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祁应了一声,便让他将这物放回原处,宿宣也是个聪明的,不过片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省了晏祁解释的功夫,晏祁却又想起一件事来。
    “你让人照着这上边的地址去找一个叫谢五的小丫头,让她三日后老时间在王府左近门前的茶堂等候。”说着拿笔写了两个字递与他:“你把这个给她,她自会信你。”
    纸条上是她为她取的’拙贞’二字,新取的字,只有她们两人知道,她看了之后,自会相信宿宣。
    宿宣恭敬接过纸条:“是。”事毕,却半天未离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显然是还有事要说。
    在晏祁淡漠的目光下,宿宣咬了咬牙,心一横,终是把话说了出来:“主子,阿久求见。”
    晏祁睨了他一眼,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阿九是池鱼阁中的影卫,也是您亲手培养起来影卫之一,前些日子主子派他去执行任务,近日他才回来,说是要见主子,让属下帮忙禀报。”
    “什么事?”她的声音带着些许凉意,依旧没什么起伏。
    “属下…不知。”这话明显有些心虚,宿宣的神色也有些闪躲,他自然是知道的,阿久…一直以来都对他眼前的主子…有非分之想,说是爱慕都轻了,简直到了一种疯狂偏执的地步,容不得别人接近丝毫,不然怎么会被晏祁派离京城去执行任务,也就是乏于他的纠缠罢了。
    “不见。”从一个人的神态动作中可以看出很多东西,晏祁虽不知具体,但宿宣的异样无疑就是告诉她,这是个麻烦。
    “可是他说他有很重要的事情禀报,而且他还带回了给主子解毒的药物。”宿宣见她拒绝的果断,忙不跌的道,直到对上晏祁冰冷的眼神才缓过神来,被晏祁释放出的气息吓的发抖:“属下知罪!”
    “不要因为我近来对你们宽和了些,就以为自己可以干涉我的决定!”
    “属下知错,还望主子恕罪!”宿宣平日里怎样,都不敢在晏祁这儿有丝毫造次,心里头却直怪自己多嘴,身子伏的更低了。
    晏祁的眼底闪过一抹晦暗,感觉到有人靠近,再没说什么,顺势砸了茶盏:“出去。”厉喝一声,吓得门口的容烟心惊胆战,刚想进去收拾残局却见晏征毓大步进了院子。
    “奴才参见王爷。”盈盈福礼,问好的声音也十分清亮,显然是提醒着里间外边来人的身份。
    晏征毓自然听到了晏祁的怒喝,脚步一顿,看了一眼行礼的容烟,便见一个小厮委委屈屈的从屋里出来了。
    “怎么了?”晏征毓皱眉拦下那小厮询问。
    “奴…奴才是…少…少君身边的小厮,奉了少君的意给…给世女送点心…却…不小心…洒…洒了……”小厮抽噎着解释道,一副受了惊的害怕样子。
    晏征毓不耐的听他说完,挥手就让他下去了,心里也没把这当回事,却没看到背过她的小厮用袖子随意擦了擦泪水,哪里还有半分伤心害怕模样。
    值得一说的是,宿宣在被晏祁收留学医之前,原是卖艺出身,跟着戏班子,到处坑蒙拐骗,因此什么都会些,论起演技,更是炉火纯青,这也是晏祁放心让他进府,不怕他被人发现的原因。
    当然,此时的晏征毓,自然对这一切一无所知,径直推门进了屋。
    进了门便见晏祁脸色不好的坐在书桌前,书桌上还放着一个食盒,容烟此时已经机灵的将地上的茶盏收拾干净,掩门出去了。
    “身子怎么样了?”晏征毓挑眉,顺势就在椅子上坐下,刚想喝茶,却想起茶杯已经被晏祁砸了个粉碎,蹙眉停了手,便听晏祁答了一句挺好。
    “今日皇上下旨,三日后在鲤河行宫举行一次’水围’,同往年一般,你也在随行名单之列,这次水围不同以往你参加过的狩猎,将会有其他诸国的使臣和各地的藩王一同参与观看,你可不能再像从前一般不顾颜面的胡闹,把我教你的本事都使出来,不要给我庆王府丢脸!”
