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浚是个读书人,站在传统的角度来看,他也是个有学识,有气节的文化人。
    可是在刘涚看来,读书人跟官员之间,并没有直接的联系,更没有对等的关系。若是用后世通俗的话来说,那就是有学问不代表就能当好一个政客,而一个好的政客,不意味着他一定有很高的学历。
    在这个时代,还没有智商、情商,甚至是学商这样的细分方式和说法,对于官员的选拔和任命,仍旧是看谁读的书多,谁的学问更高,不得不说,这种方式在刘涚看来,是异常落后的。
    就说这个张浚吧,他在从政方面的能力其实就很弱,更重要的是,这个人不狡诈。所谓狡诈,其实本身并没有贬低的意思,既然是被派出来跟敌对势力谈判,身为谈判的官员,七情六欲都直接写在脸上,这样的谈判不输才怪了!
    张浚倒是以为刘涚说的投票,就如同是土匪山头上,几个大王聚拢在一起投票,分分钟就可以解决问题,故而当吴安邦要带他去休息的时候,他还在冲着刘涚大声嚷嚷,说什么刘涚不要拖延时间,抓紧时间投票才是。
    这个时候,刘涚就笑了,道:“张大人怎么知道我不抓紧时间呢?如今中央民国的子民可是数百万,光是将朝廷诏安的条件宣告给大家知晓,恐怕就不是三五日能够做到的啊,还要印刷那么多投票的纸张,这也需要时间的嘛,张大人不要着急,我会催促作坊抓紧时间印刷,估计十天半个月的,也就印刷好了!”
    “啥?”
    刘涚的话,让那张浚差点没有一头摔倒在地!
    这就是刘涚说的投票?所有中央民国治下的老百姓,都要参加投票?啥时候决定这种大事,需要老百姓来参与了?张浚只觉得,是不是自己已经疯了,还是刘涚在说疯话,自古以来,哪有这样的事情呢?
    “看你的傻样!我家首相大人啥时候说过谎话来的?刚刚你可是赞成用投票的方式,怎么,现在又不肯了?你们读书人不是有句话,叫什么,食言者猪,你是想当猪了?”
    也不知吴安邦是真不知道那句话怎么说,还是故意这样说出来气张浚,总之张浚被他这么一说,还当真就是两眼翻白,口中不住道:“食言者肥,食言者肥,什么猪,是肥!”
    “不肥那能叫猪么?你是想做猪了吧?走吧,既然我家首相都说了要你等着,你就老老实实的等着呗!”
    在吴安邦手中,张浚这样一个文弱书生,又是个半老头子,还能翻出多大的浪花来,一口气差点没能接上,却还是被吴安邦生拉活拽的,拖出了大厅。
    “大人,你真是要发起全民投票啊?”
    等到张浚离开之后,张汉才从后面转了出来,他如今是刘涚身边的情报头子,一般情况下,都跟刘涚是形影不离的。
    “当然!”刘涚微微一挑眉头,欣然答道,“这是一个机会啊!虽说这件事情看起来很麻烦,但其实通过这种方式,可以达到几重目的。”
    “哦?没想到大人深谋远虑,还请大人解说一下。”
    “其一,如今中央民国治下究竟有多少人口,张汉你可知道?”
    “这个,属下不知!”虽说是情报头子,但这种事情明显是归口跟高进那边管辖,张汉压根就没有过问过。
    “其二,中央民国治下,民众究竟是怎么想的,你可知道?”
    “这.”张汉微微犹豫,当下又摇头,道:“属下不知!”
    “其三.算了,现在说了都是白说,等我设计一个表格,你回头拿去让他们安排印刷,顺便将这封圣谕也印刷了,张贴出去,我要你在三天之内,让中央民国治下所有人都知道诏安内容,你可能做到?”
    “大人,属下保证完成任务!”
    “成,那就抓紧时间去办吧!”刘涚决定自己亲自来设计这次投票的表格,正如他刚刚对张汉说的那样,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彻底了解中央民国老百姓情况的机会。
    对于来自后世的刘涚来说,他深知决定一个国家兴亡的,并非是最顶尖的那个人,通俗的说,跟皇帝是谁没有关系,一个国家的繁荣昌盛,基础还是在老百姓身上。
    老百姓生活的好了,国家自然就强大了,老百姓生活差了,国家自然就衰败了!中央民国想要在重重包围之下杀出一条血路,就必须要重视老百姓,古人先贤不也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么?
    再说那被吴安邦拖下去的张浚,在确定自己无法从吴安邦手中挣脱之后,张浚整个人就开始变得有些浑浑噩噩了,一路上都在念叨着:“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他怎么能够让老百姓一起决定去留呢,这样做,他还是不是一个帝王呢?”
