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计可行?”
    铁木真有些紧张得看着木华黎,心中只觉得木华黎方才俯首帖耳之言有玩火自焚的危险。
    “大汗,你可还记得我去年随大王子术赤前往汪古部说服汪古部归附我蒙古一事?”
    木华黎先不分辨,只是捡起往事,娓娓同铁木真道来。
    “怎不记得,你去年冬日回来后,和术赤可谓是死里脱生。”
    提起往事,铁木真也是一阵后怕,木华黎乃是他手下第一大将,术赤又是他长子,如果去年冬日,二人出一点点的差池,那他可就是真的追悔莫及了。
    “可汗,关键就在此处!”木华黎一笑,捻着胡须道:“按理说,蒙古同金国乃是世仇,顾同又在阔以田之战中杀我蒙古诸部健儿无数,抓获了我和术赤,本应该献与金主,可是他却未曾那么做,相反,末将当时向他提出结盟之计,他也欣然答应,你说,这顾同对于女真人是不是有异心?”
    “当是如此,当是如此!”木华黎再一分析,铁木真觉得事情真相理应如是,不禁双手一拍,说道:“汝不愧是我手下第一谋将,对付顾同,有办法了!”
    “大汗是准备答应顾同当初提出来的要求?”木华黎小声提醒,一来是不想坏了铁木真此时的兴致,二来,也是提醒铁木真莫要忘了,所谓结盟,是要有付出滴。
    “付出?”
    铁木真回忆起木华黎说给他的那一番结盟代价,心头不禁一阵疼痛难舍难决。
    “蒙古建国,我不阻挡,甚至我可以暗中帮助,缓解你们将要面对到的女真人的打击,条件是,你们的在明年秋天之前,给我送来骏马五万匹,牛羊十万头,我想这些东西,对于接连吞并了十几个部落的蒙古汗国来说应该不是问题吧?”
    “你们蒙古人建国之后,必须和我订下密约,约定今后共同攻打金国事宜,这一点你可以不用着急答应,因为在你们宣布建国的时候,我会派人前来观礼,到时候,你家可汗对着长生天盟誓便可!”
    这是顾同当时说给木华黎听的原话,这时候再回想起,那里是结盟,分明是要挟自己。
    铁木真掰着指头一算,如果真的答应顾同提出来的要求,五万匹骏马,十万头牛羊,如此大的数目,几乎占整个蒙古部落的五分之一二,饶是接连吞并大小部落无数,可是这样的代价,依旧沉甸甸的很。
    木华黎也看出来了铁木真心中的难舍难决,丢给是他,也不好下定这个决心,毕竟结盟只是一句空口无凭的说据,而牛羊马屁才是真正的代价。
    所谓盟约,亦含有风险,谁知道那顾同是不是真的有结盟的诚意,万一拿了牛羊马匹,翻脸不认帐怎么办?
    铁木真君臣二人在心中不停的谋算着、计划着,想了许久,却依旧觉得和顾同结盟风险大过诚意。
    “顾同这个人不实在,当初与我安达札木合议定共同出兵伐我,可是到最后,却在我那可怜的安达背后狠狠地扎了一刀,他比草原上最凶狠的野狼还要凶狠,比林子里的狐狸还要狡猾,苍鹰也难以辨识他的真伪,我不能相信他。”到最后,铁木真还是说出了心中的隐忧。
    木华黎却不死心,所为风险越大,收益也就越大,和顾同如果真的能够达成盟约,那么举西夏、蒙古、顾同三方势力,女真人又有何愁?