    晏征毓平淡的陈述了这个事实,同时也是告诉她,没有任何的反驳机会,询问她的身体状况,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水围’是大晏的一个传统,同狩猎一般,最初的设立都是为了法祖继武,演练兵士,后来也慢慢成了皇室彰显国力,宣扬国威的一种方式。
    随行官员乘舟从四面八方向中心围合,把水鸟水禽赶上天空,供圣上和王公贵族等人射猎,同陆上秋弥不同,水围不仅是举办场所的变更,其规模声势也更为浩大,令人叹为观止。
    这是晏征毓走后晏祁通过询问楚言清得到的信息,据他所言,水围这一活动,在晏征荣在位期间也不过才举行了五次,最近一次也是在三年前了,而晏祁那年也因为身患风寒,并没有参与。
    说实话,晏祁对这种人多的活动没有任何兴趣,但楚言清却极为兴奋,身为晏祁的正君,他也是在随行家眷的名单中的,身处闺阁,他几乎没见过这样浩大的活动,所以对于这次水围,楚言清表现出了强烈的期待之意。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庆王府陷入了繁琐又枯燥的整理过程,期间晏祁去见了谢拙贞一次,验收了她最近练武习字的进度,结果让她挺满意的,谢拙贞的身形已经在一日又一日的锻炼下明显健壮了些,教她的几套拳法也已经打的初具威势了,简单的字也识得了大半,可见她确实是下了苦功夫。
    晏祁便给了她新阶段的训练计划,教了她近身格斗的几个技巧,便让她回去自己体悟了,她从来不认为招式有多重要,招式是死的,作用有限,要是因为招式的硬套禁锢了她自己的思维,则是得不偿失了。
    值得一说的是,在这段时间,晏祁的毒在宿宣的尽心竭力下再一次解了,楚言清的身子也在他的调和下慢慢好了些,总之,一切总算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着。
    第54章 水围
    崇熙三十九年农历腊月初九,崇熙帝率师南下,于鲤河举行三年一度的水围大典。
    皇帝出行,而且是水围大典,队伍浩浩荡荡,声势浩大引得沿途百姓纷纷围观,从京都出发,当日就到了行宫,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晏祁和楚言清正好被安排在晏泠隔壁。
    各国的使臣也在第二日纷纷到达,值得一提的是,岑国还派来了二皇女陆元,一行人觐见完晏征荣后,由晏征毓带些晏祁负责安排接待,无非是逛逛行宫,介绍景致,枯燥却费时间,那路线元不知怎么的,总是鸡蛋里挑骨头,当着晏征毓等人的面故意为难侍候自己的大晏宫人,还总口不择言的说些轻蔑的话,弥指气使的样子,让人感受不到半分皇家教养。
    “喂,你,说你呢,你那小厮模样还不错,本皇女要了!”陆元的样子十分娇蛮。
    晏祁看着这就要指到自己跟前的手,挑了挑眉,脸色没有变化半分,瞥了一眼脸色惨白的容烟,丝毫没有搭理陆元的意思,反而对着容烟问了句:“你愿意?”
    “奴才…不愿意”容烟颤着身子,纵然是慌了心神,也坚定的说出了这句话,让陆元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还没有人敢这样拒绝自己,一时就要上前抓容烟,却被晏祁轻易钳制住了手。
    “没听见吗?他说不愿意。”晏祁的语气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看似轻描淡写的动作却让陆元瞬间动弹不得。
    陆元眼里闪过一抹骇然,用尽了全身气力都没让自己的手移动半分,身旁的使臣还没反应过来,陆元更是不可能说出此刻的窘迫,只得向晏祁投去阴狠的目光。
    “祁儿,不得无礼。”晏征毓见着时候差不多了,才悠哉悠哉开口阻止了晏祁,她也早被陆元这种无理搅三分的人烦透了,只不过看在她岑国皇女的身份才容忍到现在,此时却径直露出一身威势来,一时原有些傲慢的使臣纷纷安分下来。
    “听闻你要来,皇上特意带上了陆太女一并来了水围,正好让你们姐妹见上一面,叙叙话…”晏征毓笑意盈盈的道,但岑国的使者一下子都安静了下来,看向晏征毓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忌惮。
    “久闻大晏的圣上为人宽厚,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啊…”几个他国的使臣见气氛停滞,忙出声缓和,一时让气氛重新热络起来。
