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瞅着他的脸色:“但先前不是您让小的把这事情叫停的吗?”
    燕于歌脸色一僵,隐约记起来是自个下过这种命令没错,都怪小皇帝,害得他连这件事情都忘了。
    管家福了福身子,很是谦恭地问:“那这名册的事情,可还要接着做?”
    “罢了,停了便停了吧。”横竖都相看了一百来个,一个合适的也没挑出来,他觉着感情这种东西,还是要看缘分,强求不来。
    摄政王摆摆手:“出去罢,本王有事自会唤你。”还说让他一个人好好想想吧。
    “谨遵王爷吩咐。”管家重新退回去,擦了擦额上的冷汗,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自家王爷今儿个有些不大对劲。
    仔细琢磨一番,貌似汇报宫里那位消息的人刚走不久,莫不是受了宫里那位什么刺激了?
    “啊啾!”被几个人惦念的小皇帝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瞧得一旁的常笑一阵揪心,赶紧给他披上厚实保暖的披风。
    “春寒料峭,陛下当保重龙体才是。”
    燕秦把披风解下来:“孤不冷。”他不仅不觉得冷,浑身上下还燥得很,心烦意乱的,需要吹吹冷风冷静一下。
    昨儿个送走了孔昭仪,今儿个他肯定是没有心思再传召什么宫妃,可等冷静下来之后,他又意识到另外一个严峻的问题。
    大燕的皇室血脉只剩下他一个了,若是他不能给大燕江山留下子嗣,那还不是等同于把大燕江山拱手让给了他人。
    要真的是这样,他重来这一世的意义何在呢?燕秦有几分头疼,他知道自己的生理上是没有半点问题的,可若是每次见到女人就吐,那是不是下回做这种事情,他还得给自己下点助兴的药。
    大燕皇室子嗣本就单薄,他的父皇那么风流的一个男人,几乎日日夜夜宠幸宫妃,膝下也才三儿两女,两女生下来不到一个月就夭折了,三儿现在也只剩下他一个。
    一次肯定不能成功,那总不能次次都吃药吧,是药三分毒,便是怀上了,那孩子活下来的几率也低的很。
    这个问题着实很让他头疼,偏生还没有办法找个倾诉的对象。燕秦并不是那种遇到事情就逃避的人,面对这个问题,他当真是绞尽脑汁去想解决的办法,可惜想了一晚上,他还是没有想出半点头绪。
    一晚上没有睡觉的下场就是,早上起来的时候,燕秦不仅困倦,头还疼得厉害。常笑瞧着他脸色不大好看,便提议说:“陛下,要不,今日就不早朝吧。”
    早朝是什么情况,常笑多多少少也是知道一点,如今摄政王把握朝政,便是上了朝,那些个朝臣也不会说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
    燕秦摇了摇头,坚持要上朝:“孤没什么事,就是有点儿困,待会到外头吹吹风,想来就好了。”
    小皇帝都这么说了,常笑也只好应了,一路上看着燕秦坐在御撵上,脸色从苍白变得红润起来,心里也放了几分心。
    燕秦来的和平日一样早,等到屁股挨到那把龙椅,心神放松下来,便想着眯起眼睛小憩一会。反正朝臣闹哄哄的,自己肯定很快会被吵醒,这样想着,他上下眼皮子渐渐黏在了一起。
    同样烦心的摄政王今日来得特别晚一些,因为昨儿个晚上突然冒出来的愚蠢念头,他现在都有点不大想看见小皇帝。
    不过出于一种奇怪的心理,踏入金銮殿的时候,他的眼神还是忍不住地往燕秦所在的方向看了看。
    穿着金灿灿的天子朝服的小皇帝肤色很苍白,面颊上也没有什么肉,细胳膊细腿的,看起来很瘦弱。年轻的天子本来就生得不够高大,坐在偌大的龙椅上,又穿着宽大的龙袍,被这两样物什衬托得更是瘦小。
    若是和自己走在一起,肯定看起来极其不相配。摄政王在心中下了么个结论,径直走上了高台,在皇帝身旁的椅子上坐下。
    等燕于歌坐定,文武百官向天子朝拜:“吾皇万岁万万岁”“摄政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位爱卿平身。”燕于歌出声示意朝臣直起身来。
    但话音落下的时候,他察觉了不对劲的对方。平日里总是和他一起出声的天子一点声响都没有,安静得像是个死人。
    尽管告诉自己要少关注一点皇帝,可燕秦今日的不同寻常还是让燕于歌再一次地把视线投向了燕秦的方向。
    然后他就发现,燕秦看着正襟危坐,可脑袋一点一点的,居然在打瞌睡!
