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说的众人轰然大笑,交卸任务,领银子,好的吃食,美酒,换一身干净衣服,可能晚上还能搂着女人睡觉,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叫人觉得舒心畅意的事么?
    所有人一下子就是感觉有了力气,有人开始呼起号子来,哪怕雨水灌入喉咙里,也是根本不管不顾。
    惟功也是随着众人呵呵笑起来,旁边有人也向他笑道:“张大你也想女人了吧?”
    “想,当然想。”惟功点头笑道:“是男人哪有不爱女人的?不过,我家里有两只母大虫,出来打野食叫她们知道了能活剥了我,还是算了罢。”
    “哈哈,看不出张大这样器宇轩昂的男子汉居然是个怕老婆的,这可真想不到。”
    “就是么,还真想不到。”
    众人纷纷拿惟功的话来调笑,惟功自己倒是笑的云淡风轻,根本不放在心上。
    唐瑞年暗自偷笑,若是在总兵府邸之中,除了张简修偶然会开开玩笑,除他之外,哪怕是中军部的几位大佬,又有谁敢拿这事出来说笑谈论?要说起来,总兵官虽然雄才伟略样样都好,就是子嗣还不够多,只有两个公子和一个女公子,现下夫人和如夫人肚皮已经很久没有动静,各人都有些期盼惟功再纳几个妾,如李成梁那样生他九个十个儿子,开枝散叶,好好教养,象李如松已经是总兵,李如柏如梅几个已经是副将或参将,最不济也是锦衣卫实职指挥使一类的位不高而权重的重要角色,李家除非遇上什么横祸,否则这几十年内肯定都是长盛不衰,这个年头,子嗣众多这一条实在是太重要了。
    不过,想叫大人改变主意也是很困难的一件事情呢,各位大佬,一想起这事来就是摇头叹息,不过各人都知道惟功意志坚定绝不会受他人影响摆布,所以也惟有盼着两位夫人再诞下几个公子了。
    这件事情,眼前这群粗汉竟拿出来打趣,唐胖子摇头苦笑,自也难免。
    借着这股锐气,惟功等人不停用力,将那些沉重的马车不停的推向前方,马匹可能也知道要到休息的地方了,四足用力,不停的打着喷鼻,从两个大鼻孔里喷出灰白色的热气来,在咴咴的叫声中和马鞭的脆响中,还有人的号子声和说笑声中,将马车不停的拖拽向前。
    这种笨重的马车没有转向,也没有减震,动能系统比起辽阳和顺字行的新式马车来不知道差了多少,但因为车轮低车身窄,在平时因为拉货有限几乎被淘汰,在长春到福余后半截这样没有整修的前朝旧道上行走,倒也就这种旧式大车还能胜任了。
    车队之中,甚至还有少量的独轮车,装运着一些豆料等重物,一车总有好几百斤,一个个壮实汉子用皮带搭在自己身上,用臂力和腰力配合两腿,不停的推着这独轮车向前,一天几十里路,居然也不曾拉下来。
    当然,推这小车需得吃饱才能保持体能,历朝历代兴兵革之事,倒有多半靠这独轮小车保障军需,隋时征高句丽动员数百万民夫,便是以这小车供给百万大军,吃的不好体能消耗大,又没有良好的军医体系杜绝疫病流传,一场大征伐下来,战死的将士倒是远远不及倒毙在沿途道路沟渠的民夫数量为多。
    这一路车队中的车夫倒都多半是红光满面,身体壮实,纵是在雨中推行亦没有太大困难。
    “到了,十七中心堡到了。”
    又不知道过了几时,就在人们感觉体能和精神都耗的差不多时,最前头有人突然用惊喜的声音叫嚷起来。
    众人略停脚步,自雨水中往不远处张望,果然是在官道的右侧里许地方,看到一座三里方圆的城堡。
    “到了,定是中心堡了。”
    “可不容易,把俺累惨了。”
    “这一路行来,颇是不易啊。”
    有人高兴,有人感慨,也有人是一脸的无所谓的模样。
    自辽阳兴修道路,改造车马以利通行以来,在场的这些人,怕有大半没有走过这样的路了,发出感慨的,多半就是辽阳镇本土的人,甚至是吏员。
    一脸无所谓的多半是外来者,那些推小车的和赶着骡马应募而来的多半不是辽阳镇本地的人,或是开原铁岭卫人,尚未被纳入屯堡体系之中,或是从牛庄驿过来的辽西人,辽阳工人不足,本地的人多半在屯堡和各个工厂或中左所的船厂,铁矿,盐池之中,赶着骡马来找活计的当然是以外地人为多了。
    这些外来者也是辽东都司的军户为主,少量是民户,他们还没有下定举家搬到辽阳的决心,但辽阳的富裕也是明摆着的,大量的辽西军户和民户选择年头到辽阳揽活赚钱,隔一阵子托熟人将银钱带回家中,自己则是专心赚钱,一直到年尾时,这些人才会大半选择回乡,但还有小部份人选择留下……过年时辽阳市面十分繁华,人的手面也大的多,赚钱的机会要比平时高出几倍,一个年留下来可能赚过去半年才能赚到的银子,有这么多银子赚,回家做甚?寄回的银子足够叫妻儿老小买上精肉白面过个好年,有钱,不使一家在北风中空着肚子嚎啕,不被田主军官逼债,这才是最要紧的!
