志传授工作经验来了?”
    老邢哭笑不得,立刻摆手:“不敢当,您可是市局下来扶贫的高手。来,周指,小贝贝的案子您是第一波到场的警察,给我们也传授点儿破案经验呗。”
    幼儿被当成狗误杀的案子交给区分局的刑警队后,周锡兵就没再顾得上追问情况。此刻听了老邢的话,他脸上的表情也严肃起来:“怎么了,还是没找到人?”
    老邢叹了口气,强调道:“走访了,我们在周围都走访了,也发动群众提供线索了,还是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小区里头监控录像我们看的眼睛都花了,只看到黄进背着个袋子出小区门,怎么看怎么都是他瘾头上来又让狗给跑了,脑子不受控制的,抓了小贝贝伪装成大黄狗给送到狗肉馆门口了。”
    周锡兵正色道:“塞小贝贝嘴巴的那块抹布你们查了没有?”
    老邢还没回答,一直没吭声的林奇突然开了口:“是黄进家的抹布,我去他家随访的时候,在他家桌子上看过。”
    也是这一块抹布,让黄进的老母亲在探视儿子的时候,忍不住打了他一个耳光。她多少年没对儿子动过手了,当时却完全忍不住了。身为母亲,她只能是儿子最坚实的后盾。可身为奶奶,她真恨不得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
    不论到底是不是黄进将小贝贝装进麻袋中的,如果没有他想方设法弄钱去买毒.品这件事,小贝贝也不至于惨死。
    周锡兵沉默了一瞬,又问了烟头的事。他抵达命案现场的时候,小贝贝的手指头上有淡淡的烟味。小贝贝是个懂事乖巧的孩子,黄进也没有教儿子抽烟的坏毛病,小贝贝手指上的烟味很有可能是捡烟头时沾上的。
    老邢露出个苦笑,咂嘴摇头:“老小区的环境你又不是不知道,加上过年走亲戚的人多的很,小区地上烟头到处都是,谁也说不清小贝贝到底有没有捡烟头,又是在哪儿捡的烟头。”
    黄进一开始坚持说他走的时候儿子在家里,后来再审问,他又不敢肯定了。家里门是开着的,他不舒服,他也说不清楚小贝贝是不是跑出去给他捡烟头了。
    老邢叹了口气:“时间点也不好。太早了,大冬天的,不少人还在家里被窝中躺着,没看到小贝贝是不是被人偷偷给塞进袋子当中了。老房子的楼道也不装个监控。”
    周锡兵皱了下眉头,提议老邢:“你们要不要从大黄狗入手?这狗很维护小贝贝,而且也比较乖。如果当时它挣脱开来,小贝贝却被黄进堵着嘴巴硬塞进口袋里头的话,大黄狗应该会跑回来护着小贝贝。”
    狗对主人的依赖性强的很,甚至到了打都打不走的地步。这也是警方对小贝贝的意外死亡存疑的地方。不同于人类只能靠眼睛看,狗辨认主人主要是靠鼻子闻。即使黄进打了大黄狗,大黄狗情急之下跑开的话,从常理推断,狗也不会跑远。后面它还会主动跟上黄进。
    “最重要的是,大黄狗后面跑到狗肉馆门口时,身上并没有严重的伤。”林奇突然间冒出了一句。他一直对小贝贝的死耿耿于怀,觉得是自己工作没到位没看好了黄进,才导致了这场悲剧。
    周锡兵点点头,看向老邢:“黄进没有下狠手打大黄狗,这狗就更加没有理由跑远了,完全不理会小贝贝。”
    一开始他的理智让他倾向于相信黄进一手造成了小贝贝的死亡。可是等冷静下来再分析,周锡兵怀疑有人偷偷动了手脚的可能性更大。否则的话,大黄狗的反应就说不通。
    老邢点点头,然后目光落到了林奇身上:“这也是我过来找你帮忙的原因。小林,黄家人都很信任你,黄进也说你是好人。我就想让你帮忙想想,到底是谁这么恨黄家人,以至于要对个孩子下这种狠手。”
    黄进自从染上毒.瘾之后,以前生意圈子的朋友基本上不来往了。他几次戒.毒又复吸,家中的亲友关系还算亲密的也不多了。但尽管此人是个瘾.君子,在外头的风评并不算太差,如果不是出了小贝贝的事情,老邻居们对他更多的是抱同情惋惜的态度。他不是个爱找事的性子,跟人也基本上不起冲突。
