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的脚行,没有一家是合格的,所谓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主要便是因为出游在外,行船的船夫,车夫,敲诈勒索,不规矩的多,而牙行更是无恶不作,脚行更是没有一家规矩的,从这句俗话来看,顺字行挤跨这些不规矩的行当,亦是理所当然。
    “等基业立起来,顺字行自有自己一群人,恐怕亦不需要打行了。”
    “我们要做的,就是替他们先立起声势,在官绅和百姓心里竖一下形象,至于将来么,顺字行在北方很多分店亦是打出来的,在蓟镇和宣府一带,那可真是生死搏杀呢。”
    沿长城一带,运送军粮或物资,总会有遇到马匪和杆子的危险,打行也好,脚行也罢,再好勇斗狠,也不能和这些终日刀头舔血的匪徒们相比,顺字行能在北方立住脚,在南方,当然也绝无问题。
    这个话题说完,宋钱度就又大发感慨道:“这一场雨,算是江北这边倒霉,不论官绅,士民,百姓,均是遭灾多矣。”
    “我这里有份邸抄,大抵能看的出来。”
    李文昭在怀中掏出一张纸来,邸报其实不是人人能看的,不过以李家在江南和南京的实力,一份邸抄当然不算什么。
    “扬州、淮安三分司所属利丰三十分场,风雨暴作,海水暴涨,淹死男女两千六百七十余人……”
    宋钱度脸色苍白,手也抖起来,沿海地带,就是有这般的不利之处,他担忧的还不止如此,中左所也是靠海地方,北方听说也有不少雨水,如果那里也是如扬州和淮安一般……他不敢想下去了。
    “消盐课二十四万八千八百余引……”李文昭拿过邸抄,继续道:“巡盐御史任养心奏请将两淮库贮经纪抚帖纳稻等银一万零二百一十二两,准令照数动支,分别赈给。至于淹消的盐课,则请行令各总灶陆续完补,听候商人关支。户部亦以为言……”
    李文昭将邸抄放下,笑道:“这是数日前的,昨日最新的还没拿到,不过皇帝必然诏可,对两淮扬州遭遇困境的百姓,不无小补。”
    宋钱度已经从刚刚的情绪中走了出来,他敏锐的抓住一个要点,说道:“今年有三十余场被掩,损失这么大,各总灶陆续完补,也得时日,到今秋时,盐价会大涨而特涨的。”
    “嗯,我亦想过。”李文昭道:“然则,你我各家于盐务上向来不能掺与其中,我们也没有窝本,私盐,亦不是我们两家能插手的……”
    说到这,他突然若有所悟,沉声道:“你是说,英少国公那边?”
    “正是,我们不够的实力,辽阳那边就很够了……”
    “我真是糊涂。”李文昭兴奋道:“淮扬之盐,每年要供过亿斤给南直和两湖,这是官盐的额子,私盐来说,也最少有数百万石,今年淮盐产量大跌,如果能及时补上,抢占一部份的份额,一年百万金可得,这对少国公来说虽然不是十分要紧,但亦不无少补啊。”
    “这是自然。”宋文昭笑道:“你我联名修书一封,如何?”
    “好,立刻就动笔。”
    他们俩人到淮扬原本就是为顺字行的开基而来,这边又发现一个生财之道,并且是顺字行和辽阳的势力正式进入江南的契机所在,相信这一封书信过去,辽阳方面就会十分的开心,而对这两年青年商人来说,这也是奠定自己在辽阳方面的形象和凸显他们的重要性……虽然是宋钱度更敏锐些,不过李文昭的扎实和用功,也是不可或缺。
    “最近在江南也颇寻得了几个得力的人才,各店都十分顺利,”宋钱度抬眼看了一下窗外,颇为沉郁的道:“惟一担心的,便是此次大雨,中左所那边,是否受到波及。”
    “少国公吉人自有天相,我想我们可以放心。”
    “但愿如此!”
