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嘁,这有什么稀罕的,咱刘爷爷这事儿要真是全国种地的都用上了,那史官手上的笔都要写咱们嘎达村哩。”
    有两个在县城大河书院里上了两年学的后生更懂一些,此时也是与有荣焉的跟街坊四邻说叨这事儿。
    当初他们刚读书的时候学堂里好些个对种地庄稼户各种鄙夷轻视的,还因此对他们俩排挤不搭理,两人也不是那志向高远想要考取啥功名的人,就想着读两年书能写文能识字就去外面找点营生奉养父母娶妻生子。
    现在他们村里的种地老把式狠狠出了一回名,两人嘴上跟大家说着话,心里已经开始打起了腹稿,就等着明儿回了书院要如何炫耀炫耀。
    怎么样,他们村种地种了一辈子的老爷子耕地都耕得名声传到皇上那里去了,以后还要让全大业朝种地的人全都口口相传说起他们村的某某人,这可真是谁也比不上的荣耀了。
    向南又跟老刘头说了会儿话,又鼓励了大家,“正所谓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大家伙即便是家里喂鸡种花缝衣裳织布的人,只要平日里多去思考总结琢磨并且勇于尝试,说不定就能做出非同一般的事来。”
    “到时候若是叫大业朝的老百姓都得利了,不说皇上亲自提笔赞赏,便是史官都能记大家一笔,到时候你们可就是名传青史的人了。”
    “想想看几百年后甚至数千年后都有读书人翻着这本史书念叨着某年某月某地某人发明了什么改良了什么,为大家做出了怎样的贡献。到时候跟你们一个姓的人怕是都要上赶着认你们当祖宗啦!”
    一番话说得大家是激动又欢乐,大家脸都笑僵了也不足以表达出自己内心激动高昂的情绪,也不知是谁带的头,大家纷纷鼓起掌来,向南也跟着鼓掌,含笑宣布要给老刘头家的奖励。
    之前大家就看见了,可亲耳听见向南宣布大家伙还是一阵激动。
    老刘头一家得了一头耕牛,另外向南看过他们的房子之后还承诺回去就派人来给他们家修砖瓦大房子,免费的!
    另外就是二十两银子的奖励。
    这个银子是县衙给予的奖励,至于上面郡城以及京城的奖励,肯定是要后面再抵达的。
    这事儿向南肯定是要帮老刘头争取的,这样才能激发大家的创造激情,想想看在自己擅长的一方面做出点成就就能像老刘头一家这样一夜之间飞黄腾达住新房得巨款,还跟衙门的人搭上了关系。
    可以想象以后但凡老刘头有什么事要求到向南那里,向南肯定是要亲自接见并且妥善安排的。
    向南嘉奖了老刘头之后又跟大家闲聊了半下午,傍晚之前离开了嘎达村往县城赶,等到第二天,水月乡嘎达村老刘头曲辕犁事件跟长了翅膀似的迅速传扬开了。
    便是乡长亭长里长三人都因为老刘头而得到了县衙那边正式发函嘉奖鼓励,虽然没啥实质性的奖励,可一来这老刘头的曲辕犁他们还真没有半点功劳,有功劳的顶多就是往上禀报的里长。
    二来能在向南那里挂名,他们也是美滋滋的,以后有好事儿了县衙那边肯定是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们,这不就是货真价实的人在家中坐喜从天上来么?
