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他好生生的挑粪种地呢,突然有人跳下来让他上朝做大官,向南第一想法不是惊喜,而是暗道一声哦豁要遭。
    陈燕燕发现向南居然犹豫了,顿时就炸了,瞪着眼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向南:“小子,你居然还犹豫?”
    这表情好像向南的这点犹豫是多么不可饶恕的罪过似的,向南吓了一跳,杵着锄头缩了缩脖子,“没,我没犹豫啊。”
    “哼还没犹豫?我都看见了,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陈大人觉得自己的才华受到了侮辱,于是双手一背,仰着下巴让向南尽管出个问题考他,“这个世上就没有本大人不会的!”
    跟着陈大人来的小厮低着头弓着腰,始终将自己当成路边一颗小树苗,他吹任他吹,我自岿然不动绝不吐槽。
    陈大人坚决要让向南出题考他,向南为难的左右上下的看,最后只能挑着自己比较擅长的方面出了个问题。
    “那请大人算一算您身边那棵树有多高吧。”
    出题也是个难事儿,要是你自己本身就对某一方面要通不通的,那真的是看哪儿都没问题可问,可真问起你来吧你又一问三不知。
    陈大人算术方面有点怂,背着手围着身边那颗碗口粗的树转了转,耍赖让向南重新出,这道题不算数。
    原本向刘氏跟阿茶在一旁看着还有点担心,可现在亲眼看见这位大人脸不红气不喘的耍赖,顿时觉得好笑,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放松。
    这位大人看起来跟小孩子一样,居然还会耍赖,想来秉性应该不会太坏吧。
    向南提问本来就困难,这时候陈大人让他再出一个,向南没办法,只能道,“那大人且先看看那棵树更适合生长的坏境条件吧。”
    “这个……”
    陈大人有心再耍赖叫向南继续换一个题,可好歹这会儿还有两名女眷呢,陈大人抓耳挠腮不好意思继续耍赖了,只能背着手站在树子边仰着脖子一直盯着树稍看。
    你说说你好歹也是个读书人,怎的就要跟这么一棵树杠上了哩?这棵树招你惹你了啊你要这么折腾它?
    出个啥绝本古籍经义默帖,即便是以山草树木庄稼土地为主题让他当即赋诗几首也是可以的啊!
    出个题考人都左右跳不出这土地上的东西,这小子果然是种地的好手。
    陈大人想着这里突然心里一咯噔,决定这种话在心里想想也就算了,要是真说出来了这小子说不定就又要问他了:既然我有种地的天赋,那我做你学生以后你能教我更好的种地么?
    陈大人安安静静的在那儿围着树转悠,向南为难的瞅了瞅一旁跟着陈大人来的小厮,结果他瞅了许久那小厮除了衣角头发被风吹得动了动,浑身上下真就跟棵树一样纹丝不动。
    好吧,那大概的话,现在是没他啥事儿了吧?
    向南有些不确定的想,最后看日头也不早了,这还有许多苞米窝里的粪土没埋完哩,干活要紧!
    等到向南他们埋头将活干得差不多,向刘氏抬头看了一眼那位已经毫无形象蹲在树根处捡了个树枝桠正在使劲儿刨树根的大人,觉得这么也不是回事啊。
    “阿南,这活也剩不下多少了,你跟阿茶先带了这位大人回家准备晚饭,好歹上门也是客,该准备的还是得准备着。”
    活也没多少了,向南想了想,点头应了,不管这位大人靠不靠谱,确实如向刘氏所说,好歹人家大老远的顶着火辣辣的天气跑来了,总不能怠慢了人家。
    向南收了锄头,到一边去倒了水囊里的水打湿了汗巾胡乱擦了擦脸脖子手,又扯着衣裳闻了闻,没办法身上总有股那种味儿,便是晚上洗澡都要好生搓洗几回才洗得掉,这时候也只能先让小胡子大人的鼻子暂且将就一下了。
    “大人,你现在研究到什么程度了?”
    向南走过去跟着陈大人一起蹲在树根子底下,看着陈大人摸着树根神神叨叨的嘀咕了两句含糊不清的话,向南想着说不定对方现在正是琢磨到关键时刻,自己突然出声打断对方思路可就不好了。
    不过等了好一会儿,那边阿茶都收拾好背篓背上就等跟他们一起下山回家了,向南也不能继续这么等下去,只能出声询问。
    陈大人左右看了看,不死心的扭头满脸幽怨的问向南,“我不信谁能凭着一双眼睛就能找出答案,你刚才问的那个问题是不是瞎糊弄我的,其实根本就没有答案?”
    向南连忙摇头表示自己绝对没有糊弄人,然后分别根据这棵树的树叶长宽外形以及树冠长势优缺,先说明了这棵树对水分的需求以及最适应的气候条件。
    然后又从树干文理树脂分泌等情况说了类型应该是属于啥类型的,最后是根据树根扎进土里的大致深度以及纠缠排布指明了对土壤湿度肥度需求。
    “你能用眼睛跟手就确定土壤的松紧度跟湿润度?”
