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李达等人在堡里的小饭馆吃饭,他们没有敢要酒,下午还有新的任务,一个小队的分遣队加一个小队的方阵战兵一起出动,加一个小队的骑兵,一起到海边执行警戒任务。
    就算没有任务,也有正常的训练科目,没有人敢在中午喝酒。
    若是晚上算算无事了,也不大可能半夜拉练,每人倒是能够喝上一角酒,不过也不敢喝多。
    “果然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李达经过几个月的扫盲班之后,勉强也能出口成句了,“这夫妻俩便是明证。”
    “听说他家原本就是住在北城,男的是市井无赖,女的给富贵人家帮佣,眼皮子高,不是咱这里房子好,怕是他们还不会搬来。”
    “入他娘,人人都交的使费,他们已经拖了几个月,若不是今日闹开来,一时还拿这等无赖没有办法。”
    “那也是以前司法官没有配到位,以后各堡都有司法官,镇兵和农兵协助,谁敢乍翅,便直接灭了他。”
    “堡内还好办,听说最近因为争地界,和那些民户有过好几次争执,怕是不得善了。”
    “金州有几十个秀才,天天蛊惑人心,要我说,全绑了沉海算了。”
    “这帮狗日的书生,书都读到狗肚里去了?”
    众人一边大口吃饭,一边开骂,饭馆里有几个老人也在用餐,听着话,有些胆战心惊的道:“列位军爷,你们当兵吃粮,不好随便造口孽的……读书相公,都是天下文曲星下来的,岂能随意辱骂?”
    “老人家说笑话了。”李达已经连干了三大碗饭,这家炒的菜甚对口胃,加上忙了一上午,饭量比起当年在辽阳城里的时候涨了好几倍上来,这一边又装第四碗,一边冷笑道:“一群酸腐不堪的无用东西,文不能著书立说,为政不能造福一方,为将不能安邦定国,只背几本四书五经,寻章摘句,这就算本事?那俺一铳能中八十步外的靶子,这就不是本事?”
    “话不是这样说,毕竟识字读书,学圣人言,晓得世间道理……”
    “老人家,读书识字不是光秀才能,俺们当兵也能。”
    “呵呵,军爷说笑话了。”
    辽阳镇的形象确实很好,若是换了别的地方,一群军爷在这里喝呼大叫,旁人还不避的远远开去,在这中左所地界,这些老者应是民户中人,看起来生活过的还不错,各屯堡自成体系,不仅吸引了军户投入其中,附近的民户也会到堡里的商铺买东西,就便在小馆里叫几道菜,上一壶茶,打三四角酒,几人喝了再慢慢带着买着的东西回去。
    这些老者也有上过私塾的,颇有一些见识,知道开蒙容易,读书进去却是太难。当时的中国识字率太低,连日本也远远不如,主要就是教授的方式方法太简单粗暴,上手便是硬背,不解释不说明,名读也没有,先花几年时间将大段经义背的张嘴就来,然后才讲对对子,句读,讲经义的深奥之处,再起笔破题,开始学做文章。
    这样的经历,能坚持下来的就少了,再能破题八股,完成文章,还能入宗师的法眼,判入合格,成为秀才,那就更加是千难万难。
    金州卫五千六百正丁,最少现在有十万余丁,加上也在卫里投考的民户等,最少有十几二十万的男子,结果秀才拢共才几十人,可想而知,迈过秀才这一道门槛有多么困难。
    老人们的怀疑,自然是在情理之中。
    李达性子粗豪,不愿浪费时间在口舌上,当下叫道:“店家,拿笔来!”
