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武站在自己的炮队面前,看着十二门四磅炮的幽深炮口和亮泽的炮身,坚固的炮架已经被沙包固定住,一会开炮的时候,炮身肯定会因为后座力而震动,后退。
    有的炮队是六磅炮,也有九磅炮,最大的就是十二磅炮。
    其实野战来说,四磅炮和六磅炮就足够了,再大口径的适合攻击城墙堡垒,这一次战事,携带的十二磅炮只有有限的两个炮队,九磅炮也就是两三个炮队,七成的火炮是四磅炮,两成多六磅炮,放眼整个炮兵阵地时,长长短短的巨大炮身根本看不到边,看到这样的场景,李文武等人心里浮现出来的就是一种浓浓的自豪之情。
    “北虏上来了,各人准备!”
    炮队特有的长号在长长的阵地上渐次吹响,各队之间还有应旗,上头旗语一下,下头旗语回应,犹如一只只飞舞的蝴蝶。
    姜一鸣已经脱了衣服,夏末的天气其实在早晨的东北并不炎热,蒙古人还穿着厚厚的皮袄子在身上,炮兵身上也就是单薄的军常服,不过有经验的装填手都知道,这衣服是肯定要脱掉的。
    在李文武的吆喝下,炮组成员们都动作起来,清膛,最后确定铳规标尺,打开弹药箱和准备好药包,在做这些动作的同时,对面的骑兵已经基本进入射击距离,而且正在提速。
    当拱兔下令提速冲击,蒙古人都从身后摸出弓箭和准备投枪的同时,炮营营官王国器做了一个手式,他身边的副官开始下令,旗语和鼓号一起下达。
    李文武一边观察,额角流下汹涌的汗水,一般下达命令。
    先塞入药包,姜一鸣赶紧将炮弹塞入炮口,然后捣实,接着就赶紧退到一边,李文武亲自拿着引火用的火把站在炮位边上,他在等候最后的命令。
    终于是一声悠长的军号,听到响声后,李文武再不犹豫,手一伸,点燃了引信。
    在引信烧完之后,炮膛里的药包猛然炸响,炮组成员们早就堵住了自己的耳朵,等火炮在猛然的震动之后退位,炮口处喷出强烈的火舌,一颗炮弹砰然一声冲膛而出,飞向不远处的战场之上。
    炮组成员顾不上看落点,那是炮长的事情,他们赶紧扑上去,清膛,涮洗,然后继续刚刚的动作。
    一切熟极而流,几乎是眨眼之间,第二颗炮弹又引而待发了。
    李文武没有直接开火,而是下了几个命令,将火炮的炮位和炮口的高度都做了调整,接着他点燃引线,第二颗炮弹又在巨大的声势之中被发射了出去。
    如果还在大光顶子山上的高处就能发现,整个炮兵阵地在不停的抖动着,一根根炮管不停的喷射出火舌,炮弹掠空而过,发出尖啸巨响,每一枚炮弹,都是死亡的信使。
    这样的力量,在这个时代,就是无敌,就是代表一切。
    当火炮喷发的时候,拱兔的潜意识里终于感受到一丝前所未有的威胁。
    但此时已经太近,哪怕想做任何的调整都是办不到的事情了。
    蒙古骑士们已经取出弓箭和投枪,骨朵,阔刀,飞剑,一切可以用来帮助破阵的东西。明军敢用步阵来迎敌,说明对自己的阵列还是很有信心的,尽管对自己一方获胜没有疑问,但这些久经战阵的甲骑和牧人们同样也不敢大意,步骑两边接战的第一阵,绝对是非常重要。
    如果能破开敌人阵脚,如刀一般切割进去,步兵就是待宰的羔羊,只要挥动屠刀就可以收割了。如果破阵不顺利,那么接下来的战事可能会陷入焦灼,尽管骑兵仍然可以高速移动,射箭,不停的调度步兵的方阵方位,寻找空隙,但毫无疑问获胜的成本会大大激增。
    可能对主子们来说只要获胜就行了,对这些普通的鄂托克的成员来说,尽可能的保全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到五百步以内的距离时,马速已经提到最快,每个人都十分紧张,明军的阵列已经清晰可见,这时仿佛天空有什么东西掠了过来,在与明军还有里许路程的时候,第一批炮弹飞了过来。
    近二百门火炮其实分布极广,当然不可能全部打击在右路的骑兵头上,但拱兔等人,还是感觉眼前一黑,几十枚炮弹横冲直撞,蛮横霸道的砸进了蒙古人密集的骑队之中!
