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鞋。”
    “啊,对。”陆清清忙起身要去找些,却见宋言致已经弯腰将她窗边的鞋拿起来,接着便走到她身边,蹲了下来,亲自把她鞋一点点套在了她的脚上。
    陆清清觉得自己的心跳次数又一次突破极限。
    “那个那个,其实我自己来就好。”陆清清尴尬道。
    “现在有我了。”宋言致起身后,很坦然地看着陆清清,随即又笑起来,似乎对陆清清红脸的状态很满意。
    陆清清捂着脸,扭过头去。
    “说说案子吧。”陆清清把手指张开,只露了两个眼睛看宋言致。
    宋言致含笑看眼陆清清,去那茶壶给陆清清斟一杯茶,推到陆清清面前。“好,便说说你有什么发现。”
    “我的发现还不能说,等你这边的消息也到位之后,才可以。”陆清清沉下脸来。
    “我的消息,想起来了,你要查杜俊女眷的那些事。”宋言致喊了声来人,交代下去,很快孙长远就把七名女子带了进来。
    七名女子都是素衣打扮,年近三十,双手有些粗糙,一看便知是干粗活的手。
    孙长远告知陆清清这起名都是杜俊曾经的小妾,而今都在宫中浣洗房内做活。
    “陆姑娘请问,前话都交代好了,她们必定知无不言。”
    陆清清点点头,早前就知道杜俊出身贫寒,是张府的上门女婿,因张家举荐才得机会做官,一直十分惧内,后来他原配去世,他自己也坐上了督军的位置,才开始肆意纵容露出本性了,纳了三十二房美妾。而今看来这传言估计八九不离十。
    七名女子依次自我介绍下跪,给陆清清和宋言致请安。
    “我想知道杜俊当年和陆家还有慕温良的关系,你们有听他提过么?”陆清清问。
    七名女子你看我,我看你。
    孙长远道:“这种时候还谦让呢,机会难得,先说先得。”
    此话一出,立刻有名女子爬出来,喊道:“我知道,之前的杜督军,不对,是杜俊他醉酒的时候曾说过陆中元就是个傻子,被他玩弄鼓掌之中的傻子。”
    “放肆!”孙长远立刻训斥。
    说话的女子吓得缩了脖子。
    “不必,继续说。”陆清清道,随即又问孙长远能不能让她们都起身坐着。
    “能,当然能。”孙长远立刻安排好。
    “你们不必害怕,什么话都可说,还有么?”陆清清问。
    多数摇了摇头,表示杜俊平常是个嘴巴很严的人,也就是偶尔喝酒的时候会说几句,但并不多。
    这时候坐在最后女子战战兢兢站了起来,哆嗦道:“他喝醉酒在婢子这睡觉的时候,嘟囔过丞相的名字,还有私盐,也有陆家什么的,模模糊糊听不是很清,就只有这几句。”
    “杜俊,黑么?”陆清清问。
    七个人同时点头。
    陆清清不说话了。
    宋言致把人打发走,叹道:“似乎也没什么重要的线索。”
    转头看陆清清还在沉思,宋言致问她在想什么。
    “我大概知道凶手是谁了。”两行泪迅速划过陆清清的脸颊,声音略带哽噎。
    宋言致不可思议地看陆清清,“如何知道?”如果仅仅因为刚刚那两名婢女的话绝对不可能。
    “我之前就怀疑,但我跟这个人太亲密了,我完全想象不到,或者说不敢想,也不相信。但是越来越的事,增添每一处疑点,都在指向他,那就只有他了。”
    “你是说有人借慕温良的名义趁机杀人?店小二和艾双周不是慕温良动的手?”
    “不止这些,我想我父母的死也不是慕温良所害,之前我一直误会慕温良了。很可能他和我一样,被算计了。”
    宋言致伸手去擦拭陆清清脸上的泪,能让她这样哭的人不多。
    宋言致随即心里一震,惊讶地问陆清清,“是他?”
