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还有松子,各式干果,各类蘑菇,木耳,这一类的干货,辽东广袤的森林中要多少有多少,对南方人来说,亦是难得的珍品。
    几百年后的人们,可能很难想象,在当时南北流通有多么困难……哪怕顾氏兄弟一脑门的官司,在进门到顺字行的粮行区域时,也忍不住多看了好多眼。
    “那边是四海商行,是我们顺字行的兄弟商行,只卖铁器。”
    顾廷秀道:“怕是也卖盐吧?”
    “呵呵,这位小兄弟不好这么随意说话哟。”
    看到顾氏兄弟打量着不远处的摆满了铁器的一个大门店,那个粮行大伙计便解释起来。四海商行和顺字行是独立核算,不过门店都是在一起的,这样既减少了门店建造和租用的成本,也减少了打地盘的成本。
    虽然大明的铁器缺额令人咋舌,现在一年生铁产量只有永乐年间的一半都不到,而人口应是永乐年间的两倍以上,可想而知,生铁的缺口有多大。
    不论是兵器甲胃还是民间的各式铁器,都处于一个严重的缺乏状态,而大明的矿业管理又是一团混乱,论起精细化管理和魄力连只有半壁江山的南宋都不如,不论是铜矿还是铁矿,开采量都远不及故宋,整个明朝二百多年的铸钱,还不及北宋高峰期几年的铸钱多……宋人一年铸钱几亿,明朝一次最多拿二十万来铸几千万钱,而且隔几年甚至十几年才铸一次,这怎么比?
    铁器的生产也是一样,士大夫和皇家最害怕的就是矿工啸聚生事,对这种事不是想办法进行有效管理和控制,而是干脆不开矿了事。
    这种思维,类似男人可能会强奸便割了***一样,虽然奇葩,但省事。
    省事是省了,产量亦是省了。
    有明一代,铜矿不足,好歹有白银流入,稍稍弥补不足,铁器不足却是没法了,只能大家将就。
    云贵西南一带,犹有不少百姓使用石犁犁地,就属“将就”之法了。
    除了农具,生活中亦少不得铁器,再俭省,一把菜刀一把剪刀,再加一个铁锅,这是不能再少了,没有这个,就只得茹毛饮血,过原始人的生活了。
    所以这年头的铁器门店,和后世的电器门店差不多的感觉,一样的“高大上”,顾家兄弟看的十分投入,眼热,亦不足为怪了。
    四海商行,当然不止卖铁器。
    盐铁两利最重要,四海商行成立时就是以盐铁之利注入,别的生意,不论干货还是皮货,还是物流流通,那是顺字行的利益,惟功以少量顺字行的股本加上四海商行,用来贴补军饷不足,赏奖中高级军官,使之不再汲汲于土地……这其实走的是东印度公司的路子,女王和大贵族投入股本,大量的有志之士出海,或是贸易,或是掠夺,当然几乎发大财的全部是掠夺,几年下来,环球数圈,抢的几万十几万磅的资产,除了回馈给投资者之外,剩下的当然入了自己的腰包。
    由小规模零散的私掠,到成立公司,将贸易和掠夺公司化,公司的股东财富越来越多,实力也就越来越大。
    荷兰,英国,都是在亚洲成立东印度公司,大肆掠夺,公司的实力当然也越来越强劲。
    惟功现在的辽阳武装集团,走这种公司化的路子,绝对比封建化的分赐土地,使辽阳也出现一个类似辽镇的将门集团的结果要好一万倍。
    前者进取而开放,后者封闭而保守,两者都有利弊,而毫无疑问,集团公司化在短期之内,利远大于弊。
    由于辽盐的高产稳定,而且质量极优,包装都很规范,每包重量差距不到一斤,一包一百二十斤,内有十小包,分装清楚明白,容易发卖,这一年多来,淮盐还没有恢复元气,辽盐趁机抢占了大量地盘和市场。
    到山东,河南,湖广,南直隶,浙江,五六个省的市场被拿下一半左右,到底销售多少对顾廷义这样的普通局人来说当然是个迷,以普通人的眼界来说,就是单纯的知道这个四海商行这两年在各地卖了不少盐而已。
    顾廷秀道:“不,我的意思是,贵商行和四海行都是赚大钱的行当,不知道还要不要伙计?”
    “你要当伙计?”那个大伙计仔细看看顾廷秀,笑道:“看你这样子,曾经是练过武,经常打架的样子吧?”