    惨叫声几乎与炮弹到来的尖啸一起响了起来,一颗炮弹就在拱兔眼前不到十步的地方掠过,直接砸飞了马背上的骑士,将对方砸成一团肉乎乎的不明物体,接着又打飞了第二个和一匹战马,一直到第五人时,这炮弹砸中了骑士的脑袋,将铁盔带脑袋一起砸成一团肉糊,这才掉落到地上。
    每一颗炮弹,只要落在阵中而不是直接落在空地上,几乎都能造成这样的杀伤。
    炮弹的巨大威力使得蒙古人的队列中出现了好几十条长长的直线空隙,好象被梳子梳过一样,巨大的动能就象是有一把梳子在蒙古人的骑阵上空梳过一样,炮弹直接在阵列之中打出一道道缺口来。
    很快就是第二轮炮弹射过来,这一次所有的炮位经过调校,射起来更加的准确了,一颗颗炮弹带着尖利的啸音不停的落在骑阵之中,每一颗炮弹都能带来巨大的死伤,这种实心弹以动能惯性恶狠狠的砸在骑阵之中,四磅和六磅重的炮弹几乎要把骑阵打穿,更有少量的九磅炮和十二磅炮发出更加巨大的声响,每一响之后都是有巨烈的尖啸声响疾速而至,每一颗炮弹过来,就最少是十几人非死即伤。
    这样的火炮威力也是蒙古人头一次经历,明军打的又狠又准,威力又大,以往明军用的大将军炮和盏口炮,佛郎机等火炮要么打散弹,要么炮弹很小,而且火药推力不足,很难在远距离形成有效杀伤,况且明军的火炮是以守备为主,除了蓟镇的少量车营有装备,给过朵颜部一些教训之外,眼前这些蒙古骑兵已经根本不知道火炮的威力到底是什么了。
    何况这是辽阳镇的炮火!
    凶猛的炮击使得近十里长的骑兵阵线出现大片的波折和闪动,不少骑兵茫然停住脚步,被眼前的血腥一幕给惊呆了,甚至有人下马祈祷,请长生天护佑,更多的人只是下意识的继续前冲,但队列已经更加的混乱起来。
    拱兔在烟雾和刺鼻的顺风刮过来的硫磺气味中继续策马前行,在刚刚的第四还是第五轮炮击之中,他身边的近卫部队被好几十枚炮弹集火了一次,那种感觉叫人实在难以形象,炮弹的威力之大,有几颗撞到不远处的灌木从口,将那些碗口粗一人多高的杂木打的枝叶乱飞,一颗炮弹就能将十几颗小树打的枝干残断,更不必提血肉之躯,几十颗炮弹落在马群之中,无论人马都接受了残酷的考验,死伤十分惨重,在炮火打击之下,队列残敌,拱兔身边的亲卫都跑散了不少,更不必提普通的甲骑和牧民。
    拱兔亲眼看到不少牧民调转马头回去,他穿过浓郁的白雾抵达与明军龙骑兵枪阵不到二百步的距离时,身后的甲骑和牧民已经显的单薄了很多。
    看到明军步阵,蒙古骑兵感觉终于找到了可以欺负和凌虐的对象,刚刚的炮击使得他们心胆欲裂,等冲到近前时才发觉炮弹不停的向后延伸,此时这些人才明白过来,如果自己刚刚不是在战场上乱跑而是一意前冲的话,恐怕伤亡要小很多。
    刚刚究竟在炮火中死了多少人,现在拱兔已经无人去查,在他的命令之下,所有的甲骑发出一声怪叫,每个人都开始向前疾冲起来。
    到达百步左右时,已经有人抛射重箭,拱兔看到明军阵列中有不少人中箭了,并且开始有人倒下。
    他心中感觉安慰,明军毕竟也是肉身,只要他们能被弓箭所伤,这一场的胜利仍然如熟透的果实,就在眼前不远处。
    他的心中没有什么警惕,明军的火炮在身后,眼前就是一些火枪手,只要他自己保持在百步开外指挥,那就没有什么可害怕的。
    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的军号声响起,接着可以看到明军的方阵一阵晃动,火枪齐晃晃的被放平了,刺刀的寒光令拱兔情不自禁的眯住了眼……明军究竟要做什么?
    这是这个蒙古诺颜在世间的最后一个念头,在统一的军令之下,明军三个千人规模的方阵一起开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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