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有节奏的响声之后,李青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毫无犹豫之意的放在药柜与前台联接的中间。
    在这个小柜中间,既可以互相东西,如果不凑脸去看的话,又是什么也看不到。
    那个小布包看起来是汗湿透过,同时又沾染着一些黑褐色的印迹,看起来十分的肮脏,也亏李青一直将它藏在怀里。
    布包放上一放,迅速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在布包消失之后,李青站了起来,一言不发的往外走。
    出来之后,看到大太阳在头顶,朱尚骏和郭宇都有恍然隔世之感。
    接下来就简单了,他们再次换了衣服,然后扛着早就准备好的一筐菜,回到了广宁店中。
    “呼……”
    朱尚骏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对着李青勉强笑道:“这活计就是有点诡秘……李千总,你是沙场上快杀厮杀的人,在这里不嫌气闷?”
    “气闷?平淡?”李青眼神变的十分锐利,“知道我拿的那布包是怎么来的?”
    “不知道……”
    “那是打抚顺送过来的,其间被人追上一次,送货的人三个,伤了一个,死了一个,剩下一个把东西送了过来。这东西,是李平胡得之而后快的玩意,现在叫我们弄了来,他不死也得脱层皮。”
    李青目视两人,沉声道:“搞军事情报,这个战线现在是我们先发,得了先手,不过敌人不是蠢材,他们也会跟上,会总结,会慢慢有得力的人手参与其中,任何自大的想法都不要有,我们要把最出色的人才放在军情部门,甚至有意培养后备人才,你们以为你们来广宁是干吗来了?”
    “是,我们懂了。”
    “嗯。”李青的声音变的柔和了一些,吩咐道:“休息吧,晚上二更有行动。”
    ……
    ……
    广宁城到了晚上后特别安静,地处前线,宵禁政策执行较为严格,哪怕是现在相对的和平时期也是如此。
    城中的各大酒楼,妓院,到了天黑之后也关了门,要是在同一时间的江南一带,特别是南京这样的大城市之中,仍然是灯红酒绿,热闹繁富之时不比后世相差什么。十里秦淮的风光,应是这个时代全世界最为繁华热闹的所在。
    能大张灯火宴客,并且有丝竹班子伺候的所在,在城中寥寥无已。
    李如松在广宁时,经常彻底在城中漫游,和一群恶少年在半夜击剑为乐,后来喜欢斗鸡,斗狗,也是彻底不眠,从晚至天明都是如此。
    这段时间李如松离开了,城中安静许多,这一夜李府突然传来丝竹之声时,倒是有不少人一征,好久不曾听到,真是十分的不适应。
    这晚却是李成梁宴客,今日是他的小生日,只叫了自己的亲信心腹来乐一乐,事先打过招呼不收礼,不过那些家伙还是不敢空手来,要么金佛,要么玉佩,好歹都带一样东西来,放下之后才敢入席,这样待他到花厅前的时候,门口的桌上已经堆了一桌珠光宝器,金光闪闪的东西。
    “大帅!”
    屋里的人见他来了,乱纷纷站起来,马刺敲击的声响特别清脆,响成一片。
    够格在里间喝酒的,最少也得是个游击的身份,都是辽镇的核心人物,看到他们,李成梁心中就是有一种骄傲和自豪的感觉。
    这些人,全部是他的心腹,是他带出身的居多,就算将门出身,也是依附他才有所发展,到现在辽镇上下几乎全部是他的势力,原本的将门只能苟延残喘,最多如祖家那样,保有宁远的一亩三分地,但在整个辽镇范围内,祖家也得听他们李家的,这一次针对顺字行,祖家就很听话,李成梁已经打算将祖承训再调入广宁,给他编一些骑兵,成为自己正经的标下副总兵,将来调任出去,可以有力量专任一方。
    此时众人问好,李成梁只向杨元和张世爵这样的实权副总兵点点头,城中还有杨绍勋这样的挂总兵衔的将领,李成梁的小生日杨绍勋当然不会来,不过也派了杨家的几个代表来,李成梁一并向他们点头致意。
    最后他只向陶成喾一点头,吩咐道:“你出来一下。”
    “是,大帅。”
    陶成喾随李成梁到了小书房,进屋便是跪下叩头:“大帅,这一次亏得大帅替我周全着,不然的话末将就必然逮问京师问罪。”
    “别人要动你的手,我自要护着。”李成梁坐着,陶成喾跪着他也不理,只淡然道:“你现在想明白是怎么回事没有?”
