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阳有啥好逛的?我在写家信哪。”
    “戚,和你爹娘有什么好说的?”郭宇一把将张猪儿的本子夺下来,笑道:“你不是定了亲,给自己小媳妇写吧?”
    “得得,算我怕你,跟你走便是。”
    张猪儿这个副百总在郭宇这个队官面前也充不得大,原本两人交情一般,郭宇等闲也不来招惹他,后来几次交心,一路行军交情越发莫逆,郭宇这样的人,哪里会将阶级看在眼里,刚刚不直接把张猪儿的本子丢在地上,已经算是给上司面子。
    “你们去哪儿逛?”麻登云可巧也赶了他,他最近升了旗总,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见郭宇和张猪儿要走,立刻便要求加入。
    三人都穿着军中的作训服,不知怎地,这种按各人的身形裁剪,用料结实,胸口两个兜,用双排纽扣,脖子下有风纪扣的衣服,怎么穿怎么精神,穿整齐了,再踏上皮靴而不是布鞋,整个精气神都出来了。
    猪儿的袖口是有一个银色袖扣,标明了他的职务和年资,郭宇和麻登云也是如此,本营中人,一眼就看的出来谁是军官,按战场纪律,本部直属军官战死或失散,在战场上听从另外高阶军官的指挥,违令者斩,对这些标志,每个阳辽镇的官兵都熟记于心。
    出了营门,门前拥挤不堪,到处都是来兜生意的小贩。
    张猪儿满脸茫然,问郭宇道:“去城里?”
    三个军官个头都不矮,穿上皮靴,军服,立刻就有强烈的精气神展现出来。三人都有假期,前一阵行军太辛苦,所以在搞了几次合练演习之后,各司各局轮流放假,今天就是轮到张猪儿几个所在的步兵司,他们一出来,就引起小贩们一阵骚动,立刻就有不少人围上来。
    “军爷,这是上好的白狐皮啊,这是咱辽阳才有的稀罕物,买一件带回家去,怕是千金也难寻,机会难得,莫要错过。”
    “瞧咱这人参,萝卜也似的个,怕有二三百年,再重的病,一片含在嘴里,阎王爷也是没法!”
    “瞧咱这靴子,这毛皮,这用料,这作工,爷们的皮靴子看着是威风,不过恕小的直言它不暖和,咱们辽阳的冬天,啧啧,非得用我这靴子,不然的话,这罪可不易受,提前买了最好,到冬天时,有银子也没处买去。”
    这些小贩,一个个油嘴油舌,偏又能说会道,那白狐皮明显是灰狐,在京城还值几两银子,在辽阳这样的地方,倒不算什么了,那人参倒是真的,只不过接了一截萝卜在上,只能哄那些笨蛋上当。倒是那靴子真心不错,可惜三人刚出来,哪里有购物的想法,好说歹说,算是从包围圈里冲出来。
    “城里怎么逛?”
    出了包围圈,郭宇的黑脸上全是油汗,看了张猪儿一眼,道:“你看这模样,才几天功夫,辽阳城的商人跟苍蝇见血一样,都他娘的知道咱们有钱,见天堵营门,我们要去逛街,不得被剥了皮啊。”
    “这倒是,”张猪儿也害怕了,刚刚的阵仗是有点惊人,他踌躇道:“那去哪儿?上帝庙?边上是儒学,孔庙,要么就是那什么寺?听说也有年头了。”
    “戚,亏你还是京里出来的!”郭宇一脸痞气,嘲笑道:“他们那上帝庙搬到京城里对,你看你会去瞅一眼不?咱们的法源寺多少年了?白云观打老道你没去过?祭上帝庙那是咱们大帅的事,我们凑什么热闹。”
    关外这里信仰高皇上帝的人多,不要说镇城这样的地方有庙,就是每个军堡都会有一座小型的上帝庙,张猪儿对此有些好奇,不过郭宇这么一说,他那点好奇心也就打消了去。
    除了这庙宇寺观之外,城中还真没啥好瞧的。丁字型的大街一条套一条,横平竖直,和京里的格局差不离,但规模宏制可差的太远,除了两个钟鼓楼之间的衙署联成一片,显的有些气魄之外,别的地方,就是一座座民居和商铺夹杂在一起,卫生环境很差,这叫习惯了清洁的辽阳镇的军人十分的不习惯。
    “那去哪儿,你直说吧。”
    “老麻你怎么说?”