    第51章 不可信
    陆清清皱眉,不想点头,但也没法否认。
    “可能真是我想多了呢?”陆清清抓住宋言致的胳膊,一双眼若星星般闪耀地看着宋言致,似乎在希冀什么。
    “你身在其中,也许是难辨清,便和我说说。”宋言致劝道。
    “从酥咸点心说起,消息传达到制作点心不过小半天的时间,这个活儿我安排他来做,还特意嘱咐他记得试毒。消息是临时的,提前准备作案的可能性很低,下毒是突然决定。后来经我的调查,嫌疑人却是在酒楼内部,掌柜孙野和账房向源嫌疑最大,而今俩人各执一词,证据不够全面,看似很难确定是谁。”
    宋言致点点头。
    “□□是□□,市面禁售,需私下里弄。而下毒是临时起意,凶手要提前准备□□。孙掌柜和向源在酒楼营业的时候,一个在大堂收钱,一个应酬客人,根本脱不开身。”
    “你的意思有人给凶手准备好了□□。”宋言致道。
    陆清清点头,“下毒这种事,而且是给我要的点心下毒,并非谁都敢做。账房精打细算,为人向来小心谨慎,而且他是酒楼建成之后从外面雇来的人,就是普通的小老百姓,和我们陆家没什么利益瓜葛,我觉得他作案的可能性很小。孙掌柜是陆家的老人,且在川海身边留过一段时间,为仆的时候对川海十分忠心。而刚好那天川海早早就去了酒楼,说要督促厨子做点心。”
    宋言致:“若□□是你弟弟带去,孙掌柜下毒,倒能说得通。我记得当晚是账房自己在屋内算账,孙掌柜主动去找他,这点上看也像是在找不在场证明。”
    “人只要犯案,就总会留下蛛丝马迹。酒楼共有八十多人,作案时间也比较长,而且大家一起吃饭那段时间十分混乱,看起来很不好查。若我不仔细盘问,以孙掌柜在酒楼的身份,这个不在场证明怕是就混过去了。”陆清清虎滩抬眼看宋言致,“说到这里,你觉得我的描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么?”
    宋言致怔了下,他明白陆清清问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但事实如此,他只能摇头。
    陆清清眼中闪烁出失望,苦笑一声,接着道,“这个念头冒出来后,一闪而过,我就不敢想了,觉得自己这个姐姐做的很可耻,竟然有怀疑自己弟弟的心思。我可是看着川海从小长到大,他那么单纯,怎么可能。”
    “你弟弟很聪明。”宋言致纠正道。
    陆清清瞪一眼宋言致,“我是说在我眼里的他。”
    宋言致叹口气,拍拍陆清清的手背,这种时候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好在当下这一点只是个嫌疑,未必能作势,他随即让陆清清继续讲。
    “万花楼洗菜的王二本来告假回家,却偏偏又出现在了厨房。”陆清清垂着眼眸,“像王二这样的伙计我了解一些,为了挣钱鲜少会请假,除非真的难受。退一步讲,他即便是忽然就不肚子疼了,要干活,也该告诉老鸨一声他回来了免得扣工钱,但他却没说。”
    “或许他受雇下毒,便不计较这点工钱了。”宋言致道。
    “可若是受雇下毒,他何必特意跟老鸨请假,安分在楼内呆着,等着艾双周人来,送毒蘑菇就是了。”
    “也对,告假这点有些奇怪。”宋言致也疑惑了。