    “末将想通了,估摸着是辽阳那边动的手。”
    “嗯,这样想你还不够蠢。”
    密云突然出事,陶家被杀的血流成河,然后私通蒙古,走私贸易的种种铁证被翻了出来,朝中立起轩然大波,李成梁也十分狼狈,但无论如何,就是顶住了压力,力保陶成喾无事,只被申斥,剥了加衔和世职了事,现在陶成喾留在广宁,表面上是待罪,其实李成梁自有事情交待给他办,算是戴罪立功。
    “这阵子也没有问你,广宁这边他们的人可还老实?”
    前一阵抚顺的事传回广宁,李成梁也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表面上相安无事罢休,但双方都明白,彼此站上了擂台,一定要打出个胜负来才罢休,为此李成梁又加强开原抚顺一带的力量,下定决心要将辽阳镇给压住。
    他在明年或后年有一系列的计划,通过多场军事行动,奠定自己在辽镇的绝对权威,同时打击女真的异已力量,扶持自己信的过的部族,竖立代理人,在那段时间他会将主要精力用在开原,他自己会驻节沈阳,反正他是辽镇总兵,只要不长期离开广宁,驻在哪里都可以。事实上在辽阳也有总兵府邸,就在北城自在州,修的富丽堂皇,规模很高,可李成梁是万万不愿与张惟功共居一城的。
    “广宁这边每日都会出入不少人,每日都会过来生面孔,自从密云事后,末将就一直带着人盯着,每日都盯梢不停,还有李平胡在抚顺追杀过他们的人,杀得一个,伤了一个,但这些人逃窜的极快,没有捉住活口。”
    “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在这上头你们要多用些心思。”
    “是,末将正要禀报大帅。”陶成喾狞笑一声,接着道:“最近末将叫广宁城一些官绅拼命找顺字行的麻烦,犹其以一家姓唐的为甚,表面理由是姓唐的想挤走他们夺店面地皮,最近已经闹到不可开交,按他们的手法,必然会想办法斩草除根,以刺杀解决,末将已经安排大批人手包围这人的家宅,只要他们敢来,必然一网打尽,如果能逮到活口,问出口供,牵出背后的主使,大帅到时候就能做文章了。”
    辽阳和广宁的暗战已经是十分激烈,连李成梁也暗自心惊,在这方面,他毫无经验,也不知道怎么着手,只感觉陶成喾倒是真用心了,估计是家人被害,老底被掀,连家财也被全部掠走带来的伤痕太重了,现在陶副将已经什么也不管了,一心就想揪出那些来自辽阳的细作,如果能逮到密云一案的凶手,陶成喾表示在家里准备了大锅,要将那些人全部用油慢慢炸成麻花。
    ……
    ……
    “好了,准备吧。”
    听到城南钟鼓楼“当”一声钟响之后,二更将至,李青和挑选出来的行动人员全换了黑衣,每人身上都带着各式武器,当然是以近身搏斗为主,以匕首等短兵器最多,另外还有人带着钢爪飞索,毒药,毒火箭,短弩,还有一个家伙身上背着几十种开锁的钥匙,乍一看的话,象是一个准备半夜出动去偷盗的犯罪集团。
    “现在开始任务简报。”李青宣布任务开始之前,已经开始了最后一次任务简报,事情就是如陶成喾所说的那样,某个唐姓官绅最近不停的打顺字行这块地的主意,不停的打上门来,麻烦很大,为了一了百了,今晚的行动是叫姓唐的再也不能出声。
    类似的凶杀案子在大明的大城市中每晚都发生着,李青不觉得这事有什么问题。
    广宁店这边的首脑也同意这个方案,并且已经向辽阳方向汇报过此事。
    “有什么问题没有?”最后关头,李青习惯性的问了一声。
    这是一个好的领导者的素质,在行动之前可以叫部下畅所欲言。而在行动之中,杜绝一切杂音。
    “我有疑问。”朱尚骏神色平静,眼神却也是无比坚定。
    “有问题就直说。”
    “这姓唐的以前是什么背景,性格如何,与人冲突的次数多不多,事前你们做过调查没有?”