    得了,本来就没有几个优点,现在看来勤奋也是假的。
    横竖天子的意见对这个早朝来说也不是很重要,燕于歌没有再理会打瞌睡的小皇帝。
    然而有些事情,不是他想不关注,那就不关注的。早朝进行的一半的时候,燕于歌突然感觉肩头一重,转头一看,本来好好坐在那里的小皇帝不知不觉地坐歪了身体,脑袋也靠到了他的肩头。
    燕于歌皱了皱眉,趁着底下朝臣无人抬头直面圣颜,一点也不留情地把小皇帝的脑袋从自己的肩头托起来,然后把对方整个身体都推到椅子另一边去。
    被人一推,燕秦清醒了许多,努力睁开眼睛,才反应过来自己在朝堂上,赶紧坐直了身体。
    但清醒的状态也只是维持了很短的一段时间,燕秦头昏昏沉沉的,身子歪一点,又歪一点,又靠到了摄政王的身上。
    这一次燕于歌有所提防,下意识地就往后头一退,手则把人往回推,结果没有支撑的小皇帝本来就坐在椅子边上,被他这么一退一推,整个身体就往外倒下去,差一点就要滚下高台。
    好在摄政王眼疾手快,在酿成悲剧之前牢牢地拉住了小皇帝,把人拉到了自己的怀里。
    底下的朝臣听到高台上有动静,偷偷地抬起头来,用眼角的余光瞄一眼,一瞄就吓了一大跳。
    本来小皇帝和摄政王是分别坐在左右两把椅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小皇帝整个人都窝在了摄政王的怀里,两个人看起来姿态亲密,天子的脸还红扑扑的,红得特别厉害。
    在这个时候,燕于歌才发觉了燕秦的不对劲,如果真的是睡着了,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清醒不过来。他把手放到天子的脸上,手触碰到的地方,又软又烫。
    当今皇室可还没有继承人呢,燕秦可不能出了什么差错。燕于歌皱起眉来,出声道:“陛下身体不适,退朝。”
    在台下入口处候着的常笑冲了上来,口中惊呼:“陛下!”
    都怪他,陛下明明早上这么不对劲,他都没有发现,实在是太过失职。
    燕于歌没搭理他,直接把小皇帝打横抱下高台:“宣太医。”
    等到稳稳当当地把烧晕过去的小皇帝抱下高台,他看了急得快哭出来的常笑一眼,声音多了几分冷酷无情:“自个领二十大板,再回来照顾皇上!”
    连主子都照顾不好的贴身常侍,理应当罚。
    燕于歌看了一眼烧得昏过去的小皇帝,心里又叹了口气,又给小皇帝找出一个缺点:身体太弱了,不合适。
    第52章
    按理说,常笑是陛下的贴身侍从,轮不到摄政王替皇帝来管教他,可这会皇帝发着烧呢,没有人会在摄政王面前替他拦下摄政王的责罚。
    而且摄政王说的对,陛下今日会发高烧,自己没有尽到责任是很重要的原因。既然做错了,就该罚!
    常笑咬了咬牙,自个去羽林军那里领了二十大板。
    他如今也就四十几岁,二十大板倒也扛得住,不过在打之前,他还是对那打人的羽林军道:“你们打得轻一些,我还要照顾陛下。”把陛下交给摄政王,他真的是不放心。
    宫里的人也都知道常公公在皇帝身边的地位,真把人打坏了,他们不见得能够承受得住皇帝的怒火,也怕常公公事后报复,应了一句:“公公且放心,我们有分寸的很。”
    挨了二十板子,常笑拖着屁股开花的身体爬起来,让自己在宫里认下的干儿子给他换了脏了的衣服又抹了金疮药,忙不迭地又赶去伺候燕秦。
    这会燕秦已经从金銮殿挪到了离这里最近的御书房,燕于歌把人平放在休息用的软榻上,搬了把椅子坐在离皇帝不远的地方,等和宫人把传召的太医带过来。
    皇帝发烧昏过去,几乎在太医院里待着的太医都被喊来了,第一个太医查看了小皇帝瞳孔舌苔还有脉搏,下了论断:“陛下应是昨夜风寒入体,加上思虑太重,以至于发了高烧。”
    赶来的常笑听到太医的诊断,眼圈都红了,燕秦能思虑不重嘛,自从他当上这个皇帝以来,整天被摄政王压一头,天天担惊受怕的,日子远不如做皇子的时候快活。天天过着这样的日子,课业和杂务又繁重,哪里轻松的起来。
    太医看到常笑,忙道:“陛下的身子骨结实,臣这就给陛下开两副药,还请常公公喂陛下喝下,莫让陛下见了风,等散了热,自然就好了。”
    风寒入体,说是大病也不大,但是不注意的话,也有可能会丢了小命,皇帝的性命比他们整个太医院的上上下下所有的命加起来都要金贵,太医自然不敢有半点懈怠。
    诊脉的太医开好了药,另外两个太医拿着方子,在侍卫盯梢下迅速抓了药去熬。这边几个手脚伶俐的药童在则在守着的太医指导下用冰毛巾给高烧中的皇帝降温。
    差不多折腾了有半个时辰,药熬好了,皇帝烧也退得差不多。常笑用手背搁在皇帝的额头上,果然温度降了许多。
