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惟贤和朱鼎臣,还有泰宁侯府的少侯爷陈良弼,顾承光,薛禄薛福等阳武侯府的子弟,只要是加了散骑衔的,都是穿着武服,步履匆忙的从午门进入宫城,再由太监引到乾清门附近宿卫,入宫的勋卫散骑在一百人左右,京中有资格的人家,多半都在其中了。
    还有几家世宗和穆宗皇帝时的老驸马皇亲,因为也是有亲臣的身份,也奉命带刀,入宫宿卫去了。
    有这么多亲臣和勋臣在乾清门来回巡逻,也就不必怕冯保狗急跳墙了。大约冯公公还没有疯到以一个人挑战整个大明文武阶层再加上勋亲阶层的勇气,就算冯保有这么疯,谁又敢和他一起?
    今日之后,傻子也知道冯保失势是必然的了,太后被他坑的不轻,皇帝更是差点被冯保拱下台,如果不是太后想养着这狗保自己的权势,恐怕当场就把这厮给拿下了。
    看到最后一批勋卫官进入宫中之后,张惟功骑马在前,带着部属缓缓退出皇城。
    皇帝口谕是叫在东长安门外找地方宿营,暂且不必收兵,这也是题中应有之意……现在还随时可能产生不可测的变化,当然不能叫惟功收兵。
    有这么一支兵在,皇帝才能真正睡的安稳。
    “今天晚上大家就受点罪吧,反正都带着铺盖,就在街边睡,每个队想办法升一堆篝火,每旗派人去附近所有的酒楼饭庄,不管怎么样,要保证将士们全部吃饱……吃完就睡,就这样吧。”
    惟功在人群中间吩咐着,马宏骏杨英刘嘉臣郭守约几个千总离的最近,张用诚和王国峰几个站在惟功马后,待惟功一一吩咐完毕后,几个千总也没有二话可说,纷纷答应下来,精神抖擞的去办事。
    今日之后,谁都知道全营都是高升在即,马宏骏看到惟功出来,事情解决之后,时不时的笑一声,已经兴奋的有点神经质了。
    其余各千总也好不到哪去,都是兴奋非常。
    待他们离开后,惟功才道:“怎么样,都安稳吧?”
    “各千总大人都一直坚持在千总旗下指挥,中间马千总有点焦燥,曾想派亲兵到承天门那边打探消息,属下劝了几句,他也没有坚持。”
    “嗯,”惟功点点头,笑了一笑,笑容之中也是饱含疲惫:“大伙儿预备出京吧,估计最多一两个月的事了。”
    ……
    京城腊月时天气冷的邪乎,酉时初刻,也就是后世五点一刻的光景,太阳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天气暗沉下来,舍人营各部按各局分段安插,先选定了地段,然后建立简单的防风屏障,再下来就是烧起篝火,等候各队的队官带着人买吃的回来。
    又过了一刻功夫,天已经黑透了,有一些机灵的队官已经买了吃的回来,不过按舍人营的传统,全营得一起开动,哪怕是张惟功也不能比士兵先吃……军官永远是最后一批吃完饭的,几个老资格的千总一开始十分不习惯,现在也能自觉守规矩了。
    郭宇手里柱着旗枪,和另外一个营兵一起轮岗,他们是头班岗,已经站了两刻多时间,再站一刻功夫就能下岗了。
    穿着沉重的铁甲或锁子甲,手中拿着冰冷的兵器,在朔风之中挺直腰杆站岗,这滋味当然不好受。
    “呸,他娘的这些火器手,铺好地铺就没事坐着歇息了,偏咱们杀手队的就得在这里站规矩。”
    郭宇向来牢骚多,当了队官也没有当军官的觉悟,每个旗总早就分了杀手旗队和火器队,火器队是战时输出远程,杀手队是肉墙和冷兵器格斗,和几十年后过于超前的明军截然不同,张惟功这个营官认为敢于肉搏是一支军队的灵魂,失了魂的军队就算是火器再多也打不过,况且这个时代的火枪或是火炮对敌人都形不成真正的代差,明军的火器还走了弯路,发展的不对路子,最后居然打不过弓箭,同时期的欧洲也没有完全的淘汰冷兵器,惟功当然也不会有超出时代的打算。
    既然肉搏还是重要的一环,包括骑兵在内,被调入火器队当远程输出的,不管是练的火铳还是弓箭,都是在肉搏中表现稍弱的,郭宇这种天生大力,练武极有天赋的,当然是瞧不起那些被打入火器队的家伙。
    他的这些话肯定是影响团结,被训导官听到了,跑不了要被处罚。
    郭宇也知机闭了嘴,他也就是随意发发牢骚,他的邪火主要还是来自没立上功劳的遗憾,今天的事情最终还是和平解决了,看到大人单骑入宫时,郭宇担心之余,眼珠子都羡慕的发红。
    什么时候,他郭某人也能和大人一样,这么威风凛凛,叫人从心底里畏惧!