    “他的族兄是一个户部主事,本人是生员,以前与人冲突似乎不多,这一点我们没有做过详细的调查。”
    “在他与我们争斗之前,有没有做过和解的努力,对方的表现如何,是否反常?”
    “……这个我们没做过。”
    “为什么不做?”朱尚骏冷然道:“我知道有些事情是凭暴力来解决,行动组原本就是干这个的,但如果每件事都遵守一个规则,我们会很快被人抓到漏洞,一旦失误……情报工作不能有失误,一旦失误就是全盘皆失。”
    虽然一个情报新手对自己指手划脚,不过李青并没有着脑,而是陷入沉思之中。
    其实各地的军情局已经分成几条线了,不象以前都依附在顺字行门店掩护之下,这样很容易被人一网打尽。
    情报已经和行动分开,各自单线,而且这单线之中还有单线,一个人很难掌控全局,有很多“死点”根本就是只接受军情局总部的命令,对地方的联络都以不暴露为主,比如今天在药店那个点的情报员,至始至终,最多他能看到李青,李青等人却是看不到对方的。
    “你说的有道理。”李青沉吟了一会儿,坦诚道:“不过有只苍蝇在边上始终会很烦。”
    “我只是建议慎重,先确定刺杀是否有风险,然后再看。”朱尚骏也坦率道:“其实刺杀是很省事的办法,但我会建议把这种办法列为最后解决方法。”
    “我们行动时会考虑你的建议。”李青一笑,看看在发呆咬指甲的郭宇,虚踢一脚,笑骂道:“你这混蛋,把我们护卫处的脸都丢光了。”这个时候,他才有一点儿当年在惟功身边当护卫头领的感觉出来。
    “我听着呢。”郭宇吐出一小块指甲来,无所谓一笑,答说道:“估计大人把我们派出来是多学多看,我只学和看就行,朱把总已经是督查,我们是不同的。”
    想不到这厮居然还有这么细腻的心思,李青和朱尚骏都是诧异的扭过头,又重新上上下下打量了郭宇好一会儿,直道郭宇怒道:“行了,我只是懒得想太多,编出来的话你们莫要相信。”
    众人低笑一阵,这才按既定的路线图出门,既然有了朱尚骏的提醒,李青等人并没有直接扑到唐宅下手,而是潜行到唐宅外围。
    “当,当当,当……”
    一阵嘹亮明显的响声刺破宁静的夜空,在唐府院墙一侧,突然传来剧烈的响动声。
    “有贼,拿贼!”
    “好家伙,真来了!”
    就在响声起来的时候,在唐府四周猛然出现了大量的人影,有一半打着刚点起来的松油火把,虽然都是穿着便装,但很明显的,这些人都是纯粹的军人,从他们手中的制式腰刀,制式弓箭,还有紧急之下的队列队形,不仅能瞧出来是军人,而且是训练有素,身手十分了得的军人。
    “晦气,大家快退回去,是一只猫儿窜上了墙,尾巴上不知怎地拖了半个夜壶,这才惊动了大伙。”
    众人均是大叫晦气,不知那猫怎么将夜壶残片穿在尾巴上乱窜的,一边说着,一边打着呵欠转回埋伏的所在地方。
    火把也是渐次熄灭,这些人总有四五十人,埋伏的地点几乎是将唐府的易于翻入的地点都看住了,如果刚刚不是猫而真的是人被发现了,此时已经被堵的严严实实了。
    夜色之中,一小队黑夜人疾速返回,晦暗的月色之下,李青轻轻对着朱尚骏道:“多谢你提醒。”
    “就算没有我,亦会有贵属下会提出疑问的。”刚刚开会的时候,朱尚骏已经注意到有人欲言又止,可能就是想对此事提出疑问,当然不一定有他说的那么详细备至,不过总的来说,他对今晚的结果,感到十分的满意。
    ……
    ……
    就在广宁城中龙争虎斗的时候,一艘乌篷船在江南河中轻轻摇晃着,虽是逆流而上,因为河水是十分轻柔和缓,所以并不困难,借助船帆和木浆,船家很轻松的操控着船身,不停的向前航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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