    “哼,你这书呆子老头,你懂什么?首先大人早说过了,中央民国不是哪个人的中央民国,而是中央民国人民的中央民国,算了,跟你这样的人说也说不清楚,嗯,大人怎么说来的,想起来了,你这种人,自以为是读了些圣贤书,其实就是死脑筋,也不去想想,你读的那些圣贤书,又有几本是为老百姓而写的呢?”
    恐怕张浚这一辈子都没有想到,自己还会被一个像吴安邦这样五大三粗没文化的人批评,尤其是竟然批评他读了书等于没读书。
    他开开口,正打算反击一下,突然之间又觉得,既然吴安邦是没读过书的人,那自己跟他争论,岂不是拉低了自己的层次了?然而让张浚想不到的是,他还没有开口去分辨,吴安邦就将他推进一间屋子里,还大声道:
    “大人说了,你这种人,就是半瓶水,自以为是忧国忧民了,其实,没有学通透!想要跟咱们家大人扯道理,再学个十年来吧!”
    “砰!”
    就在张浚张口欲言的时候,吴安邦顺手一推,大门就重重的合上了,差点没有撞到张浚的鼻尖子,而正当他回过神来,想要去将大门推开的时候,就听见锁链哗啦啦的响动,还有吴安邦的声音,隔着门扉传了进来:
    “都精神点,这锁链,除了一日三餐之外,不能开!那老头子就算是死在里面了,也不准开!”
    此时张浚才幡然醒悟,感情自己这就是被关押起来了,虽说不是在牢房里,但眼下这个小房间,不就等同是牢房了?如此想来,城外那些护卫的遭遇,怕是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个刘涚,做事竟然如此不留余地,他也没有想过,将来若是接受招安了,大家同朝为官,我会不会暗中使绊子?咦,不对,刘涚此人的确不傻,他既然做的如此不留情面,岂不就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接受朝廷的诏安,难道说,他根本就是在浪费时间?”
    怕是这么一想,张浚总算才是猜到了刘涚的用心。
    只可惜,他已经被刘涚给软禁起来了,想要传递点消息出去,那都是有心无力。背靠着大门,张浚不由得怅然叹息,或许这一次,他真是无法完成皇命了。只是让张浚想不明白的是,刘涚何以要拖延时间呢?
    其实这个问题,不仅是张浚想不明白,就连岳飞同样也是不明白。
    当岳飞领兵在长江南岸驻扎下来之后,就受到消息,说是中央民国那边正在进行一次全民投票行动,要让所有中央民国的老百姓一同投票决定,是否要接受朝廷的诏安。
    而岳飞跟张浚在这个问题上的看法却是迥异的,岳飞觉得,刘涚这么做挺好,他甚至认为,如果刘涚不在暗中动手脚的话,那么投票的最终结果,一定是接受朝廷的诏安了。
    在岳飞看来,中央民国的老百姓,那就是朝廷的老百姓,如今既然有机会重新回到朝廷的统治之下,那些老百姓又有什么理由不赞成呢?或许,这就是每个人主观意识不同,故而对同一个问题,总会有不同的答案的原因。
    既然岳飞认定最终刘涚还是只能接受朝廷诏安,倒也是让他去了一件心事,让他可以专心致志的整饬兵马,准备跟来犯的金兵决一死战!
    其实别看金兀术这次南下来势汹汹,其实也就是动静整的大。如果不是因为南宋朝廷那些军队战斗意志和战斗力都弱到极点,恐怕金兵的劣势,早已经暴露无遗。
    如今的金国大军,就连金兀术自己都觉着很是不妥。
    首先就是因为长年累月的征战,以至于那些能征惯战的将士,消耗的七七八八,精锐不再是当初的精锐,构建起来的军队,自然也就没有那种所向披靡的战斗力。
    其次就是高层之间的分歧,表现在军队里,也就出现了诸多小团体,表面上大家都归口在他金兀术的统治之下,但实际上呢,一旦遇上硬仗,这些小团体就会只考虑自身利益而不在意别人的死活。
    最后还有就是贪图安逸的风气,已经到了无法整治的程度。金人几乎没有爱读书学习的,粗暴而直接的统治方式,带来了严重的后遗症。
    当金兀术知道岳飞已经开始整饬兵马备战的时候,心中的担忧是一日胜过一日,他不知道自己率领的这支兵马还能坚持到什么时候,但他隐隐感觉,要是跟岳家军硬碰硬,最终输掉的,可能不仅仅是他自己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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