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俩在安家寿宴上见面,就找了一个机会,说了几句私房话。
    “听说王爷在照宁县金风镇大病了一场,皇上还特意从宫中派出了太医前去诊治。究竟是什么病?今日王爷既然能来贺寿,应该已经没有大碍了吧?”周氏略有些急切地问雍若。
    “王爷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腹泻得厉害。他身边服侍的人被吓着了,才赶紧往宫中报信。皇上极是疼爱王爷,立刻就派了许太医前去诊治。您放心吧!王爷早已经没有大碍了。”雍若说的都是实话。
    只是,她那轻描淡写的语气,冲淡了这件事的危险和危急感觉。
    “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这几个字,让周氏浮想联翩,脸上出现了明显的担忧之色。
    雍若不方便在别人的寿宴上谈论这些事情,而且人来人往的,让人听了去也不好。
    她就对周氏说:“明日王爷休沐,娘带着弟弟们到王府来逛逛吧!如今,我们在恒郡王府住的时候更多些,要来往也方便。你们还不曾来过呢!”
    周氏略有些迟疑:“你叫我们上门,王爷知道吗?我们毕竟不是什么正经亲戚,别犯了王爷和他那些长辈们的忌讳。”
    “放心吧!此事我已经跟王爷说过了,王爷很高兴的。”
    “我还听说,你如今喜欢骑马,还曾经一日之间奔行一百多里,前去金风镇服侍王爷。你可真是长本事了!”
    她忍不住轻轻捶了雍若一下:“胆子这么大,跟谁学的呢?还好没出事!你不知道,刚听说这件事情的时候,我吓得差点儿喘不过气来,生怕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摔下马来。”
    雍若笑着躲开了:“娘放心吧!你女儿本事大着呢,福气也不小,不会出事的。倒是你们,别让人暗算了去……”
    周氏忙又问:“好端端,谁会来暗算我们?”
    雍若也不再多说这个问题,只道:“这些事,明日你们来了再说吧!你只记着当心就是。”
    周氏便不再多问,惴惴不安地去跟众宾客应酬了。
    从安家出来的时候,凤寥略有些醉意,就没有骑马,挤到了雍若的车上与她一同回府。
    “今日来贺寿的那些人,都羡慕我!说我在外头病了一场,就有美人奔驰百里前去服侍,旁人再没有这等福气!我觉得:他们说得甚是有理。”
    他一边说着,一边张开手臂,结结实实地将雍若抱在了怀里,一个劲儿地往她身上腻,脸上带着一种异常满足的笑,还唱歌似的叫着她的名字:“若若……若若……若若……若若……”
    雍若觉得,这样发酒疯的凤寥,也十分可爱。
    于是,他叫一声,她就应一声。
    应到后来,她还和着他的节奏,像对歌那样玩闹起来。当然,只是乱唱而已……
    回府之后,凤寥有些困倦了,就拉着雍若一起午睡。
    如今天气炎热,两个人腻在一起,其实会更热。
    但因为心中那份对未来的不确定,雍若十分珍惜跟他在一处的每一寸时光。
    她觉得:就算两个人腻在一起,出一身汗,或许也将是未来无数个孤寂的日子里,最难能可贵的回忆。
    这样一想,她就一点儿也不觉得热了,老老实实地被凤寥抱着睡午觉。
    睡醒后,雍若又兑现了诺言,给这次事情里,府里的有功之人发了赏钱,收获了一箩筐的马屁。
    第二天,周氏带着雍荞和雍苗到恒郡王府做客。
    雍若发现:数月不见,雍荞更加沉稳了,而雍苗……明显地长高了、长胖了一些,不再是原来那副豆芽菜的模样了。
    “看来苗苗这几个月,都在好好吃饭啊!干的不错!”凤寥把雍苗抱起来掂了掂,“结实了很多,继续保持。”
    雍苗被凤寥抱在怀里,亲昵地揽着他的脖子,很是高兴地说:“我可听话了!娘让我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一点儿也不挑食。书,我也念得很好。先生说:我很快就能赶上那些小师兄们的进度了。”