    “是啊是啊,不仅是圣上圣明,庆王殿下也是文成武德,小臣可是久仰大名…”在场数位,何尝不是人精,看着瞬间安分下来的岑国使臣,心里跟明镜一般,太女都送来大晏做了质子了,还有什么可叫板的。
    岑国原是除了大晏实力最强的,如今都吃了瘪,其他谁人还敢放肆,尽数收了不该有的心思,一时又是宾主尽欢,好像方才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般,晏祁也放开了一脸怨毒的陆元,从头到尾,神色不见半分变化。
    水围的准备工作十分繁琐冗长,去岁鲤河发了疫病,死了不少水禽,因而如今能参猎的禽物数目不够,闻说晏征荣发了好大脾气,但大典的举行还是不得不推迟了几日。
    趁着这几日空闲,晏祁陪着楚言清在行宫附近逛了逛,他原只有十九岁,正值最好的年华,多日的娇宠,让他好像又回到了八岁以前的样子,成了不谙世事,一心美好的骄傲少年,有着最好的生活,有着最天真烂漫的笑容。
    “妻主,你快看…”他拉着她四处跑动着,仿佛一只被放出笼的鸟儿,看凫雁,赏落日,观擂台赛事,晏祁乐的陪他,喜欢他玩累了扑进自己怀里撒娇的样子,那时候,她的眼不再是万年不变的淡漠,唇畔也会带着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宠溺笑意。
    一切都是那样静谧美好,让人心生羡慕,殊不知这一切都落在暗处一人的眼里,继而散发出满满的怨毒和妒忌。
    腊月十三,响镝鸣炮,水围大典在延迟了数天之后终于开始举行。
    鲤河中央已经搭起了长宽二十丈的三层高台,游廊环和缦回,亲临此处,尽感山川高远辽阔。
    此时晏征荣协同各国使臣上了高台,便有哨兵来报,此围以合,请皇上亲临。
    “哈哈,既然一切都已备置好,诸位便随朕前去吧。”
    “臣等遵旨。”皇上开口,满座无不应诺,更甚有人已经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
    “阿祁,怎么样,待会与我一试高下如何?”上了游廊,晏泠也不知抱了什么心思,凑到晏祁跟前,笑着提议到。
    晏祁不咸不淡的看了她一眼,见她一脸真挚,淡淡移开了目光:“忘了。”
    忘…忘了?晏泠千算万算,都没想到晏祁这样回了她,一时掩饰不住满脸惊愕,她身份显赫,自然有不少人时刻关注着,晏祁的声音虽说不大,却还是被人听见了,一时皆是闷声笑了。
    一旁的陆元正好听到了这话,一时眼里闪过一抹算计。
    这厢官员们已经将水禽赶过来了,密密麻麻的浮在河面,十分壮观,晏征荣显然受了感染,说了几句客套话,率先取了弓箭,搭弓引箭,“唰”的一下,在满空飞禽中射下了一只醒目白鹳,引得无数惊叹。
    第一箭已经射出,此后就到了王公大臣、皇子皇孙、侍卫们大显身手的时候,一时河面上是漫天箭雨,飞禽飞落如雪。
    “晏祁,早就听闻你箭术超群,我陆元向你挑战!”陆元故意放出的声音在人群中中显得格外响亮,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晏祁和陆元瞬间就成为了人群的焦点,连正和使臣闲聊的晏征荣都投来的兴味的目光。
    晏祁瞥了一眼满脸不怀好意的陆元,便收回了目光,这般饶是天崩地裂也面不改色从容模样看的陆元暗暗咬牙。
    “祁儿,既然皇女提出这想法,你就应了罢。”这厢晏泠还没来得及阻止,晏征荣就笑眯眯的开口了,她哪里知道晏祁把射箭这事儿都忘了,只记得晏祁从前的箭术是深得沙场征战的晏征毓的真传,因此她完全没有任何担心。
    “……”众目睽睽之下,晏祁完全没了退路,但她也不在意,应了一声,便上前从小厮端上来的托盘上拿起弓箭,眼观鼻,鼻观心,看了看一旁侍卫射箭的姿势,仔细摸了摸弓的构造。
    这边晏泠已经偷偷把晏祁忘了射箭这事告诉晏征荣了,她的脸色一下子就难看起来,但看着晏祁一副淡然的模样,莫名的平静下来。
    晏祁的沉稳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仿佛外面发生什么,他都不需要有丝毫担心似的。
    “既然是比试,总归要有些彩头吧…”陆元是铁了心要晏祁难堪了,她越沉稳,陆元就越看不惯。
    “我就要他!”陆元一指,还是容烟,她本来也没有多想要他,可现在她非得要到这个男人不可!
