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仗惟功没有做丝毫的干涉。
    陶安然是他任命的前敌指挥,辽阳军向来军法森严,同时也强调第一线指挥员的权威和应变之权。
    就算他是辽阳的创立者和拥有者,惟功也不会随意侵夺一个一线指挥员的指挥权。
    况且,从战术角度来说,陶安然的指挥令人感觉赏心悦目,看过去简直就是一件身心愉快的事情。
    在高高的望车上,惟功先是静静的用望境镜看,后来,干脆叫人送上去一些花生鸭蛋一类的佐酒物,另外叫人上了一坛子上等好酒,边饮边吃,居然把战场当成了一个大大的舞台。
    陶安然,就是如一个合格的导演,把所有人都调度起来了。
    或者说,北虏就象是牵线木偶,被陶安然的动作调来调去,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明军的阵列,步骑相杂,游兵众多,鸳鸯战兵和火枪分遣队配合,远远将拉瓦射击的蒙古游兵打的不能近前。
    偶然重骑出击,把试图上来冲阵的北虏杀的魂飞魄散,根本不是对手。
    龙骑兵偶然在军阵之前与猎骑兵配合,一通猛击,如狂风吹落枯叶,不知道打落多少骄狂的北虏。
    对面的人数明明占优,几乎要把明军包围,但从早晨打到中午时,北虏就忍不住开始四散奔逃。
    此时明军的骑兵开始大肆出击,步兵也在后猛追,早晨到中午的阵战就是磨盘,把十万北虏磨的血肉模糊,血都快流的干干净净,到他们溃逃的时候,陶安然下令的追击又是十分果决坚定,一冲之下,北虏残余的一点组织性荡然无存。
    这一战是在熊山站北西北三十里处打响,接下来就是扫荡残余,追歼逃亡的北虏,福余部主力被打残,原本这个部落就很衰落了,在历史上是被后金和其余的蒙古部落吞并,就象是泰宁部被喀尔喀某个部落蚕食吞并一样,在辽阳军的重击之下,福余部一战之后丧胆,之后就再也没有什么象样的战事了,多半是千人和几百人规模的骑兵追击战,那些散乱的牧民造成的麻烦都远比福余部的正式骑兵来的更大一些。
    这并不奇怪,努儿哈赤在兼并海西四部的过程之中受到科尔沁等蒙古诸落的干扰,插汉曾经下令科尔沁等部出兵一万去攻打女真,结果那些小台吉去五个被俘了四个,一万多各部骑兵被建州女真打的落花流水,表现连明军都不如。
    福余部此时已经走上末路,能调集大军和右路的辽阳主力打上这么一场还算是余勇可嘉,应该是这些年各部对辽镇的战事颇为顺利,使得各部颇有几分虚火罢了。
    ……
    ……
    “大人,这里原本就是三万卫辖地,属我们辽东都司,后改属奴儿干都司,属塔鲁木卫和司吉河卫分属,后来正统年间确立边墙,此地在辽东边墙之外,我大明将此地弃守,今此地方圆数百里东部为女真哈达部,西部属叶赫部。看,前方侍立迎候的就是两部的贝勒台吉们了。”
    自惟功亲在右路出击至今已经十余日,福余部在开原的千里牧场已经被打的千疮百孔,从开原北陆路出发的中路兵锋已经传来捷报,在开原北八十里处原辽金安州附近的细河南岸,中路军与十五万人的科尔沁诸部及黑石炭各部展开激战,一天之内两次重创敌军,斩首过万级,俘虏数万人,牛羊群也有十几万头,可谓大获全胜。
    俘虏北虏台吉有名有姓的有六人,台吉之下的俘虏就更多了,不过台吉之下等同普通俘虏,也不必细分辩了。
    右路这里,福余部一路北窜,追之不及,况且此部受了重创,估计不要说前来复仇夺还牧场故地,就连自保也很难了。
    边墙之外,虽然是这些北虏的乐园,同时也是他们的坟场。这几百年下来,兴起的部落不知道有多少,而覆亡的,亦是极多,那些小部落,在史书中默默无名,突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连被记录一笔的资格也没有,现在的福余部,就是这样的小部落了。
    右路这里,斩首六千余,俘虏五千余人,惟功下令将俘虏沿途押回,同时开始分兵四处驻守。
    对右路军来说,战事基本结束,剩下的就是消化胜利果实。
    这一次,从开原东路出发,沿往朝鲜故道,驱逐了福余部北虏,已经与边墙外的海西女真诸部接壤。