    “再说艾双周纸条上被约见的地点,陆家客栈天字三号房。派人去问,掌柜只说看见是艾双周自己进了房间,出来也是一个人,店小二去收拾房间也没有看到其他人。艾双周就是和这个人见面之后,心情不好了,却没和任何人抱怨。”陆清清抬眼看着宋言致,“会有什么人对他有如此的震慑力?邀他单独见面,他也一定要去。只有你了,‘秦’。店小二的案子是从京都府那里转手过来,艾双周该是有和你来往的意思,却不得机会,所以后来找了我。太国舅为人低调,不喜应酬也是权贵们周知的事情,想来艾双周也知道。所以只有你去约他,他才会乖乖地如此听话,一人赴约。而你的话,也必定会令他难受而不敢抱怨。”
    宋言致冷笑一声,凝眸看着陆清清,“你弟弟的嫌疑的确很大,江湖上是有一号人以伪装他人而得名——”
    “八人千面。”陆清清截话道,“是我弟弟花了八十万两请来的人物。”
    “对于这八兄弟的能耐,我略有耳闻,但易容难易声,且细看破绽很多。”宋言致解释道。
    “艾双周只见过你一面,你的声音他并不熟悉,至于王二,黄昏时厨房最忙,厨子炒菜都是一盘接着一盘,没工夫瞧蘑菇到底是什么样,又岂能会仔细看一个洗菜递菜的人到底长什么样。”
    “还有纸条的事,勾划很有特点,与慕温良给我的纸条上的字特点一致。但这个特点暴露得很明显了,任谁看到纸条,特别是在我也收到一个纸条后,都会下意识的对比一下字迹。而落款‘秦’,让人很容易会以为是慕温良在嫁祸给你。”
    陆清清喝口茶,缓了缓气息,继续说道:“纸条是慕温良偷偷放在夏绿房内,知情者本该只有我和她。但如果家里有个人本来就因为担心我查酒楼点心中毒案而忐忑身份暴露,一直在监视我呢。而且这个人一定知道我的亲信是夏绿,从夏绿的动向就能看出我的动向,所以把夏绿纳在监察之列,而她房间多了张纸条的事,刚巧也被看见了。因慕温良和我的对峙,极有可能会暴露什么,所以他情急之下又做了另一个案子陷害慕温良,时间刚巧就在我见慕温良之后。不管我们之间对峙说了什么,随之而来发生的案子,嫌疑直指慕温良,我又怎么会相信他之前所说的话。”
    “但艾双周身亡如何会增加慕温良的嫌疑,如果仅仅是一张纸条的原因,似乎不够有说服力。”宋言致提出质疑道。
    “仅凭这一个是不够,酒楼案子出了之后,我便发现似乎有人在跟踪我,曾让陆川海查过。陆川海随后就告诉过我,他的人跟踪看见那两个人去了艾双周京都府,随后第二天的晚上他又说看到京都府半夜有人出来,去了丞相府,意在和我表明艾双周和慕温良之间有很深的干系。对了,我刚刚还忘了说,酒楼的案子,起初有人证说过黄昏的时候看到有一名衙差在厨房附近出现过,后来经过我推敲后,把这个人的嫌疑排除了。若是不排除,这些就会凑成套了。慕温良陷害我,想要在我给皇后的点心里下毒,所以命属下艾双周来办,艾双周就派出了自己的属下来到我的酒楼下药。但谁会穿着衙差的衣裳干坏事,巴不得表明自己的身份?”
    “但川海不知道的是,其实我也派人见识了京都府和丞相府。他说她的人瞧瞧从京都府出来去丞相府,但我的人却没有看到。我身边的人都是千挑万选,且再三嘱咐他们有动静就要上报,一般情况下不会出错,且是京都府和丞相府两边同时监视遗漏了的可能就更低了。”陆清清深深吸口气,“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不想怀疑他,宁愿相信这件事就是下面的人办事不利,打盹没看到。现在想想自己真可笑,明明看得见,却硬要闭眼装自己是瞎子。”
    宋言致紧抓着陆清清有些发抖的手,这种发现至亲之人算计自己的感觉根本无法言说,他明白陆清清现在的感受,便更加说不出一句劝慰的话,因为他知道根本没用。
    “看得出他陷害慕温良的心思很急迫,但为何,他要这般做?”