    容烟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注意过,一时满心忐忑,晏祁蹙眉:“你赢了再说吧。”
    她忘了,并不发表不能再学会。
    晏祁学着那侍卫的样子,左手握弓平举,右手将箭梢抵在弦上,箭身搭在左手的虎口处,慢慢蹲下身子,将重心后移,用力向后拉弓,旁若无人的调试起来。
    “你…”陆元满脸阴翳的盯着她,半晌才让随从拿出了自己的弓箭,晏祁也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对她用自己的弓箭这种行为,见不到任何反应,不客气的说,她是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
    漂亮,在座有许多早就看陆元不爽的人,见了晏祁这番表现,不由在心里暗叹出气,许多从前晏祁不满的人也不由对晏祁改观起来,且不说实力,光是这份气度,就不是常人能比的。
    一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饶有兴趣的集中在这两人身上,这场笔试,说小了是陆元的无理取闹,意气之争,说大了也是两国实力的象征,关系到两国颜面。
    第55章 谢常华
    大抵是被围观众人鄙弃的眼神看的缓过神来,陆元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更加难看起来,挥手就将重弓甩到那托托盘的小厮身上,大骂:“对付她还用得着用我自己的弓吗?狗东西,你瞧不起本皇女是不是?”
    那小厮哪里料得到这场景,一下子就吓的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陆元却是不管不顾,将满腔怒气全撒在他身上,迎头就是一顿骂。
    这厢晏祁丝毫没有理会那边的闹剧,手握重弓,晏祁的心便慢慢放了下来,起手开始,仿佛是身体的可能,许多个拉弓射箭的片段慢慢在脑海里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影像,带些身体慢慢做出了反应。
    晏祁将箭头上移,拉满弓,手收一松,就将箭射了出去,众人的目光也随着晏祁这一箭飞上云霄,只见箭头擦着一只凫雁的脖子呼啸而过,只带下几片羽毛。
    力道还行,就是箭头偏了些,晏祁的神色依旧不变,心里也有了底,但这没有准头的一箭却让周围唰的一片安静,接着便传来三三两两的议论声。
    显然,这一箭在他们眼里,实在是有失水平,晏征毓的脸色更是难看起来。
    “怎么回事,这晏世女可不是伤了脑子了,从前可不是这样啊…”
    “哼,草包就是草包…”
    “关键时候就掉链子,她不会是故意的吧…”
    “徒有虚名,她晏祁也不怎么样啊。”
    非议声愈大,晏祁却连眼皮都未抬,这边的陆元见了她这般“箭术”毫不留情笑出声来:“嚯,我还以为某些人有多厉害呢,看来本皇女还是太高看你了…”
    主位上的晏征荣脸色也实在谈不上好看,却也没说什么,这边岑国的使臣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好像生怕大晏要反悔一般,哪里肯放过羞辱晏祁的机会,抓住时机就开了口:“双方准备好了吗,以我锣声为号,以三支箭为准,谁射的多谁胜如何?”
    “甚好,本皇女同意,怎么样,晏世女,可否继续下去。”陆元满眼挑衅,好像已经看到自己要赢了一般。
    “嗯。”晏祁应了一声,眼角淡淡瞥了她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是折辱的高傲模样让人咬牙生恨。
    “哼,假模假样,看你能得意到何时。”陆元也不多话,拉弓驱箭,直射落只黑鹳,眉眼间便透露出浓浓的得意之色来。
    这边还没来得及吹捧,便见晏祁蹲身,“唰”的一声,干净利落的射出了一箭。
    “嘎…”众人眼睛一花,便见一只白鹭被箭梢贯穿,应声而落,箭势一缓,却没停,再次射入一只苍鹭体内。
    满室寂静,众人大气不敢喘的盯着那在空中挣扎不落的苍鹭,苍鹭摇晃着身子,尖细的叫声在寂静中的环境中莫名有种牵动人心的力量,再费力的挣扎,终抵不过穿腹的致命伤,当即头朝下“咚”的一声落进了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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