    他看了看雍荞,又替哥哥说了句好话:“哥哥的书也念得好,先生也夸他来着。”
    “是吗?那我考考你们……”凤寥就将雍荞和雍苗拉去了书房,要考较他们的学问。
    雍若就扶着周氏,在恒郡王府参观,顺便说点儿重要的事。
    在守拙园里逛了大半圈后,雍若拉着周氏去了临波亭。
    临波亭建在花园人工湖的中央,四面都是水,只有一座隐在荷花荷叶间的、空荡荡的九曲石桥与岸边相连。
    在这里说话,没有人可以偷听。
    等丫头们把茶水点心都送上来了之后,雍若便将她们都打发了下去。
    “娘,皇上似乎有意择王爷为嗣子,开始将一些棘手的差事交给王爷,逼着王爷接触朝政……”雍若缓缓开口说。
    周氏脸色微变:“那……这……”她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最终结果如何,要看皇上的意思,也要看王爷是不是有那个能力担起天下之责。这件事,我们无权过问,也不便多谈论。我今日将这样的机密告诉娘,是想让娘对目前的局面心中有数,并叮嘱娘两件事。”
    “好,你说!”周氏不由自主地坐正了,脸色严肃的看着雍若。
    “皇嗣之争,比皇子夺嫡更加隐晦,也更加暗朝汹涌。王爷这一次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或许只是一个前奏。真正的大场面,或许还在后头。”
    周氏的脸色有一点白:“还……还会有什么样的大场面?”
    雍若摇了摇头:“我并不是说一定会有,而只是先与你推演最坏的结果。”
    她握着周氏的手,尽量放轻了自己的声音:“娘,你不要这样担心!你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当知道有些事,要来的终究会来,怕是没有用的。要想家宅平安,的确要保持镇定、诸事谨慎,可也不必杯弓蛇影地自己吓自己,对不对?”
    这些话,她说得无比镇定从容,希望能安抚住周氏的情绪。
    周氏看了她好一会儿,突然叹息一声:“唉!人老了,胆子倒是越活越小了。”
    她有些自嘲地摇了摇头:“多少大风大浪都经过了。到现在,反不如你一个小姑娘了!”
    她伸出手,捋了捋雍若鬓边垂下的一缕发丝,无限爱怜地说:“看你现在这样子,娘终于觉得:你真的长大了!不仅是模样,还有这里……”
    她的手指,轻轻在雍若额角点了点。
    雍若对她笑了笑,很高兴得到了她的认可:“那是自然。我早就长大了!”
    周氏失笑地说:“在娘这里,你一直都是孩子!好了,娘只说一点:娘不盼你大富大贵,只盼你这一生平平安安……”
    迟疑一下,周氏又半垂着头,在雍若身前低声说:“王爷现在虽然宠着你,可男人都是贪新鲜的,不定哪日就有了新欢。就算没有新欢,王爷也终究要娶妻的,到时候,还不知道风往哪边吹呢!
    “因此,你遇到事情时多想想自己,多想想娘,别为了王爷舍生忘死的!记住了吗?”
    雍若惊异地看着她,觉得周氏的想法真是……
    她没法找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只能想:不愧是亲妈啊!
    她也不便跟周氏多说什么,只道:“这些事,我心里有数的。”
    周氏叹息一声,压下心里的愧疚,轻声问:“说正事吧!你要我做什么?”声音十分坚定,仿佛雍若让她赴汤蹈火她也在所不辞。
    雍若暗暗好笑地摇了摇头,回到了正题上:“王府内外的事,自有我和王爷操心,娘不必挂怀。
    “我所担心的事情是:倘若有人奈何不了我和王爷,或许会狗急跳墙,从你们这里下手。比如说:拿住了你们的什么把柄,或者直接将你们绑了去,胁迫我和王爷去做一些不愿意做的事。”
    这是必须防范的一个点。
    毕竟,现在连皇帝都知道了她是凤寥的软胁,拿她威胁凤寥。那些与凤寥有利益之争的人,只会更加不择手段。
    她不愿意周氏和雍荞、雍苗因为她和凤寥受到伤害。
    也不愿意凤寥因为她娘家的事,功败垂成。
    周氏吃惊地看着她,有些难以置信:“你只是王爷的一个妾!拿你娘家的人威胁王爷,有什么用啊?”
