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声细语,一句“叔叔且慢回屋。”,让顾同心间不由得一荡,恍惚间,他觉得自己此时如同水浒中的武松武二郎一样,遇见了一位娇美可亲的“好嫂嫂”。
    当然,这样的想法只在他的心间,存在了一瞬,下一个瞬间,他便为自己的龌龊猥琐心理,深深的感到自卑。
    随着声音看去,只见芸娘纤纤玉手,捧着双新做的棉布靴,缓缓从里屋走出,眼角泪痕清晰可现,落在弹吹可破的光滑细嫩脸蛋上,并着双颊丝丝潮红,当真是楚楚动人的厉害。
    走到近前,芸娘眼神复杂的看了眼片刻前还惹得自己落泪的顾同,心里面重重的一声叹息后,丹唇轻启,缓缓说道:“叔叔且慢走,呶,这是妾身近来给你新做的一双靴子,你脚上的那双有些薄了,这两天天气渐渐变冷,你完了就换上新的,不要冻了脚,要是穿上有不舒服、不合适的地方,你明日拿过来,妾身再帮你改一改。”
    说完这话,芸娘将靴子往顾同怀间一放,也不管他有没有拿稳,就直接转身回屋而去,只留下一个柔美的背影,深深地印在了顾同的脑海中。
    “自己这是怎么了?”心思浮动的顾同,有些慌乱的低声问了句自己,又暗暗强调这个女人是自己的嫂子,且不可有什么菲薄之念。
    回到自个屋中,顾同双手摩挲着一针一线都透露出用心精致至极的步靴,心情也是复杂至极。
    几日来的相处,以及之前“顾同”脑海里的记忆,这些都让他明白,芸娘对自己的心思,绝不是嫂子对小叔子的疼爱照顾那么简单。
    由于年纪相仿的缘故,加上自从芸娘嫁到顾家,顾同大哥连洞房都没来得及入,就在陕蒙交接的地方,惨死在了蒙古人的弯刀之下,至今连尸骨都不曾见到。所以长久以来,顾家上下,也就芸娘和顾同两人而已。以前的时候,顾同一脑门子的心思都在科考之上,从不曾关心过这个比自己只大一岁的少女心思,也从不曾听她内心中的寂寥,甚至正眼说话都很少,整日的沉浸在书本之上。兴致好的时候,才同芸娘认真说上几句话,那对芸娘来说,已经是天大的乐趣和幸福了。
    西厢屋里的芸娘也是百般辗转,难以入眠。
    毕竟,她只是一个芳龄正好的少女,放在后世,那正是恋爱的时候,而今却早早的守了活寡,对她来说,“残酷”二字,已经不能概括生活给她的这些磨难了。
    可是这么多年来,她还是苦苦的坚持在顾家不忍心离去。
    一来是当初顾同年纪尚小,倘若她一旦离开,顾同连个做饭的人也没有,怕他受饿挨冻,就存着过几年再走的心思,安心的待在了顾家,伺候顾同。
    二来却是因为,这个时候,就算她离开顾家,柳家上上下下都不会容她,毕竟才嫁出去,还没圆房,丈夫就死在了沙场,放在这个礼教迷信盛行的时候,任哪家都会觉得晦气,向来顾及脸面又侍奉鬼神的柳家上下怎么会容忍她安好无差的回去呢?