    老邢喝了口茶,长长地吁了口气:“小贝贝虽然还是个小娃娃,可也不能不明不白地就这么死了。黄进这小子虽然混账,我也想抽他。可做了就是做了,没错就是没错。真稀里糊涂地把罪名安在他头上的话,那个下了黑手的热闹怕是要在背后笑死我们了。小林,你帮忙想想,黄进还有可能得罪了谁。这个人很有可能认识小贝贝,甚至还相当熟悉,以至于他(她)抓小贝贝的时候,小贝贝一开始根本就没激烈的反抗。”
    小贝贝是个懂事的孩子,因为爸爸的事,他有点儿腼腆内向。如果是素不相识的人,他肯定不会毫无戒心。凶手与黄家人有仇,对小区环境极为熟悉,另外也能取得小贝贝的信任。这样一个人,看似非常容易推断出身份,可事实上,单有仇这一点就难以界定清楚。因为对方完全可以是单方面仇恨,黄家人丝毫不知情的状况。
    林奇仔细想了想,摇摇头道:“我这几天一直在琢磨这件事,可我想来想去都没想到有谁能跟黄家人仇恨大到这份上,竟然对着小贝贝下手。黄进的爹妈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从来不跟人吵架。黄进他老婆也是个性情和软的人,从不议论别人的是非。至于黄进本人,我也想不出他能得罪谁到这份上。”
    老邢催促林奇,强调道:“仔细想,一点儿小事都不要放过。我们当警察的,要破案就得以最坏的恶意去揣测犯罪分子的动机。你把你以前碰到过听到过的案子全都翻出来好好想想,看看有没有情况跟黄进家里头类似的。”说到这里,他又叹了口气,“你们说说看,这要是能有个监控摄像头多好。什么都拍的清清楚楚了,也不用我们跑断腿了。”
    林奇眼睛一亮,突然间转头看周锡兵,嘴巴动了两下,还是没敢当着老邢的面出声。等到老邢去后面所长办公室找吴所长时,林奇才试探着问周锡兵:“周指,能不能让王汀……”
    他的话还没说完,周锡兵就变了脸色,简直可以说是疾言厉色了:“怎么,你不是警察,自己就没能耐破案?好好想想到底什么人可疑才是真的!”
    实习生小江吓得脑袋一缩。指导员工作时虽然严肃,可对待他们这些小的还是非常和气照顾的。他没见过指导员这么吼人。
    周锡兵自觉失态了,伸手拍了拍林奇的肩膀,示意他跟着自己去办公室。等到门板合上了,他才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急得慌,我也急。我做梦都想尽快抓到真正对小贝贝下毒手的人。可是我们不能有这种依赖思想。我也不怕你说我自私,我是坚决反对王汀通灵的。历史上能开天眼的都不得善终。以后,你也别再想这些了。”
    如果让王汀参与这桩案子的话,即使居民楼全是私人财产,说不定王汀也能通过王小敏或者其他媒介找出破案的线索来。可就跟周锡兵说的那样,他自私,他舍不得让王汀再参与到案件中。她牵涉的案子越多越深,暴露的可能性就越大。拥有这样的特异功能,周锡兵都不敢想象,王汀一旦被别有用心的察觉的话,将会遭受怎样的命运。
    将自己最大的秘密毫无保留地告诉自己,王汀又对他倾注了怎样的信任。周锡兵唯一能做的就是竭尽所能保护王汀的安全,尽可能减少她暴露的概率。
    林奇有点儿尴尬。他承认自己是病急乱投医了,没考虑到周锡兵的立场。他们都默认一个事实,通灵伤身,所以即使王汀的灵力能够帮助破案甚至说可以在事业上为周锡兵提供极大的帮助,周锡兵还是相当反对王汀通灵。从陈洁雅的案子过后,林奇就再也没见过王汀参与到任何案件当中去。
    周锡兵肯定很爱王汀吧。作为一只曾经被人跟王汀凑成对的单身汪,林奇心里头百味杂陈。黄老邪能够为了一本武学宝典直接坑死了自己的老婆,人对于自己执着的东西肯定都轻易不能松手。入宝山而空手归,说的就是周锡兵现在的状态吧。
    林奇点了点头,直接道歉:“对不住,周指,我太心急了。”
    周锡兵拍了拍他的肩膀,催促道:“你回去好好想想到底谁的嫌疑最大吧。我要出个差,这段时间都不在。我等我回来的时候,你能有好消息告诉我。我相信你,你肯定不会趁着我不在,去找王汀说这件案子的,对不对?”