    不过郭宇一时不说话就喉咙痒痒的厉害:“呸,咱们顶风冒寒是要保京师平安,你看那些百姓,一个个吓的关门闭户的,亏前一阵老子在大时雍坊挖沟时,那些家伙和老子亲热的不得了,现在一看咱们刀枪在手,就他娘的远远的躲了。”
    这里是中城坊市地界,四周不少单门独院的官员府邸,当然也有普通百姓的院落,一看到这些甲胃森严的军队过来,家家都是关门闭户,往常黄昏时间在街角玩耍的孩童都躲的干干净净,一个也瞧不着,都被各家的大人给关在了屋子里头。
    各家各户连灯烛也不大敢点,只有一些深宅大院里头能隐约见到些亮光,普通的小门小户,都黑着灯,一声不敢坑,偶然听到一两声狗叫,立刻就被主人打的不敢再叫了。
    和他一岗的是副旗总,笑了笑道:“换了是你家遇着这种事,怕也只能这么着。”
    郭宇嘴鼓了鼓,最终还是没有反驳自己的直属上司。
    舍人营原本就是一个军官组织,惟功对他们的训练就是按军官养成来操作的,顺字行里适合当军官的也全调了来,这个副旗总就是顺字行过来的,郭宇再横,也不敢对自己的直属上司
    怎么样。
    舍人营的军官编成也是大编制,惟功给旗总一级的每级军官都配了副手,加强部队控制的同时,也是在培养更多的预备军官。虽然舍人营已经有几千个军官的苗子,但惟功希望将来自己指挥的是十万人以上的庞大军团,军官当然越多越好。
    这时候听到一阵急促而短的哨声,郭宇兴冲冲道:“好了,各队的菜饭都备齐了,入他娘,老子也真是饿了,辛苦勤王,连吃食还得自己备,真他娘的。”
    对这一通抱怨,副旗总王国英就只当没听到了,事实上大家也是不满,皇上不留大人,也不说赏功,还叫大伙儿在风地里继续等着,也不能回营,还没有吃的,皇帝不差饿兵,这话是谁说的?
    不过这些抱怨是适合小兵说,队官以上的军官都有加职,郭宇这厮是个异类,王国英笑了笑,又听到梆子声,便对郭宇笑道:“好了,下值去吧。”
    “是,副旗总。”
    郭宇打了个敬礼,带着自己的旗枪下岗,接他岗的是一个已经吃饱了饭的甲兵,满嘴油光,一边小跑过来还擦着嘴,手里拿的是盾牌和戚刀,这是一个杀手队的刀盾手。
    “入他娘的,当了军官吃饭都得在人家后头!”
    郭宇到了自己的小队附近,发觉两个伍长分头带着人在分饭,他知道此时过去自己也不能吃,要等全队的人都分上饭了才轮着自己,这个规定是张惟功亲自宣布确定过的,谁也不敢违规。军官在平时可以管束部下,处罚部下,虽然有军法和训导官,平时的直管军官肯定管的更多,如何能叫官兵尽可能的拉近距离,体现军官对士兵的关爱?
    在很多细节上惟功都做了规定,眼前的情形就是规定之一。
    “郭宇,过来和我们一起吃吧。”
    不远处有人叫了一声,郭宇听着耳熟,放了自己旗枪,和伍长们打过招呼,就是大步往刚刚出声的地方赶过去。
    走近了一看,见是同一胡同出来的张猪儿盘腿在铺上坐着,身边是另外一个叫麻登云的,也是本胡同的,为人精细,虽然年轻身上也有些市侩气息,郭宇一向不怎么喜欢此人,此时见了,仍觉亲切。
    郭宇向张猪儿打了个敬礼,大大咧咧道:“见过副百总。”
    张猪儿冷然道:“姓郭的我叫你过来是看在一个胡同份上,以前虽然有过节,现在都大了,不必再提,你若再叫副百总,就回你的队上吃去吧。”
    “好吧,多谢你们了,麻子,猪儿。”
    麻登云和张猪儿都笑起来,张猪儿是副百总,麻登云是副旗总,论官都比郭宇大,不过这厮向来就是这惫懒模样,要是真的老老实实打敬礼说官话,那也就不是郭黑子了。
    “来,这是羊头脸肉,那边巷子口一个骚鞑子片的,刀快手熟,片的跟纸一样,这是火烧,刚出炉不久,夹着吃吧。”
    张猪儿递给郭宇一个油纸包,里头是热腾腾的火烧和羊脸肉,他也是巡查了自己分管的两个旗,看到将士们都在吃饭后才回到铺位上,身为副百总也没有自己的亲兵,还得在分得的铺位上放上草束,搁上被褥,虽然背风,还是在空地上,估计今晚也别想睡的踏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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