    更重要的是,顾同是汉人,保不准他与南宋朝廷有什么联系,如果真是那样,可就不只是三方势力伐金,而是四方。
    想到这里,木华黎不由得暗暗叫绝,如果此计真的行得通,蒙古人和女真人之间的大仇一定可以还报,女真人身死国除,这草原,就再也没有能够羁绊蒙古人的力量了。
    “可汗,顾同固然狡猾,可是他也有弱点,人只要有弱点,就变得好控制了。”木华黎道。
    “什么弱点?你且说来听听。”铁木真不由得提起兴趣。
    “无他,欲望。”木华黎言简意赅,却又一句顶万句,只此四字,便道出来了顾同心中最大的‘弱点’。
    “顾同乃是汉人,他现在虽然是金国将领,可是我观他言行,俨然对于金主怀有异心,保不准他就是宋人潜藏在金国的奸细,汉人和女真人的仇恨,比之我蒙古和女真人之仇恨,更是大,顾同怀有报仇雪耻的欲望,有灭掉金国的野心,这就是他同我们结盟的基础,因为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更加重要的是,顾同不能凭一己之力战胜女真人,而我蒙古勇士正好可以同他并肩作战,此乃天然联盟,不相信顾同看不出来此中的利益有多大,顾同的欲望,顾同的野心,决定了他一定会同我们结盟,而不是反目成仇,为女真人所渔利。”木华黎洋洋洒洒数十言,就道出来了蒙古同顾同结盟的最大可能所在,其中,不难看出他对于人心把握之准确。
    木华黎的话,很大程度上打动了铁木真,是的,比起区区牛羊马屁,和建立蒙古汗国,灭掉女真人,报了旧仇国恨比较,牛羊马屁就显得太无关紧要了。
    铁木真是一个枭雄,他知道如何取舍,更懂得如何最大程度上的保证胜利的果实属于自己一方。
    “哼,给他牛羊马匹又能如何?既然他有结盟之心,我铁木真也不能祛他,就按着先前你同他的约定,请他亲自前来观我蒙古汗国立国典礼,典礼之中,我要同他歃血为盟,共击女真,更要与他白纸黑字为凭,留下人质为据,到时候他若是敢与我三心两意,虚虚假假,我一定将他与我蒙古结盟的证据悉数交到金主手中,哼,看他能不能承受得了蒙古和女真人双重打击。”
    “大汗此计甚妙,理应如是,理应如是,只是不知遣何人为质?又派何人去顾同军营之中,请他前来观礼?”木华黎一面拍着铁木真的马屁,一边请示具体如何实行。
    “派何人去呢?”铁木真心中稍一斡旋,就有了主意,他阴笑道:“就让阔阔出去吧,他是我蒙古的国师,萨满教的神灵,有长生天的庇佑,在草原的天空下,谁能伤害到他?”铁木真言语之中不乏揶揄,看得出来,这个阔阔出并不讨他欢喜。
    听完铁木真的话,木华黎焉能不知道铁木真心中操的什么打算,暗中道一声铁木真此举‘英明’,却也不禁为阔阔出的前程心生忧虑。
    阔阔出何许人也?乃成吉思汗手下老臣蒙力克的四儿子,蒙古萨满教首领,被草原的牧民敬称为通天巫。
    可是,这个对于铁木真的崛起发挥了重要作用的宗教领袖,近来,却越来越让铁木真厌恶了。。
    “哪有派何人为质?”木华黎收起对阔阔出的同情心,再次向铁木真请教。
    古来两国相交,若是遣使为质,莫不都是国君的亲属,在这个事情上木华黎觉得自己还是不要乱说的好,因而就把最终的决定权交到铁木真的手中。
    “术赤如何?”铁木真突然脸一横。
    “啊?”木华黎不禁失言,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接答。
    铁木真就像是没有注意到木华黎脸上的复杂一样,继续说道:“我有四子,术赤、察合台、窝阔台、拖雷,术赤年纪最长,见识有多,他亦同顾同见过面,就他吧!”铁木真说完,就意兴阑珊的挥了挥手,示意木华黎可以退下了,其实,是根本不想给木华黎劝说的理由。
    木华黎无奈,只好起身出帐,只是对于铁木真一连抛出来的两个人,尤其是遣术赤为质的决定,心中很是不赞同。
    木华黎岂不知道铁木真在这里面打着什么算盘,术赤,术赤,这个名字,自一开始,就带着莫大的歧视和怀疑。
    这还要从铁木真崛起时候的一件往事说起。
    术赤出生于战乱年代,母亲孛儿帖曾为蔑儿乞部所掠,后被铁木真联合札木合、王汗联军救归,分娩于途,生子,铁木真当时见到这个孩子后,并没有任何初为人父的欣喜,相反,愁容满面,只觉得这是自己的侮辱。原来,这个孩子,盛传是孛儿帖被篾儿乞人俘虏期间与篾儿乞人所生,是蔑儿乞的‘杂种’,因而对于这个孩子的到来,铁木真愁楚得很,他给这个孩子取名“术赤”,蒙古语意为“客人”,也可译为“来路不明的人“,其中可见铁木真对于术赤的心思。
    术赤虽然自幼随父征战,骁勇善战,无役不从,可是就因为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来历,一直被黄金家族乃至整个蒙古乞颜部的族人所怀疑,所排斥,即使是他一个母亲生的四个弟弟,也都人人瞧不起他。
    铁木真此番决定遣术赤为质,其中不乏搬开这个是非和‘屈辱’的意味,作为铁木真手下的第一将的木华黎却知道,简单的派遣术赤为质并不是那么好使,更加有可能因为这件事,而闹出蒙古部落更大的隐患。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先不说这个主意能不能通过铁木真妻子孛儿帖和母亲珂额伦的同意,怕的就是,如果一旦术赤因为此事和铁木真离心离德,乃至自暴自弃和已经降服的篾儿乞人联系在一起,蒙古汗国,危矣!
    “但愿可汗能够改变初衷吧!”回首再看了眼铁木真的汗帐,木华黎心头想着,许是铁木真也是一时兴起,等过些日子,他心情好的时候,再加以劝说吧。
    只是心中笃定,关于派遣质子的事情,打死他也不会说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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