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离着京城不远,加之整个山东的响马总瓢把子蔡龙羽和陆炳是好兄弟,这个混绿林混武林的人尽皆知,故而即便陆炳在上京的路上遇到了不开眼的响马或者土匪,只要报上姓名来,那便是一路畅行。道上的有道上的规矩,陆炳买不用交路钱不说,一般响马还会拿出来钱财馈赠给陆炳。
    既然是人家的好意,陆炳自然来者不拒统统接受,大家都明白在山东地界上,最牛的不是万余人呼啸山林的蔡龙羽,而是登州府巨商黑白通吃的陆炳,所以能与陆炳拉上关系留个好印象,那是上天给的绝世好机会。
    除了接受了热情招待,耽误了些时日之外,陆炳进京之路一路无书,来到顺天府的时候,更是感觉治安好了不少。陆炳深感自己当年在顺天府整治一番的功效,影响至今犹在,实在是为民造福的大好事儿。那些在顺天府附近就职的官员,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生怕再出来一个和陆炳一样的软硬不吃的官员,稍有贪污就被斩首示众,当那个杀鸡儆猴的鸡,毕竟这是天子脚下,什么人都有,新贵权臣更是层出不穷。
    陆炳在顺天府的良乡住了下来,等待皇上的召见,并修整好旅途所带来的任何不好的倦容,争取给朱厚熜一个好印象。当然这些都是有规矩的,当年朱厚熜进京登基的时候,也得在良乡留宿,也是为了给京城百姓和百官一个精神抖擞的面貌。其实对于朱厚熜和陆炳来说,形象什么的是不太重要的。陆炳到来的消息,只延迟了一上午的功夫便传到了京城,亲者快仇者也不恨,这是为何呢?
    原来陆炳早在很早以前就已经慢慢打点了,只不过当时的打点并不是为了重回官场,而只是让仇家别记恨自己而伤害自己的家人,亦或是别给远在山东的产业惹上麻烦罢了。
    以前较为聊得来的旧友自然是投其所好外加金山银山的送礼,对张璁,桂萼和郭勋这样的新贵,外加也是有旧仇的人,陆炳更是逢年过节的就寄信拜会。上次借着戚景通回京的功夫,还送了大批礼物,虽不敢说件件价值连城但是也都是名贵器物,如此行为着实让这些昔日的敌人们感觉到陆炳是真怕了,此次进京也是得夹着尾巴做人。
    的确,陆炳此次进京十分低调,加之皇帝密见陆炳的消息在信息灵通的京城官场也已经传遍了,故而也没人不开眼的找陆炳麻烦,生怕惹了圣怒,再说陆炳也是个愣头青,真惹急了拼个鱼死网破那就不好看了。
    朋友纷纷备好了酒席,把帖子呈到陆府之中,陆松为官多年,知道什么可以推辞什么不可推辞,倒也帮儿子陆炳筛选了一番。至于结了梁子的那些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再计较什么,公开场合还会适当的夸赞几句:陆炳其实是个好青年,之类之类的等等等等。当然表情自然要装作高深莫测的模样,让下属摸不清自己的想法是当上官的一大基本功。
    当陆炳被朱厚熜召见入京任职,由皇帝亲授进入锦衣卫就职的时候没有人感到惊讶,毕竟锦衣卫是皇帝的眼和手,也是最适合陆炳这个半文半武之人的归宿,正所谓从哪里来的到哪里去,陆炳转了一个圈又回到了原点。
    不过这次陆炳的位置却让众人大吃一惊,本以为最少也得是个千户,然后过不了几个月借个由头就得官复原职,做个佥事什么的,没想到陆炳只做了个百户。这就令人奇怪了,原先职位如此之高的陆炳,现如今竟然从头做起,迥然是一副要凭自己慢慢熬上来的劲头。
    不过如此一来,便没有人说陆炳是随王龙兴或是受圣恩眷顾的弄臣了,大家知道陆炳曾经有多么辉煌,见现在这副样子,人性所致之下,都觉得公平万分,人尽称赞陆炳会做人。于是乎,陆炳的人缘也上升了不少。
    百户之职在京城是十分不值钱的,不光说每年新晋的有几人,现任的有多少,就光是那些武官后代世袭的就快数不过来了。加之先前杨廷和罢黜冗官,不少虚职领俸禄的千户都被降成了百户,故而现如今的京城可谓是百户烂大街,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香饽饽。
    只是百户和百户的价值可不一样,没有人会一概而论的轻视陆炳,有言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陆炳就是那有仙的山,有龙的水,日后辉煌可想而知,一时间陆炳又成了官场上的宠儿。
    对于陆炳内心而言,看到这一幕心情则是复杂万分,除了强颜欢笑之外别无他法,内心则是因为对人性的分析越来越透彻,而变得更加冷漠起来,那曾经燃烧在心中的烈火正在被现实熄灭,年轻的冲动和热血一去不复返,取而代之的则是更加阴沉的做法和深不见底的城府。
    陆炳首先相聚的非是朝中达官贵人,而是四位现在只是崭露头角的新人,因为他们的感情是纯粹的,因为他们还讲一分兄弟义气,因为他们还没有被官场上的习气和世态炎凉所污染。这四人不是旁人,正是当年一起考科举的龚用卿,欧阳衢,杨维杰和赵时春四人。