    听说老刘头这事儿还要往皇上面前报,乡长亭长纷纷拎着礼物去了老刘头那里说了一阵话,无外乎就是赞扬以及鼓励。
    一开始老刘头一家突然被惊喜砸中,被人这样那样的吹捧,晕乎乎的也生出点膨胀感了,可等到不久之后听说大人研制出了一种新式水车,能让大家陪着着地下水井灌溉地里的庄稼。
    想想自己不过是为了自己种地省点力气折腾出来的犁耙,他们家得了多少好处?再想想大人从去年来了大山县为大家做了多少事,得到的也不过是大家嘴上的敬佩,却没有啥实质性的奖励,这一刻老刘头是羞愧的。
    大人不是大山县的人,却时时刻刻在无偿的为大山县做贡献,而他祖祖辈辈都是大山县的人,这会儿就是做出一点成就居然就膨胀得不行了,想想前段时间自己一家子的想法做法,老刘头回家之后找来了两个儿子儿媳,甚至连几个孙子孙女都叫了回来。
    大家一起关起门来开了个会,老刘头说了很多很多,最后刘家沉默了。
    打开门之后,老刘头带着两个儿子去找了里正,表示愿意将那二十两银子拿出来给村里盖个私塾请个秀才老爷,教导村里甚至附近村子里娃娃们读书识字。
    虽然老刘家少了那二十两银子,可却收获了大家真心实意的佩服,在往后的日子里大家对他们家都是能帮一把是一把,等郡城跟京城的奖励下来以后,也再没人偷偷嫉妒了,除了羡慕就是真心实意的敬佩。
    老刘头也不藏私,有人来问就将自己当初做曲辕犁的想法都说了,大家学了也都纷纷开始用起来,倒是让大山县这边今年的春耕轻松了很多。
    同时也将这种好的风气发扬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向南:哎呀我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咋人才一波一波的长出来,拔都拔不及了呢?【忙着弯腰收获
    x县令y县令z县令:……嫉妒使我质壁分离【= =
    白天出去玩了=v=
    第111章 第二年
    或许真的是嘎达村老刘头的事刺激了大家,五月里春耕忙完之后的第二届种地好手交流大会上真可谓是百花齐放。
    这家婆娘养鸡发现了如何预防鸡瘟,那家姑娘将纺线机从单线改进为了可同时纺两根线,更有一位赤脚大夫提出了牛痘设想可防痘症。
    这位大夫也是厉害,居然在发现了几起例子之后就专注收集这样的状况,而后直接在自己身上试验一番。
    不过这位赤脚大夫要给家人搞,直接被他家人撵出了家门。
    这大夫已经耗费了将近十年的时间精力在这上面,如果这时候放弃的话大夫实在承受不住,最后走投无路之下找上了向南。
    痘症在古代医疗水平普遍不大高的时代可谓是可怕程度不低于瘟疫,这位大夫提出要在人身上试验,不说他村里同乡,便是他妻儿老母都认为他是疯了。
    向南见到这位大夫的时候这人也确实是处于精神崩溃的边缘,拉着向南说话都颠三倒四的,眼神也是暗淡无光,显然并不认为向南会真的相信他。
    向南看了却着实心酸,无论古今中外,像这位赤脚大夫这般因为思维设想太超前而被时代抹杀的人才,实在是太多了。
    “谷大夫勿要着急,本官虽不懂药理,可你说的既然是你自己身上试过的,本官自然会向上禀报皇上,也会为你提供最大的帮助让你能将此事研究透彻。”
    头发凌乱一身脏污看不清面容的谷大夫鸡爪似的双手依旧紧紧抓着向南的小手臂,一双无光的眼颤了颤,直直的盯着向南双眼看了半晌,似乎是在确定向南是不是在哄骗他。
    先前也不是没人一脸温和的耐心听完他说的话,然后敷衍的想要哄骗他暂时安静下来,就像一个正常人在哄疯子别胡闹一般。
    向南不知道谷大夫经历过什么,不过一个能将年轻时候出门诊治遇见的偶然例子坚持将近十年的探索,心境定然是坚定的。
    换句话说,能将这样心性的人逼得宛如疯子,那经历必定痛苦煎熬。
    没有自己去经历过的人,哪怕是共情心理再接近,依旧无法坦然的说自己能理解。