    “是,曾经少年无行过。”顾廷秀倒是没有隐瞒的想法,老老实实的承认,苦笑道:“你的眼光挺毒的。”
    “没有什么,做过坊间恶少的,身上的气息掩盖不住。况且,我也曾经是护卫队的成员,和你们江南各地的恶少不知道打过多少次架,当然认得了。”这个粮行的大伙计笑道:“你干脆到护卫队得了,现在也没甚架可打,跟船护船队,要是跟海船还能到天津,京师,中左所,辽阳,各地见见世面去……”
    顾廷秀都要被说动了,看看大哥脸色不好,忙摆手道:“护卫队暂且去不了,家里离不开,我想当伙计。”
    “还没成亲吧?成了亲才能放你出远门。”粮行大伙计会意一笑,“不过当伙计要培训,最少要识三五百字才够资格参加培训,初级课程就得识字一千,还要会算术,要会珠算和心算才合格。”
    顾廷秀微笑道:“我念过七八年书,识多少也不知道,不过千家诗三字经都读完了的,还有,学过算术,学的苏州码子。”
    “太好了。”大伙计笑道:“人才难得,我们能用你,不过还是要培训,我们用的是阿刺伯数字和泰西算法,你得学会了才能当伙计,学习期间供伙食吃住,当上伙计了月饷一两,年底视表现发花红,当然,也供饭,发衣服。”
    顺字行的伙计都有制式相同的衣服,设计的很好,料子也很不错,穿在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身上要多精神有多精神,顾廷秀早就眼红了,这一次卖粮不顺,他知道大哥心里愁苦,必定不会再阻自己当商行伙计……以前几次他要出来当伙计,顾廷义总是拦着不允,顾家好歹是耕读传家的大世族,还有顾宪成这样的家族中出的名士,转为商人,实在感觉有辱门风……但现在现实摆在眼前,顺字行的粮食虽然加了五分上去,仍然要加卖一车才能填补家里的窟窿,如果兄弟俩不出来一个多赚几个,温饱之家很可能转为赤贫,明年谁知道是什么光景?春荒撑不过去就得借钱,现在的钱是容易借的?窟窿越补越大,很可能要闹到变卖祖产的地步……要么卖房,要么卖地,总之想到这样的前景,顾廷义就是心里发寒,对小二没有事先征得他同意就要应募当伙计的事,也只能默许了。
    “大哥,先和你一起卖粮,等我开了工钱就攒起来,年上买几石谷子回家过年。”
    “好吧,你自己要万事小心。”顾廷义眼中一酸,流下几滴泪来:“小二,哥哥无能,叫你受委屈了。”
    “哥,我真不委屈,男儿汉还是要多走多见,过一两年,我还想真的如这位大哥说的,到处走走看看呢。”
    “你就是心野啊。”
    顾廷义拿自己这个弟弟也没有法子,当下只得按顺字行的价格把粮卖了。
    虽然价格高不了多少,但这里卖粮的人还是很多……城里的粮价,就属顺字行最高了。
    也亏得顺字行的本钱足够,大锭的银子和夹碎了的银块,还有整筐子装好的铜钱,码的如小山一样,这边卖了粮,那边交割银钱,然后领一面对牌,可以坐上马车到码头坐船回家,四周来卖粮的多半是坐航船上来的,顺字行的船较一般的船还要大一些,和他们的马车一样,舒服和快捷加上安全,都是一个个金字闪闪的招牌。
    卖粮的人太多了,好在顺字行的伙计也很得力,个个顶用。不过对顾廷义来说,知道顺字行是怎么招人之后也就不奇怪了。
    这年头不识字的人也不出门,见识有限,资讯接触太少,比后世最木讷的农民还要呆板几分,顺字行的伙计全部是识字加上会算术的,见识当然也很广博,做事快捷精准也是应该的。
    顾廷义很快卖光了自己的粮食,拢共不到二两的银子,连田赋杂税各种摊派都不够,还有几笔欠债要还,少不得要再跑一趟了。
    他没有要整银,交税除了条鞭法的正赋外,几种杂税摊派都要分头交,如果拿整银,到时候夹碎了自己还得损失银渣,没准还得被找补回来几块黑霉的烂银,所以他要的全是一钱一钱的碎银,看着不象样子也没有办法,另外他要了百来个铜钱,用钱给付杂税摊派,上头那些吸血鬼们怕是更高兴一些。
    “二弟,我走了。”
    “是,大哥你路上小心,我已经领了衣服,一会还要什么入门宣誓,嘿,真好玩。”
    顾廷秀果然换了一身灰色的新衣服,是顺字行的标准服饰,上衣略长,裤型很好,凸显人的身形,上衣对襟,每人头顶一顶圆笠帽,冬天夏天都是它,看着倒也整齐漂亮。
    兄弟两人挥手而别,看着没心没肺的弟弟,顾廷义只能苦笑摇头,此时此刻,他只能希望自己和弟弟的决断都没有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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