    “这里的土地极佳,很好,我们这一次出来,十分值得。”
    惟功打量着四周,在福余部二百多年的放牧之下,开原边墙东的这方圆千里之地被保持了很好的原生态,到处都是绿草茵茵,大片大片的平原上全部是肥沃的土地,好几条大型河流经过此地,浑河,清河,二道河,沙河,在这里,虽然渐渐有干旱和寒冬之忧,但河流带来的流水充足,都是大河,很难枯竭,同时地下水肯定也十分充足,以辽阳镇的屯堡水利工程来说,几乎在未来几十年内不必担心水资源不够的问题,境内是三分两水五分田,虽然还不是大规模的平原地区,但山地的面积比起开原铁岭一带又要少的多了,长白山脉还在东部和东南部,再继续往东,经过十几个驿站后就可以到达朝鲜边境和长白山及鸭绿江女真各部,这里和开原北陆路,开原东路陆等各站驿站一样,在明初时属于辽东都司或奴儿干都司,在正式废弃奴儿干都司的经营之后,这些地方被放弃,因为辽东边墙多半倚山而立,地势险要,汉民居住在辽中和辽西辽南平原地方,沿着河套区域和开原抚顺等地势险要的地方建立边墙和关隘,至于边墙外的土地,一则大明当时可谓穷兵黩武,北征沙漠每次数十万人,耗费财力物力人力惊人,兴修北京为京师,又是一项天大的工程,同时在南京修大报恩寺,耗费人力也是十万以上,物力自然不必提,修武当山真武观,又是十万人以上级别的大工程,同时还建造过万艘的船队,有六千料级别的宝船,船队一出海就是几万人,后勤供给的压力和造船的费用当然不必提了,又远征安南,也是数十万人级别的大征伐,安南的抵抗又一直不停,耗费比征伐北虏还要大的多,以朱元璋轻薄徭役省下来的人力物力,经过靖难之役已经损耗了不少,南军动辄几十万人级别的溃败,军器兵力的损耗就不提了,接下来就是上述这些兴造和征伐,数十年积累的财富,可谓一扫而空。
    郑和的宝船又是赔本的买卖,后人有臆测是郑和在外抢掠了不少金银珠宝,完全的胡说八道,明初永乐年间,有记录的赐与外邦的金银物资过百万,到宣德年间不得不战略大收缩,北伐只一次,安南放弃,宝船放弃,与民休息,奴儿干都司那近三百个都司卫所不得不放弃,边墙之外,只保留贡道允诸夷卫入贡,后来放弃大宁都司后朵颜三卫反叛,女真诸部也是时常叛乱,诸部入贡也多半是希图回赐好处,那么大的土地,包括松嫩平原这样的好地方在内,全部都放弃了。
    看着眼前情形,惟功由衷感慨:“天予不取,必被其祸啊。”
    眼前的土地实在太好了,那些沿着松花江黑龙江流域居住的居民又是十分的落后,后金兴起后,这些部落全部被后金兼并,成为他们的死兵和炮灰,为满清征服大明立下了不小的功劳,如果是在大明手中,这些土地和那些容易征服的部落又岂为轻易为女真所用。
    “走,”他道:“我们去会会这些贝勒台吉去。”
    前来迎接的全部是海西女真四部的高层,在努儿哈赤兴起的过程中,他们一直企图扼制建州部的发展,就在这两年,一场由叶赫和哈达部挑头,与科尔沁合作的大战就会爆发,史称古勒山之战。
    但现在历史出现了严重的拐点,明军出边墙抢占了大量地盘,隔绝了科尔沁与这边的联络,古勒山之战应当不会发生了,这些运输队长们也就没有机会给建州部送人丁和甲仗去了。
    在万历十一年开始,到万历中期,李成梁的策略就是扶植建州部,打压海西四部,将哈达部的两个贝勒杀死,焚其寨,杀其丁,无形中替努儿哈赤扫清了障碍,这一次辽阳军出塞,策略却是与辽镇完全不同,打击福余部之余,右路明军对扈伦四部十分友善,除了驱赶他们的哨骑外,对那些夹杂在福余部之间的四部女真并没有采取过硬的手段,多半是劝离,只有少数不听话的才被教训,诸部贝勒台吉前来拜会,应该也是与明军的这种友善态度有关。
    要知道,哈达部在八年前可是被杀了两个贝勒!
    待惟功近前之后,近卫司的数百骑兵早就等候在前方,他们策马先行,蹄声震动大地,身上的青唐甲的护心镜散发银色的光芒,手中的长枪与马刀火枪齐出,杀气腾腾,足现强悍之极的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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