    秀才生员文会时要笔留诗题壁,这在当时是很常有的事,唐宋时就很流行了,宋时酒楼业发达,甚至有专门的地方用来留诗,至明时,这种风俗仍然很流行。
    不过一个大兵叫拿笔墨,实在是很稀罕,店家歪了歪嘴,也不敢怠慢,赶紧拿了笔墨过来,亲自濡好了,递在李达跟前。
    李达学了几个月,也就是刚刚扫盲班毕业的水平,不过他有一个长处,写起字来进步神速,几个月下来,居然写的一手好大字。
    当然水平不能和真正的高手比,用来蒙人倒也够了。
    当下濡足了墨,在雪白的墙壁上找了一块地方,大开大阖的写了起来。
    几个老人中也有识字的,就站在李达身后看起来。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好诗,好气魄。”
    “字亦好。”
    “我等老拙,走眼了。”
    这几个老者,倒是不耍赖,虽然惊奇,但亦承认是自己走眼,大大方方的认了错。
    既然老者们如此大度,李达也就不为已甚,哈哈一笑,丢笔回桌,继续坐下来大吃起来。他的这首诗当然是军中扫盲时教导的,而且不止一首,戚继光的几首精品也在其中,李达坐下吃饭时,他的队中部下们手痒起来,一个个站起来,在一边题字,有戚继光的,当然也有唐人边塞诗,都是豪气十足,这样写出来,很快满了一壁。
    只是这些人的字比李达要差一些,但军人手书,虽然质朴无华,但居然也有银勾铁画,字字苍劲有力之感,叫人一看之下,另有一番感悟在心头。
    “原来真的是人人能诗能文。”
    “辽阳镇兵真是了得。”
    “我等今日是真的开眼了,原来传言当真属实。”
    辽阳镇对军人扫盲是优先在任何群体之上的,任何人入营之后,体能考核和文化知识考核是并重的,甚至有时候是文化知识优先于体能。毕竟在这个年代,能活到成年的贫苦家庭出来的军户子弟都有强健的体魄,否则早就不在人世了,招体能合格的士兵容易,培养出一个合格的军士和军官团体却要难的多,所以朱尚骏等武力一般的军官因为文化知识强悍,反而是比武力值高的更容易得到升迁。
    对军官是这样要求,对普通的士兵也是一样,因为辽阳镇不仅是要打仗,还承担着改革整个辽东,未来改变大明的任务,每个士兵在将来都是种子,比如现在的屯堡中,司法官员有不少就是伤残的士兵来担任,未来的屯堡堡长,司法官,民政官,税务官等相当重要的职务,肯定都是以安排退伍军人为主。
    这些人,有严格的纪律养成,是讲究效率和执行的团体中的一份子,相比整个大明的风气来说,军人在此之前一直格格不入。农耕文明和小农经济对军官团体的执行力和效率都不需要,这导致中国的军官团体的地位一路下滑,而到了明清之际时,降到一个不能再低的位置。整个国家和社会的发展也陷于一种停滞状态,整个国力上来说,不要说和盛唐时比,连残宋都有不如。
    惟功要做的,便是以军官团体为核心,屯堡和各种工厂为辅助,各种专门学校出来的学生团体成熟之后与军队彼此配合,新的制系之下将由新型的人才来引导,所以学校要大兴,军队这个团体的水平也是必须要提高起来。
    不过在这几个老者亲眼见到之前,他们真的很难相信,一群士兵挥洒自若,虽然不能和秀才的专精经义相比,但最少不是那种大字不识一个的纯粹的粗人了。
    ……
    ……
    李达等人在堡内用饱了饭,休息了一刻钟,才继续持着火铳上路。
    他们的火铳制式和局火铳队手中的一样,只是套管上套着刺刀。
    这刺刀是上等好钢打制出来的,一把便要好几两银子,十分昂贵,而且套上枪管需要认真打磨,接榫要十分准确,这才套的牢固,所以打造起来十分困难。
    现在编制是两个长矛方阵局配一个火铳局,还有半个战兵局和半个分遣队,司总部掌握五十人左右的架梁和塘马骑兵,传令兵,参谋和训导等官,除了分遣队下发套有刺刀的火铳外,前一阵下发新武器的就是所有的骑兵。
    在李达等人抵达时,一队轻骑兵也从远处纵骑赶了过来。
    他们也穿着军常服,只是裤子颜色为白色,用来区分与步兵的不同之处。
    军法官则是全身纯黑,也是与普通的步兵和骑兵大为不同。
    炮兵则是全身纯红,叫人感暴到一种暴烈之气。工兵,辎重兵,也是分别有不同之处。
    每骑兵都下发短铳,比正常的步兵铳短了三尺,用特制的火铳套斜套在马腹一边,取用和行走都十分方便,另外一侧就是放着短弓或长枪马戟等兵器,马腹后再有骨朵或是投枪,李达看过这些骑兵的装束,心下也是对他们二两四的月饷服气的多了。
    用的兵器越多,训练也就越艰苦,光是那投枪在五十步十投必须八中的最低标准,李达就知道非一日之功,没有几个月的辛苦训练是无法完成的。
    每千总部的骑兵局都是穿着厚甲训练,武器也单纯的多,并没有下发火器,这种骑兵被叫做铁甲骑兵,是正经的重骑兵,用来合战,冲锋陷阵,训练是以骑战队列和骑马砍杀为主,马上射箭和火铳等科目重甲骑兵就练的很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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