    一开始负责给小皇帝看病的秦太医道:“常公公,这药快凉了,要是冷了,药效就没那么好了。”
    常笑在红红的眼圈上抹了一把,他在皇帝耳边温声地喊着:“陛下,您醒醒,先把这药喝了。”
    常笑喊了几句,小皇帝仍然是双眼紧闭,一点反应也无。
    看着这主仆两个,燕于歌总算知道小皇帝为什么能够把自个折腾病了。
    他很是没有耐心地把常笑手中的药碗接了过来:“行了,本王来。”
    摄政王的脸色阴沉沉的,看着实在不大好看,常笑有点不大想给,但是火辣辣疼着的屁股告诉他跟摄政王作对绝对没有好下场,老老实实地把药碗递了过去。
    摄政王到底是军中练过的,小皇帝也不是个姑娘,他动作利落地把人给捞起来,拿着药碗对着燕秦紧闭的嘴就要往里头灌。
    一旁的常笑看得心焦:“王爷,您不能这样,动作轻一点。”
    太医也看不下去,忙喊到:“王爷,这药不是这样灌的。”
    昏睡中的人是不可能强行灌药进去的,万一皇帝没有被风寒击垮,反倒被药汁呛死了怎么办。
    太医的话说的有点晚,摄政王拿着的碗已经撬开了皇帝的嘴,强行地把药物灌进去。然而理所当然的,他失败了——紧闭的牙关拒绝了苦涩的药汁,乌漆麻黑的药汁顺着皇帝因为发烧变得些许干裂的嘴唇流下来,灌进了燕秦的衣领里。
    变凉了的液体打湿了燕秦的亵衣,还让发烧中的小皇帝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
    这下子常笑完全受不住了,一下子把摄政王手中的碗夺了过来,老母鸡护崽子一般地吼了一句摄政王:“您不能这样!”
    就算是被摄政王责罚,他也豁出去了,总不能眼见着自家生了病的主子被摄政王折腾。
    太医没那个胆子对着摄政王吼,只和声细气地解释说:“陛下这个样子,强行灌药是灌不进去的。”
    这又不是什么怀了野种的宫妃,是生了病的小皇帝,摄政王这手法,简直像是在给人灌毒药。当然了,他也只是个小太医,不敢说得太过分。
    燕于歌眉头紧锁:“那要怎么来?难不成你还要教本王找个女人嘴对嘴给他喂药?”
    太医抬袖擦了擦额上冷汗:“嘴对嘴灌也咽不下去,若是不小心,还可能把人呛死,您这是哪看的法子?”
    燕于歌绝对不可能告诉他是从皇帝给的话本里看的。
    “好吵。”烧已经退下去不少的燕秦被晃得厉害,他现在没那么难受了,就是绝对耳边实在是吵得太厉害,根本没有办法好好的休息。
    小皇帝这一声,对常笑来说,简直比天籁之音还动听,他赶紧挤过去:“陛下,您先把药喝了,喝了就不吵了。”
    燕于歌没吭声,只用一只手在后头支撑着小皇帝的上半身,稳稳当当地把药碗递到皇帝的嘴边。
    他冷声道:“喝。”
    烧糊涂了的小皇帝还是很听话的,听到这一句,便低下头来,喝了一小口。然后一入口,那种苦涩的味道便萦绕着他的味蕾,他的脸皱成一团,用软绵绵的手推开嘴边的碗:“我不喝。”
    燕于歌又很强势地把药碗端到他嘴边,还是冷冰冰的一个字:“喝。”
    常笑也在旁边劝着:“陛下,您喝吧,良药苦口,您喝完了这药,好好歇一歇,这病啊,就大好了。”
    他是看着小皇帝从一个小萝卜头长成现在的少年郎的,下意识地还是把燕秦当做是当初那个一点点大的小孩子来哄。
    燕于歌小的时候,可从来没有人这样哄过他,这主仆两个的相处让他心中略觉微妙。
    然而不等他想东想西,小皇帝的拒绝又重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把头撇过去,也回了摄政王一个字:“苦。”
    燕秦其实并没有那么怕苦,但是生病了的人,自控力和意志力相对来说薄弱的多,面对这么苦的药,他是坚决不肯再喝一口。
    摄政王的脸色更阴沉了,就在常笑以为这位在战场上以冷血残暴著称的摄政王要强行灌药的时候,对方却把炮火对准了站在那里的太医:“为什么要开这么苦的药?”
    灌病人吃药真的很烦的好不好,要不是看在燕秦是皇帝的份上,他早就把这个毛病这么多的家伙给摔地上了。
    太医表示很委屈:“这治风寒的药,确实有几味药材味道苦了些。”
    他们做太医的也很不容易好不好,宫里的贵人,动不动治不好就要砍他们的脑袋,还要努力想办法改良药的味道,可哪有什么药是不苦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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