    向南没有多说什么话,只是任由谷大夫拽着自己手臂,“蓝天,去厨房端些热饭热菜来。”
    大树出门了,这个月衙门里开交流大会,接待的人很多,蓝天自然是留在衙门里到处跑腿。
    蓝天听不懂向南跟这个疯子似的乞丐说的话,刚才一直警惕的盯着谷大夫,就怕这人真是别人说的疯子,发起疯来伤到大人可就不好了。
    此时听向南的吩咐,蓝天下意识的应了,都退着走了两步了突然又站住,扭头犹豫的看谷大夫,“大人,要不然先请这位先生去客房梳洗一番换身衣裳,这天儿还有点冷……”
    估计是秋天里就被家人赶了出来,谷大夫身上的衣服虽然是被脏污糊得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了,可也能看出来是秋衣。
    向南也觉得谷大夫抓着自己的手跟冰雕似的,不过还是不确定谷大夫理智是否还在,只能询问谷大夫自己。
    谷大夫没吭声,似乎说完牛痘的事之后他就没了嘴巴似的,只细微的转了转眼珠子,最后将视线从向南身上收回,缓慢僵硬的松开了拽着向南的手,转身一步步跟着蓝天出去了。
    蓝天可不敢叫谷大夫走在自己身后,只能假装客气的走在谷大夫侧前方,时不时转头侧身给谷大夫指方向,嘴上习惯性的就说起了自家大人的好来。
    “虽然我听不懂你说的那些啥牛啊人的,不过只要你说的是真的,我家大人肯定会帮你的……”
    “我家大人可好了,当年我爹生病没钱治病,我自己跑来把自己卖了给我爹治病,现在我爹好了,我娘跟弟弟妹妹们也种了两亩树换了开两亩荒地的机会,我爹昨儿也来参加交流大会了。”
    “他说他一定好好种地,等明年大人要发土豆跟红薯种子了,我爹就第一个来领,种了明年家里就不愁没吃的,他们要把豆子麦子卖了把我赎回去……”
    “我是不想回去的,跟着我家大人多好啊,以后我要像大树叔一样,帮大人做事……”
    谷大夫一声不吭的听着蓝天唠唠叨叨的,甚至眼皮子都没撩一下,蓝天可不在乎,反正他赞美大人也是习惯了。
    且这么说着话好歹觉得没那么怕这个疯子乞丐了,好像多说说自家大人,自己心里的勇气就无限膨胀了。
    向南等蓝天带着谷大夫离开之后也没闲着,自己动手磨墨,垂眸看着砚台里渐渐变黑变浓的墨汁,心里打着腹稿。
    等墨汁差不多了,向南坐下提笔,在一个小本上记下牛痘之事。
    这个小本子都是这回交流大会记录下的有用的知识经验。
    今年的种地好手交流大会春耕的时候向南就下发的通知,让各村五月末春耕结束之后自行举办各地比赛,每个村派遣了两名宣传员并两名衙役跟上,一路从村比到亭,从亭比到乡。
    昨儿衙门这边接待的就是乡比赛获胜者前三名共计六十人次,一天的时间从早上到傍晚就结束了,昨晚向南陪着大家吃了一顿晚饭,又聊了大半宿,今儿早上这些人才离开衙门各自回家。
    今年的交流大会依旧选取了十名种地好手给予锦旗以及奖励。
    因着今年已经是第二年了,很多事都成熟了不少,蔡老板感谢向南给他指路发展牛马行,今年直接一口气赞助了三头耕牛两头驴子作为奖励。
    张老板依旧是十套衣裳,彭老板则是包揽了所有参赛者来衙门这边的一切吃食。
    今年人数不算多,且也只待了一天一夜,也不需要吃啥大鱼大肉,彭老板还是负担得起的。
    梅老板最实在,赞助了十两银子作为奖励品,第一名有三两银子,第二名二两,第三名一两,其余人等一千文到一百文不等。
    虽然比起当初给向南捐献的三百两银子比起来十两银子忒少,可对于农户来说,二两银子那可是一家七口人松了裤腰带一年的嚼用,能得到这么实在的奖金奖励,实在让人惊喜激动。
    邵老板则是直接将那栋宅子划给了衙门,并且强烈要求再给向南十亩地作为试验田。
    这回向南说什么邵老板都不愿意收钱,现在邵老板跟向南也算是朋友了。