    王汀喜欢小孩,对孩子充满了感情。如果她知道了小贝贝的事情,说不准就会忍不住想办法探听更多的消息。在王汀的安全问题上,周锡兵就是一只惊弓之鸟。他以一种笨拙而强硬的方式竭尽所能地维护着女友的周全。
    林奇被他期待的语气逼的,愣是没好意思再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咬牙应下。他绝对不会去主动找王汀。
    结果周锡兵一点儿也不含糊,强调道:“她来找你也不行。保密意识知道不?她不是警察,不准对她透露任何案情!”
    林奇无奈,只能悻悻地应下。
    周锡兵警告完了下属,赶紧去所长办公室交接手上的工作。赵处长已经联系过吴所长了,后者一见周锡兵就笑,调侃道:“精兵强将永远都要好钢用到刀刃上啊。我们周指导员还是得上刑侦战场。”
    正跟吴所长说事情的老邢也笑了,揶揄周锡兵道:“哎哟,吴所长,我估计你留不了周指多长时间了,保不齐没多久他就又得调回市局去。周指还是得去办大案子。”
    周锡兵连忙摆手:“二位老哥,都别笑我了。大过年的,谁愿意出差。也就是我现在没有家小拖累,这种事情不找我找谁。”
    吴所长又关心了周锡兵过年跟着女朋友回家见老丈人的事,笑道:“搞定丈母娘,老婆一只脚就进门了。”他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系统基层优秀青年干部的推荐表,塞给周锡兵,“回去填了,这个月交上来吧。”
    周锡兵谢过了领导,直接拿着表去办公室填写。他填了一半才发现附录的表格中还需要填写大学毕业证书号,只得放下笔,带回家去填写。好在吴所长不急,让他出差回来交也没关系。
    发动车子等预热的时候,周锡兵思前想后,还是给赵处长打了个电话。他不放心王汀的安全。王汀单位有警卫室,而且固定资产们都是她隐形的卫兵,外人伤到她的可能性不大。但是下班以后,周锡兵就不放心了。尽管王汀以电子宠物的名义模糊了王小敏真正的身份,可周锡兵还是担心会有人对她下黑手。
    失足少女小玉、自由摄影师卢浩以及失足坠楼的邱畅跟陈洁雅,这几件案子背后的东西实在太广了。到现在省厅专案组还在往检察院不断递交新的人证物证。周锡兵只要想到这些案子,就恨不得王汀从来没碰过它们。任何一项遭遇落在王汀身上,他都不敢想象。
    赵处长听他说着自己的担忧,半天才微微吁了口气:“行,你放心,从今天开始,我这边会安排人手过去保护王汀的安全。这也是我们警方欠人家姑娘的。要不是我们无能,哪里需要她帮着找线索呢。”
    周锡兵心中的愧疚更甚。如果不是他,王汀也不会在案子中牵扯这么深。先前王汀帮林奇他们时,都是些起码不涉及生命安全的案子。他回到家中,打开门看见王汀本人,那种愧疚的情绪愈发膨胀起来。王汀信任他,他却没能力让王汀无安全之虞。
    王汀看他发呆就忍不住奇怪:“你今天到底怎么了?好端端的干嘛老发呆?”
    周锡兵叹了口气,伸手摸她的脸:“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家,孤单单的,多可怜啊。”
    王汀白了他一眼,一点儿都没给他面子:“快走快走,我正好清静清静。函函明天就回南城了,我还嫌你碍事呢!”