    当陆炳在山东的时候就得知了自己这四位认识时间不久,却颇为意气相投的朋友的消息。说来也巧,这四人竟然同时在殿试中,囊括一甲进士及第,和二甲进士出身的第一名。京城之中无不知道他们四人是共同在一间客栈赶考的,而那间客栈现在已经成了读书人的群居之地,即便是家中在京城有房子的也要过去住上几天,也好沾沾喜气,争取自家也中个好功名。外地的就更别说了,不少人花高价包下房间要住上三年,等来年大考的时候,希望也能高中。
    且不说那家以前落魄且不出名的客栈如何翻新再翻新,客满为患生意兴隆的,单说说致使这家客栈名扬全国的四人,便是一段佳话。龚用卿中一甲进士第一名,也就是状元。杨维杰是第二名,是榜眼,而欧阳衢则是第三名乃是探花。至于会试中的会元赵时春则是二甲进士中的第一名,也就是殿试中的第四名。
    这四人与陆炳同吃同住众所周知,而陆炳在殿试之前见过朱厚熜这在官场上也不是什么秘密,除了赵时春在会试之中得第一名成会元外,其余三人的名次都不算是太好。于是坊间又流传另一种版本,说这四人的高中和陆炳有脱不开的关系,故而才在皇帝主持的殿试中揽获前四的,赵时春是因为年龄最小所以才排在末位的。五人有了新名号,被坊间称为京城五少。
    说是朱厚熜的偏袒这一条,究竟是真是假,就连涉及其中的陆炳也无法考证。可能是皇帝的圣意如此,这便无从问起了,否则便难免落一个妄加揣测圣意的罪名。当然也可能是各级官员的作用力,毕竟殿试皇帝也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官场之上趋炎附势之徒大有人在,文人亦是不例外,见圣上对陆炳重新重用,难免胡乱猜测,一级一级的下去,最终可能会产生这样的效果,颇有点蝴蝶效应的意思。
    陆炳与四人喝的是天翻地覆,酒至酣处,引酒高歌,弹剑而舞,好不痛快。
    次日,陆炳重新回到了北镇抚司衙门口去报道,先前锦衣卫的总办地曾去了五军都督府暂留,而今又迁回了陆炳辞官之前的北镇抚司。陆炳站在北镇抚司大门口,唏嘘不已,门口进进出出的人却对陆炳侧目而视,这人谁不认识啊,当年名扬京城乃至全国的杀神陆炳。
    陆炳快步走入衙门口,来到了王佐身前。之前的锦衣卫指挥使骆安已经退了,王佐现在是锦衣卫的总指挥使,也就是传说中的缇帅。陆炳深鞠一躬道:“陆炳参见指挥使大人。”
    “免了,免了,不必行礼。”王佐抬头见是陆炳,于是满脸笑容的说道,并摆了摆手让陆炳坐下,陆炳再次抱拳,却没有深鞠一躬,只是微微欠身道:“侄儿拜见叔父。”说着陆炳也不待王佐回答,一屁股坐在一侧的椅子上。
    “好!”王佐上下打量了陆炳一番说道,陆炳这般作为合情合理,先是行了上下级之礼,得到首肯后才直起身来。然后又行了叔侄之礼,这下虽然礼法上薄了一些却尽显亲密,颇得王佐的心意。
    王佐是陆炳的父亲陆松介绍进锦衣卫的,这才在嘉靖皇帝朱厚熜用人之际,披荆斩棘短短几年蹿成了锦衣卫指挥使,他与陆松的感情自然不必说,其中更夹杂着一份恩情。所以,陆炳这般行礼行的很合适,由此也可以知道陆炳这些时日在外面磨练的可不少,心性稳了很多,看得出来陆炳成长了,为人处世也更加成熟了。
    再看陆炳的坐姿,虽然坐得笔直,但是却不紧张,并不是说因为在上司或者锦衣卫指挥使面前就手足无措唯唯诺诺。他的屁股坐的很靠里,几乎已经到了椅子背的跟前,这说明陆炳心中很坦荡,做人也很磊落。
    虽然这种说法并不是对每个人都合适,也不是百说百中,但是大多数投机取巧见风使舵的小人,面对这样权贵之人多是谨慎小心的,承欢献媚卑躬屈膝。他们在王佐面前坐椅子的时候,都是坐在椅子的边缘,一旦有什么事情可以立马站起来汇报和回答,好表示对上官的尊敬。但是心中坦荡之人便不会如此,起码是大多不会如此。
    当然也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这套测验对陆炳不适用,因为陆炳根本不是一个一般人,他所接触的是先后两位皇帝朱厚照和朱厚熜,以及朝中各种大佬。就连他的父亲也是位高权重,他自己更是曾经统领过几万兵马,成为朝中各方势力争斗的平衡点,和取胜的关键条件。
    陆炳的眼界已经很开阔了,他的出场就不同于一般人,只是还需要磨练。而今磨练已然有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
    陆炳几经沉浮,早已受到了磨练,此时他的真正光芒才展现出来,炫彩夺目赫赫生辉。
    王佐看着陆炳,满是赞许,心中暗道:京城的水怕是又要被陆炳你这条恶龙给搅混了,但愿你鱼入大海龙升九天,能够走出属于你的一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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