    雍若微笑:“或许有用,或许没用。狗急跳墙的人,什么荒唐事做不出来?”
    周氏想了想,若有所思:“说得有理。”
    “我要叮嘱娘的第一件事情是:谨守门户,看好雍荞或雍苗,别让人将他们拐去做坏事。也别让不可靠的人混进家里,更要留心家里原本的人被别人胁迫、收买了去。
    “雍荞和雍苗年纪还小,大约还做不了多大的坏事。可要防着别人将他们拐去了不该去的地方,栽赃陷害,将黑锅扣在他们身上。”
    对于栽赃陷害的事,周氏心有余悸。
    她听得连连点头:“我记住了!你放心,家里的事也不用你操心。王爷是那个被架在火上烤的人,而你是那个最危险的人,千万要小心。”
    雍若微微颔首,又说:“第二件事,也是最最紧要的。从今以后,不管有人告诉你什么关于我的坏消息,你一定不要相信。”
    周氏脸上露出不安之色:“这是什么意思?”
    “人的心神一乱,行事就很难周全。我是怕有人捏造坏消息,乱你心神,而后浑水摸鱼……
    “比如说:如果有人说我很危险,藏在某处,等着你去救我;或者说我病得很重,或者接你们去见我最后一面……你们去不去?上不上车?”
    周氏恍然大悟:“我若是去了、或者上了车,就只能任人摆布?”
    “没错!”雍若朝周氏竖了个大拇指,“这一类的手段有很多,我也想不周全,不能一一列举出来给你讲明厉害。你记住一件事就好了……”
    雍若握住了周氏的手,极其郑重地说:“你记住:杨家找的那个道士,曾说过我八字贵重且五行齐全,必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所以,除非我的尸体明晃晃地摆在你们面前,不管谁说我怎么怎么样了……你都不要相信!”
    “呸呸呸!”周氏忍不住啐她,“说什么晦气话呢?我记住那个道士的话了!放心吧!你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若还上当,那也不配当你娘了!”
    雍若笑了笑:“为防万一,咱们娘儿俩,再约定几个暗号吧!”
    “暗号?”周氏再怎么见多识广,也只是内宅见闻。这样的细作手段,她还不曾接触过,更没有想过有这一招。
    “没错!暗号。”雍若脸上的笑容清清浅浅的,却有些高深莫测的感觉,“只有我们两个明白的暗号。”
    不知道这些暗号,能不能用得上呢?
    与周氏约定好暗号之后,雍若又若无其事地带着她继续逛园子。
    看到那一条跑马道之后,周氏捏了捏雍若的手,小声说:“你骑马的时候一定要当心,马也要管好、护好。我就听说过有人在马身上做手脚害人的。”
    雍若笑着安慰她:“放心吧!你女儿这么机灵,不会有事的。”
    晚上,周氏等人离开后,凤寥对雍若说:“你这两个弟弟读书的资质都不错,尤其是雍苗。只要好好教导,他们将来会有出息的。”
    雍若笑道:“多亏了王爷的栽培。”
    凤寥将她抱在怀里,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舔了舔她的耳垂:“你我之间,还说什么谢不谢的?你若真要谢,不如这样……”
    他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雍若忍不住低下头,轻笑了几声。
    她觉得:凤寥越来越像个老司机了,驾驶技术突飞猛进。
    接下来的几天,雍若和凤寥大体在赴宴和吃酒中度过。
    今日是这家的寿宴,明儿是那家嫁女,后天又是谁家娶媳妇。
    凤寥极得皇帝重视,这已经渐渐明朗了。
    虽然大多数权贵人家还在观望,不会冒着风险轻易站队。但如果有合适的机会,先不着痕迹地拍一拍马屁,结一点善缘,那也是惠而不费的事。
    凤寥尚未娶妻。
    雍若这个唯一的、有品级的妾室,就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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