    这些出来揽活的军户,无不是心志坚强,不畏苦难的下苦人,眼前这点风雨和这点困难的路程对他们来说真的算不了什么。
    南十七堡是长春往东南最前端的中心堡了,堡的东边和南边都是海西女真的地盘,往西南方向才是旧边墙所在,茫茫大山,地形险峻,是长白山的余脉所在。
    只有越过旧边墙,才进入开原卫的范围之中,算是回到辽东都司的故地。
    这个堡与长春相隔甚远,与开原卫相隔很近,虽然地利不便,这个堡的补给支持多半倒是开原这边过来的。
    道路也是修好了,从这里开始到开原卫地方修了一条宽可容纳几辆大车,坚实如镜的宽阔官道,看到这样的充满辽阳特色的官道,所有人都有回到文明世界的感觉……前一段时间,在茫茫大雨之下的荒野中前行,道路崎岖,不见人踪,确实有点身在蛮荒的味道,看到这一条笔直道路,众人思想起来,都有不胜唏嘘之感。
    就眼前这一条道来说,虽然选址是在平地与丘陵再到山地中最易修路的地方,但可想而知需要多大的工程量和物资人力投入,光是这一条长不到百里的道路,足见辽阳的富强有多么令人震撼。
    这一条路,就是大明国初的洪武年间也没有修筑出来,辽东都司的几条主干官道都是修在洪武和永乐年间,就算是太祖高皇帝和永乐大帝的气魄手腕亦是没有在旧边墙外修路的打算,此时呈现在众人眼前的宽阔大道就是辽阳刚刚修成,再看看身边荒草从生的古拙旧道,两者之间的差别,令人心中不由产生无限感慨。
    只是眼前这些人要么是车夫骡夫,要么就是推着小车的揽活短工,还有公安司的护卫,各司的吏员,真有什么兴亡感慨也是浅薄的很,当下各人只看了一会儿,就是嘻嘻哈哈的加了把力气,沿着一条向西而下的笔直大道,往着十七中心堡方向赶过去。
    惟功回望一眼,看到前方不到五里地方有一个高高的岗楼般的建筑,大约有五六丈之高,而方圆不大,四周隐约有高墙当外围建筑,他点了点头,知道就是一个火路墩。
    九边防御,向来不可能是一道简单的长城,哪怕是戚继光建筑的带有空心敌台藏兵洞的伟大建筑亦是太单薄了。
    火路墩才是最基本的第一道防线,九边的火路墩一般都是建筑的小型城堡一般,可容一个总旗带同部下驻守,内有储粮和报警讯用的物品,一旦北虏入侵,燃烧狼烟报警,同时关闭堡门,驻堡坚守,这种小型堡垒易守难攻,除非用大军不计死伤的强攻,否则很难拿的下来,但一个小小火路墩耗费大军攻击的时间和死伤人命去攻打又是十分不合算,但留着火路墩不拿下,墩中兵马抄其后路,绝其粮道,又是一个不小的麻烦。
    一个火路墩可能只有十几人到几十人,若是几十上百个火路墩呢?
    再有更大的兵台,军堡,容纳几千上万的兵马在其中呢?
    再加上边墙和各将军的机动兵马,一个完整的防御体系就成型了。
    大明这一套防御体系在中期之前还是很有效的,北虏就算犯边也很难深入,但这些体系是建立在军堡中的士兵勇武敢战的基础上的,如果墩中和台堡的军人只知道固守,畏惧不敢出战,那么这防御体系就几乎无用,犯边的敌人只留少量兵马戒备即可,根本无须在意后路被抄,整个防御体系就又变成单薄的一层边墙,效果自然可想而知。
    辽阳镇的防御体系总的来说不脱墩台堡墙的范畴,不过以辽阳军的勇悍敢战,这些防御体系自然也会发挥出应有的作用,在惟功的眼中,不远处的墩堡中隐约能听到训练的声响,哪怕是这样大雨如注的天气,训练仍然是不可断绝的日常科目,这样的军队自然可以信赖,那个小小的墩堡,也自然成为这一片荒凉如海的地域的一块定海磐石,令得这一片地方,安然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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