    ……
    ……
    江淮一带的淫雨不绝,北中国亦不能幸免于外,宋钱度的担心,并不是纯然的胡思乱想。
    最少在中左所一带沿海地方,气候温润,每年降雨原本就不少,而今年犹其的多,这并不曾给港口施工带来多大的困难……进入深冬之后,辽东地方滴水成冰,下雨也更多的是落雪,港口施工早就停了,而且有相当多的防寒设施。
    沿着数里长的港口码头四周,建起了大片大片的房舍,全部是正屋三间,边厢两间带院墙的精致的小院落,这是入秋之后开始建筑的,沿着官道两侧做的规划,占用的农田并不多,地方亦不大,但有完整的辅助系统,比如排水暗沟,垃圾填埋所等等,加上整齐的铺垫青砖的道路。
    这件事,引起方圆百里之内的轰动,有不少人从金州赶过来,别的事情不做,专门只是来看这些房舍。
    要知道,在此之前,从中左所到金州都穷困不堪,不少军户连茅草为顶泥土为墙的房子都住不起,只能住在半房半地洞的地窝子里,挖地为坑,上面搭着木板和茅草,这样便是房舍了,到冬天时一下雪,冻死的真在少数,纵是不冻死,那个滋味也不必提了。
    新房不仅是院落,正屋厢房都有火坑,设计精巧合理,用木不必太多便可取暖,对辽东沿海地区来说,简直是神仙一样的所在。
    正月中的时候,惟功便是从辽阳一路赶过来。
    “大人,”雨下个不停,但事却不能耽搁,雨水倒也是将原本厚厚的积雪给冲薄了,或是冲的无影无踪,张猪儿没有打伞,和惟功一样都是穿着鹿皮制成的油衣,他指着前方烟雨朦胧中的地方,那里是成片成片的院落,张猪儿抹了抹脸上的雨水,笑道:“光是这院落房舍,足吸引了一千多人当场就定了约,等有人入住后,三千多小工全部定约,一家走的也没有。他们的各总旗,百户急的跳脚,不过也是没法,后来有不少小旗和总旗干脆也来当小工了,只有百户以上,才态度死硬,和我们过不去。”
    “这么说,这里的军屯条件也成熟了?”
    一个建筑司的人上前答道:“是的,中左所第一堡的地址选定了,大约再过几天就能开工,不过暂且天还冷,每日要等冻土化开再动工,工期会延长……”
    孙承宗道:“工期延长一些也好,总得等军港和船厂的工资降一些下来再说。”
    他说了之后,众人都笑起来。
    前几个月为了赶工,每日给好几钱银子,一个月落下十来两,这样的高工资在以后显然是不现实的,现在已经降了不少,每日做四个时辰工,两钱银子,以后应该会落到三两每个月左右,这个数字也是不低了,不过屯堡的工资也会相应增长,做的好的屯民赚的钱比这个还多,而且船厂和军港的活毕竟比农活还是重的多。
    张猪儿又道:“也亏大人的分期付款的法子,这院子按成本也得六十两,前一阵做活的人最多也就攒了三四十两,还差的远,还好,首付三成,剩下的按五年还清,这样一算,大家都承受的下来,这才在年前全部欢欢喜喜住了进去。”
    惟功闻言,只是呵呵一笑。
    五年还清,其实负担颇重,这些工人得将一半的收入用来还贷,这样就使得这几年功夫,就算高薪政策之下,这些工人也攒不下什么钱,没有攒下太多的银子,他们买地的心思就小的多,这对辽阳的军堡政策就没有太多的冲击,否则的话,自己的工人与辽阳镇抢着买地,哄抬物价,怎么想也怎么别扭啊。
    再者说,也是将工人与军港码头和造船厂牢牢联接在了一起,从此大家就成一条绳上的蚂蚱了。而先期搬入安居工程的工人,有不少是穷困到极点的军户,迁居之后,与原本的百户和千户的联络就无形中被切断了,金州卫等各卫对自己治下的军户管制也就变的困难了。
    对辽东这样的实土卫所来说,等于是切断了军户制度的根,其作用之大,此时能明白的人还并不多,数年之后,大家便会全部了然。
    “黄敬等人,最近老实吧?”
    张猪儿笑道:“还算老实,他的军户余丁不说,正兵有九成为我们所用,各百户已经失去控制,我们所用的工人,管制甚严,为了领取工钱,对原本的上官命令已经不加理会。有几次那些百户想来抓人,我这边就会操列队,看到我军兵威,他们就老老实实的缩回去了。”
    众人闻言皆是大笑,惟功也是微笑。
    年前时候,派到盖州的第三营派了一个千总部到金州,这是辽阳镇军中第一个满编的千总部,一千三百余人加一个局的骑兵,全身束甲,银光闪耀的列阵于金州卫城下,搞的金州城中一片死寂,后来该千总被批了一通,动静搞的太大,弄的海盖参将移文辽阳镇质问,当然这背后是不服气的杨家,杨家的杨绍勋,远宗杨元都是总兵,副总兵,实力强劲,一时倒也不好做的太过份了,所以惟功移文将金州千总部训了一通,而接到训令的该千总部千总佟士禄兼第三营的副营官,是个一点就暴的爆竹脾气,当下又将部下拉出军营,全身束甲在金州卫城四周来了个越野五公里训练,等辽阳镇军会操结束回营的时候,金州城中鸦雀无声,后来杨绍先也没有继续发文给辽阳镇质问,此事就算不了了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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