    “是不是觉得解释不通,所以我不信啊,我弟弟干嘛要这样,要这么对我?”陆清清咧嘴,像是在笑,但眼泪啪嗒啪嗒直掉,又像是在哭。陆川海的算计和背叛,让她觉得多年的坚持和信仰都突然崩塌了,早知今日,她当初为了什么,吃尽苦头拼尽性命的那些都算什么。
    钱越挣越多的时候,她真觉得老天爷在回报她以前受过的苦,真正的苦日子都过去了,有了这么多钱后,以后的日子再苦也不会苦过前头了。现在她知道,什么叫做高兴得太早。
    宋言致忙把陆清清搂在怀里,他深知这件事一定要搞清楚陆川海的动机,不然陆清清一定会放不下,不甘心。以陆川海聪慧,他绝不会因为好玩或是什么其它无聊的理由才这样做,他一定有能解释通的动机。
    “你才刚问杜俊黑不黑,”宋言致低头看着陆清清白皙的脸颊、手背,再想到陆川海的肤色,是比平常人稍微黑一点,其实这不算什么,但和陆清清比就是很偏黑了,“该不是?”
    “陆清清狠狠地闭上眼,似在努力挤干眼里的泪,然后缓缓的睁眼,睫毛上都挂着泪,“这点还需要再查,但我已经有不好的预感了,杜俊惧内,却好色,他黑,还和我父母关系好。我怀疑我父母身死的真相和他有关。我真正的弟弟,可能不是他。你听过布谷鸟么,在别的鸟的窝里产蛋。”
    她母亲十月怀胎做不了假,得子的喜悦也做不了假。陆清清觉得这件事如果是真的,那唯一的可能性便是当年被掉了包。而她父母的死保不齐和这件事的真相有关,因为她父母当年自尽的时候,杜俊就在她家做客。
    “别急,我们一定会查清楚。”宋言致心疼不已,“天不早了,你先歇息。若事情真如你所料那般,你更改挺下去,总不能让他一直鸠占鹊巢。”
    陆清清缓缓点了点头,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宋言致的话。
    宋言致拍拍她的后背,“我会一直在,便是全天下人都背叛你,我也不会。至少你有我,我也不算太差的。”
    陆清清一呆,愣愣地看着宋言致。
    宋言致对陆清清微微笑了笑,随即召来夏绿嘱咐她好生服侍陆清清歇息。
    “你陪她一起睡。”
    夏绿行礼应承。
    宋言致拍拍陆清清的头,最后看了眼他,方大迈步离去。门关上的刹那,带了一阵风进来,陆清清额头的发丝被吹得微动。
    “姑娘。”
    夏绿红眼心疼地看着陆清清,随即和她抱在一起哭。
    ……
    丞相府。
    慕温良刚刚就寝,便被叫了起来,皱眉询问何故,得知是宋言致突然造访。慕温良一惊,忙更衣去见。
    “怎么忽然来了,可是因陆姑娘的事?”慕温良能想到的便是之前自己和陆清清谈话的事,“没想到她连这件事也不瞒你,你们倒真是感情好,恭喜。”
    “多谢。”宋言致转身坐了下来,对慕温良道,“说说你和陆家的关系。”
    “她让你来?”慕温良盯着宋言致,转即垂下眼眸好笑道,“本以为首富多聪明,没想到也会办蠢事,就凭这点东西便想威胁一国丞相,未免也太小瞧我了。”
    宋言致:“威胁?”
    “莫非宋大人不知?”慕温良笑了下,“陆首富的做法真叫人琢磨不透了。”
    “你当年和杜俊合伙贩卖私盐?”宋言致稍作思量后,语调淡淡地问,好像这件事他早就知道一般。
    慕温良没有否认,而是反问宋言致:“并非我心存恶意,这样的女人怕是跟王爷不太相配。我不计较女人耍手段,但手段也分好一些的和下三滥。我当年做的事的确不对,虽敛财却没并有害过什么人。这些年我为朝廷效力,便是谈不上鞠躬尽瘁,也有苦劳。圣人就算知道我当年的作为,对我的人品质疑,却也不会因此就彻底弃了我。我没道理受她的威胁去干那些害人的事。”
    宋言致:“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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