    周锡兵立刻作势要挠王汀痒痒,强调自己的地位不能动摇。他跟王汀闹了会儿之后,才想起来得接着填写推荐表,又去卧室里头翻自己的毕业证书。王汀拿着推荐表一边翻看一边调侃:“哟,周指,你这是要受表彰升官的节奏啊。”
    周锡兵见招拆招:“还要请王科长多多指导工作。”
    他翻出了自己的毕业证书,找到毕业证号,朝客厅走去,正要习惯性地伸手揉王汀的脑袋时,手却落空了。王汀指着他履历表上的大学求学经历,抬起了脑袋,轻声道:“你是为了她才改考警校的吗?”
    周锡兵的毕业院校在业内也算赫赫有名,可是他第一次上的大学放在全国也是排的上名号的,可以说全国人民就基本上没有不知道的。周锡兵为什么选择退学?除了这所大学里头没有刑侦专业外,王汀想不到任何理由。他原本上的金融专业算是这所百年老校中的王牌专业。
    周锡兵的父亲从事科研工作,母亲是教师,家中并没有人当警察。好好的,大学都上了一年多,再退学改考警校,他又是为的什么呢?
    王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直接将原因想到了晶晶身上。也许是女性的直觉,也许是周锡兵对晶晶一言难尽的态度。她看到周锡兵完整的求学经历时,第一反应就是跟晶晶相关。
    周锡兵愣了一下。王汀没有直接点出晶晶的名字,仅仅以“她”指代。可是他一听,就知道王汀说的是晶晶。
    第112章 下雪天(二十二)
    “周锡兵,你是不是撒谎了?”
    王汀轻轻吁了口气,她的语气并不重,声音里头还带着淡淡的笑意,甚至连唇角也微微上翘着,整个人的姿态慵懒而随意,漫不经心地,仿佛在开玩笑一样。这样轻描淡写的口吻,周锡兵却明白,它绝对不是一句无关紧要的闲聊。他的嗓子开始发干,简单至极的“是”跟“不是”,不过是张张嘴的事,话到了喉咙口却怎么都吐不出来。
    沉默弥漫了整个客厅。太阳已经落山了,客厅的大灯开着,灰白的灯光此刻看上去如屋外的晚风一样冷清清的,不带半点儿温度。王汀看着灰蒙蒙的光,心想灰白果然是冷色调,让人无端就生出寒意来。
    “我……”周锡兵黏得紧紧的上下唇动了动,终于发出了一个音。然而这声音逶迤了一个半音节,最后却没了下文,空气重新回归沉默。
    一直欢天喜地看着动画片的王小敏都迟钝地察觉到了不对,下意识地问身下的小书桌:“他们吵架了?”
    明明刚才还好好的啊。
    周锡兵双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试图说点儿什么,却始终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语言。大脑死机了,语言中枢瘫痪了,好像每一个开头都糟糕到不能更糟糕。
    一天的时间已经逐渐走向尾声,太阳离得越远,气温下降的就越快。即使人在屋中,王汀也疑心暖气进入了暂歇状态,寒气悄悄地透过墙壁侵袭入内。
    她的上半身微微朝远离周锡兵的方向挪了挪,然后她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平静地仿佛一部纪录片旁白的声音:“你在大二上学期结束后选择了退学,重新参加高考进入警校学习刑侦专业。那个时候,金融专业大热,你上的第一所大学的金融专业在全国能排进前五。基本上,从这个专业中毕业的学生都有相当不错的前程,起码从世俗的价值观来看,发展的起点就远远高于普通警察。然而你放弃了,你突然间放弃了这一切,却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这件事。”她抬起了眼睛,静静地看着身旁的男人,“你到底在瞒我什么呢?”
    窗外的大厦顶端绽放着大朵大朵的烟火,不知道是谁在庆典。王汀整个人陷在沙发中,半边脸被烟火映出了斑斓的色彩,异常明亮,另外半边脸则沉入了阴影当中,看不出它的模样。
    周锡兵的喉结动了动,艰难地挤出了几个字:“我没想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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