    对于向南,邵老板也不像以前那样畏惧,板着脸逼着向南收下地契,若是不收他还要不再登门了,叫向南哭笑不得。
    从没见过如此给官员“行贿”的,向南最后还是将地收下了,直接挂在衙门,里面收获的东西全都归衙门账本,不算是他的私人财产。
    谷大夫是今日向南送乡长乡亲们离开时在衙门大门口遇上的,当时也有人认出了谷大夫,直接就要将谷大夫拉走,说是这人已经疯了,要用痘来害人。
    向南当时还懵着,结果谷大夫跪在地上死死抱着向南不撒手,向南见这人也没有别的动作,怕是有隐情,这才将还要来拉人的乡亲给劝走了。
    原本有衙役要来拉谷大夫,不过谷大夫却不撒手,哪怕是被打了也死死抱着向南,向南没法,试探着伸手。
    谷大夫一把就拽着向南小手臂,一路跟进了衙门到了办公室这边,向南这才听见了谷大夫说的牛痘之事。
    谷大夫的事可以说给向南的冲击不小,古有华佗开颅而被杀,单单是写在历史书上就让无数人遗憾至极。
    现在又遇见了谷大夫,那么是不是就是在大业朝此时此刻,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同样有像谷大夫这样的医学界研究者?
    此前他一心放在农业上,便是矿厂跟制药厂都是为了发展大山县经济,却从来没有关注过别的方面。
    比如说文化发展医学发展,他是不会不懂不了解,可是一个地区一个国家,应该是全面发展的,不该是畸形的只发展经济。
    他是幸运的,因为他一来就认识了苗大人,之后又认识了行之兄阿渊,家里也有娘妹妹阿悦。
    等到后来又有了什么都能跟着他一起瞎折腾的师傅,而后又是钟太守甚至皇上,等到了这边,又有付太守全程保驾护航。
    向南现在才觉得,可能全天下都没有比他更幸运的人了,而他其实可以将自己的幸运分给更多的人,让那些像谷大夫一样走投无路甚至险些将自己逼疯的人有一个希望。
    向南一直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天才甚至连人才都算不上,像谷大夫老刘头这种没有接受过系统教育却最后做出这番功绩的人才是天才才是人才。
    向南将牛痘以及谷大夫的事在小册子上写好,放下毛笔,最后垂眸看着那几排记录了谷大夫将近十年艰苦心酸的字,终于忍不住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坐了一会儿,洗漱好的谷大夫被蓝天带了过来,看得出来蓝天费了些功夫,谷大夫脸上原本覆盖了半张脸的胡子都给刮干净了,露出一张饱含风霜的蜡黄瘦长脸。
    向南心里算了一下,谷大夫应当只有三十多岁,可他脸上已经长了褶子皱纹,甚至被梳得整齐完全盘上去的头发里也有了不少的灰白头发。
    向南抛开那些复杂的心情,脸上重新挂起笑来,“这么快就吃完饭了?”
    蓝天撇嘴扭脸白了谷大夫一眼,而后躬身朝向南行礼道,“大人,这大叔倔得很,头发都还没收拾好就闹着要往办公室这边走,小的没法,只能勉强给他收拾齐整就带过来了,饭还没来得及吃。”
    谷大夫不说话,只直直的看着向南。
    向南倒没觉得啥,就吩咐蓝天去把饭端过来。
    “顺便也给本官端一份过来。”
    早上向南晨练之后其实就吃过早饭了,不过这会儿已经快中午了,赵悦又出门去查看矿山去了,屋里可没人再惦记着按时给他端饭过来。
    虽然因着这事儿赵悦说过两回要买几个丫鬟,可向南都给拒了,家里有别的姑娘忒的麻烦。
    想着外出就时不时遇见丢手绢丢耳环甚至自己都走丢了的姑娘,向南神经再粗也受不了了,就觉得全天下就他媳妇儿以及老妈老妹闺女不烦,其他女人都是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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