    “听你安排。”麻登云无可不可。
    “好,安定门外有一家酒楼,酒好,我和骑兵第二局的一个兄弟说好了,约了他,还多带了几匹马,我们几个带着软弓打猎,安定门外就有一大片林子,獐子,狍子,兔子,多的是,运道好了,真打只白狐,给你们娶媳妇拿去过礼去。”
    “你这厮,说话不尽不实,那酒楼不仅是酒好,怕还有别的东西好吧,和你说,听听曲可以,你有什么别的歪心思,趁早打消……我们的假可是天黑之前截止。”
    “放心吧,”郭宇嘿嘿笑,“我不会那么没成色!”
    三人安步当车,从南城北部一路赶往最南的安定门,一路上都是通衢大道,在经过府前街,也就是钟鼓楼所在的大道的时候,遇到不少都司衙门的人,看到三人穿着作训服,精神抖擞的模样,不少武官和小军向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至于分守道衙门的那些吏员,对这三人的一身装束就更加好奇了。
    有不少人想上来搭话,看到一脸穷凶极恶的郭宇,又是缩了回去。
    到安定门附近时,麻登云笑道:“黑子,当年我可没少挨你欺负,今儿算沾你一回光,省了不少事。”
    “得,”郭宇竖起手掌,笑道:“我知道当年自己很混蛋,这一次所有花销我请了罢,算是给兄弟们赔罪。”
    这厮虽然只是个队官,月饷也有六两银子,相比之下,辽镇的普通营兵月饷是一两,骑兵多几钱,家丁再多一些,当然,家丁的外赏很多,比如赏地,赏马,不过那也是家丁中运道好的,打仗立功的,普通的家丁加上担任官职,贪污所得,一年所得,也就是和郭宇现在的正饷差不多,普通的营兵队官,一年收入最多是郭宇的三成到四成。
    何况郭宇还有实物补贴,在京时,每月都有两石精粮,米麦随意,每季有布匹,鞋袜等物发放,郭宇就是一个光棍,领实物不如领银子,每月改折支二两白银,年俸收入,接近百两。
    这个收入,与辽镇混的好的把总或千总武官差不离,他知足了。
    “黑子,银子还要省着花。”麻登云揽住郭宇的肩膀,推心置腹的道:“我们在辽镇不一定三五年就走,就算大帅回京,可能也会有不少留在辽阳,一路过来,我看不少辽镇的人都过的不差,营兵千总以上,卫所指挥一级,都有千亩以上的良田,少说几百的军户种地。我们的俸禄虽不低,也要为将来做些打算……辽阳的地价我都问过了,水田十两左右,旱田四两,你算算自己一年剩下多少,够买多少地的?你将来总要娶妻生子,要多想想!”
    这话虽说的市侩,郭宇十分不乐意听,见张猪儿微微点头,也就不好当面痛驳,只含糊道:“入你娘的老麻,这年纪就想这么远,老子没有这些心机,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过的痛快才是最要紧的。再说现在这日子,当年在京是破落户是哪敢想?老麻你自己说说,你入舍人营前,说是家里是世职的京卫百户,也是小舍人,你一年能吃几回肉?”
    他们三人,都是京卫子弟出身,要不是家境破落,当初又怎么想起去舍人营里折腾?再怎么困苦也没有被开革,而是挺了过来?比起艰苦的训练,穷困更使人意志消沉,更加的难捱。
    “得得,我也就是劝你平时俭省些……”麻登云确实有羡慕辽镇将领的小心思,看到人家坐拥良田和佃农一样的军户,任凭使唤,不心动也是假的。但辽阳镇对军人心理十分注意,一切不团结和散布混乱思想的人,都会受到严厉的处罚,他的话要是被人当成事汇报上去,也是一场不大不小的麻烦。
    再者说,他也没有自外的心思,除了一些极端的人渣之外,人还是有感恩之心的,团体归属感也很重要,所以麻登云羡慕归羡慕,投靠辽镇叛离团体的心思,倒还真是没有。
    “老郭,你可来了,等你半天了。”
    安定门是辽阳南门,拥有敌台和高大的城楼,转角处还有箭楼,垛口林立,有箭孔和炮垛,城中有大将军和二将军炮,也有盏口炮,此时都放在城上,用稻草编成的炮衣盖着。
    如果是平时,这些金贵的家伙都是藏在城楼里头,前一阵辽阳遇警,城里所有的火炮都被放在炮位上,现在警讯虽然解除,大炮还并没有归位。
    在城楼下的正下方,就在城门附近,一个面色白皙,长相十分俊秀的青年正向郭宇叫嚷着,和郭宇等人一样,这人也是穿着作训服,所以尤其显的长身玉立,身形颀长。
    在他向郭宇叫嚷的时候,有不少路过的妇人偷眼打量着这个十分漂亮的青年军人。
    “这厮就是朱尚骏,原本是抚宁侯安排在我们营里的钉子,后来算是从了我们大帅。”郭宇一边大声答应着,一边向张猪儿和麻登云解释对方的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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