    别无选择之下,她只能选择留下来,一留就是七年。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顾家,早早的就成了她心中的家;而顾同,也早早的就成了她相依为命的亲人、家人。
    她对顾同的情感是特殊的。连她自己都清楚,她对他决计不是嫂子对小叔子的关切和疼爱那么简单。
    刚刚嫁到顾家的时候,只有她和顾同生活在一起,虽然那是她已经14岁,但毕竟天性之中还是小孩子一样的心思,加上她自幼无父无母,是个孤儿,所以对待顾同,就如同自己的亲弟弟一样,呵护关爱,不许他受半点的委屈。
    纵然这个“弟弟”不怎么向自己流露胸间心思,整日里只知道看书,说话三两句总不离“之乎者也”,可她还是会把从外面听来的,乡闻俚语,当成每天的头版头条,说给顾同来听。
    相安无事的久了,相依为命的久了,久而久之,习惯成了自然,顾同的身影,不知道那个时候,就开始常常出现在她的梦里面,成为了她的魂牵梦绕。
    前些日子,曾经有个媒婆赶过来给顾同说亲,芸娘也不知道,为什么当听见媒婆的好心话后,就会变得恼怒异常,冷言冷语的拒绝了媒婆不说,更是纹丝儿的风声都没有给顾同说。
    她怕失去他,那个夜晚,她在梦里,如此对自己说道。
    她总以为,两人平平淡淡,就会过完这一辈子。
    直到今夜顾同酒后的一句:“你为什么不回去?”,芸娘才算清醒,自己和顾同毕竟有着这么大的悬差。
    “我是他嫂嫂,他是我的小叔子。”
    芸娘带着丝丝困意,将睡之时,喃喃细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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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无话,第二天天还不亮,顾同就早早的起床漱洗穿衣。几经忙碌,包括凌乱的房间都被他整整齐齐的收拾一净。
    心情大好之下,他也不顾黎明天气的寒冷,犹自掀开靠着后院的竹窗,来欣赏屋外的晨景。
    临窗而立,放眼望去,只见朦朦胧胧的天空之下,是被秋风吹的簌簌作响的湖柳几株,霜打过的花花草草,败的只剩下一个大概的样子能够看得清楚,靠着东院墙的一方菜地里,早已经被芸娘翻耕一新,等待来年春天,再种上几样可口的小菜。西院墙下,圈养的几只老母鸡还沉睡在圈舍中,等待着东方晓白。
    阵阵寒意,过窗而来,吹在沉浸在这一片田园景色中的顾同的脸颊之上,让他赶紧的收起欣赏美景的心情。
    关了窗户,点起油灯,微靠在烧的暖气袭人的炕边椅子上,拿起一本朱熹做过注释的《大学》,便就着昏暗的灯光,认认真真的看了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他将一本书,从开篇一直通读到书的末尾,虽然不是逐字逐句的精打细琢,却也将其中的人物典故、文章大意、教化治理领略出了一二。
    “还是线装本的古书好啊!”感叹着不同于历经元明清几代后的通行版本的《大学》,读完古本,顾同还是有很多不同的感受和收获的。
    书本虽好,不过望着不断燃着黑烟的菜油灯,他还是为古代的生活用具,咂嘴不停。
    起身伸了一个懒腰,活动一番筋骨之后,东方天空,已经泛起了一片一片的鱼肚白,丝丝阳光已经从云缝之间,悄悄地露了出来,普照在大地之上,只让人心中温暖不少。
    走出自己的屋子,顾同看着周遭一切,都是那么的舒心,这可是重生二十几日来他从不曾有过的一种心态。
    正当他为这片晨光秋色准备一番抒情时候,肚子却极不和谐的“咕咕咕”的叫了起来。
    原来是他昨日不曾吃晚饭,又喝酒到午夜,此时肚子里一阵饿意,自然是不好受的很。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起得那么早,总觉得今天缺少了什么,原来是缺了向来会准时叫他起床吃早饭的芸娘。
    “难道她连夜回了柳家?”
    带着些许的担心和疑问,顾同走到芸娘的西厢房屋外,趴在薄薄的一层纸糊起来的窗子前,俯身往里面一看,只看见芸娘一脸舒适的正睡得好,只是那睡觉姿势?望着厚厚的棉被也没有遮挡住的春光一片,顾同不禁一阵脸红。
    “不过真是白的似羊脂玉一般哩!”
    目光依依不舍得从西厢房里收回,顾同这厮,还不忘无耻的对里间曼妙人儿,评论上几句。
    没了芸娘做早餐,顾同这几日来的习惯,让他还真有些不适应。不过眼见得芸娘睡得正好,他总不能去打扰着让她起来做早饭吧?
    摇了摇头,无奈之下,有好几年没有下过厨房的顾先生,只好今日亲自操刀上阵,一展厨艺。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
    却说西厢房里,睡得正踏实的芸娘,忽的被一阵菜香和小米粥的味道从梦乡里面给勾了出来。揉着惺忪的睡眼,芸娘探头往窗外一看,只见屋外早已经是阳光明媚一片。
    正当她打算穿衣起床漱洗,叫向来晚起的顾同起床的时候,突然听到东厢屋厨房里面一阵“叮叮哐哐”的切菜声音,又晃眼一看,厨房里面似乎有人影晃动。
    “难不成是进了贼?”
    情急之下,芸娘也顾不得穿好衣服,将袄裙往身上一批,鞋子拖拉着,就急急忙忙的厨房里面跑了过去。
    进厨房门一看,芸娘不由得:“啊!”的一声,大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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