    “其实这些如果你没有相应手感的话,是可以去观察树根下生活的虫子。”
    然后向南跟陈大人蹲在那里一人捡了一根枯树枝开始刨起了树根下的虫子,有直接生活在落叶下的,也有在土里打洞的。
    “那树的高度呢?”
    “这个就只能估算了,因为咱们现在手上没有具体的量尺,成年男子的手掌圈里张开,虎口崩成一条直线,中指指尖到大拇指指尖的距离一般在……”
    向南示范了一回用倒影以及太阳大致倾斜度来算树身高度。
    陈大人最后一脸原来如此的点头表情蹲在那里仰头看着站在不远处刚丈量完树在地上倒影长度的向南,这一刻居然生出了钦佩这种情绪。
    我滴个乖乖,这小子果然不愧是泽陂县算术第一人啊,忒是厉害了些吧?
    先前陈大人只在经过县城的时候叫小厮出去打探,这才听了一耳朵向南在县城门空手测巨石这件事,当时也就以为传言夸大其实了,没想到还真是一点不含糊。
    自从这一天自后,陈大人就在向南家住下了。
    原本陈大人也没想住下的,准备着收了这个学生立马就带着人往外面去,不说游学吧,可好歹也要带出去溜达溜达,告诉旁人他陈燕午也是有学生的人了。
    结果等陈大人跟着向南回向家之后,先是对向南家厨房外水缸上那一直悉悉索索流着清澈山水的竹筒感兴趣,抓着向南详细的问了许久,还非要在即将吃晚饭的空隙拉着向南去后山拆开竹筒看了里面那个据说可以让水变得更干净的“过滤层”。
    这东西制作简单,要是家家户户都学会了,以后便是北边缺水的地方也能用这个来把浑浊的水弄干净啊。
    有了干净水食用的百姓,生病的几率也会降低许多。
    要知道这时候生水要烧开了才能喝的概念还只停留在稍微有些加菜的人家,贫苦人家可舍不得白费柴火去烧水,即便是冬天里想要喝口热水去去寒气,也并不将水烧开了。
    这水烧开了人要喝还不是要特意晾凉了才能喝,这不是浪费柴火是啥?
    这么一来,因此患病的老百姓也就不在少数,等到洪涝之年甚至还能通过这个传出瘟疫。
    当然,这么一个小东西陈大人也不觉得就能隔绝瘟疫这种东西,只想着能让水干净些减少百姓患病人数罢了。
    更神奇的是之后陈大人吃了晚饭跟着向南去了房间之后发现了一个奇形怪状却十分好玩的东西!
    于是陈大人决定不走了,那名小厮反倒是直接被他打发着去里正家里睡好床吃好饭去了,自己偏要留下来跟向南挤一张床。
    “为师这是要跟阿南抵足而眠,这也不失为一番佳话。”
    向南嘴角抽了抽,“大人,若是您能暂且别去拧那发条了晚辈倒是信了这话?”
    陈大人也不尴尬,面色不改的站在床边玩着挂在床架上的一副简易发条式吊风扇。
    这还是这两天向南热得不行,这才找了东西做出来的,因为没有专门的木匠工具,向南没办法直接弄木板斜面做扇叶,最后就选择了竹篾编织物,即轻巧又有空隙,方便做一些固定处理。
    至于发条,用的就是向南选用材质较硬的木头雕刻而成的,原本该是要用油浸透上光使齿轮更光滑,转动也更顺畅。
    可惜还是那句话,现在向南条件有限,只能用磨砂布将就着磨了一阵,然后又找阿悦要了一根她家里收集起来的动物筋做了拉扯“皮带”,于是一个简单齿轮动力系统就算是完成了。
    其实就这玩意儿,在向南看来委实没啥实际作用,毕竟因为条件有限,齿轮动力维持的时间不可能太长,顶多也就慢慢悠悠转动个十几二十秒,然后发条到头了又要人工重新去拧。
    也就是热得只有蒲扇都没办法解暑的时候双管齐下头顶转风扇手上摇蒲扇的时候有点用。
    现在倒是叫陈大人看了一回稀罕,向南觉得要是自己不催促,陈大人能乐呵呵的站在床边就这么拧了看看了拧的玩上一晚上。
    “阿南啊,为师如今是深感欣慰,没想到阿南这般有才华。”
    哦,忘了说了,自从来了向家看见这些东西,陈大人也不缠着向南非要他亲口答应了,直接单方面以向南“老师”自居,为师为师的自称得十分欢乐。
    向南觉得陈大人性子挺好的,虽然有那么点不靠谱……
    好吧是很不靠谱,可是看他从进了向家院门就适应良好的样子,向南觉得有这么一位老师也挺好的。
    至少陈大人没有像一般先生那样看见这些东西就大呼“玩物丧志”什么的,向南现在也就这么点爱好了,要是还要被强行戒掉,向南觉得人生都要少好多乐趣。
    因此向南也在心里默默接了陈大人单方面扣过来的这顶帽子,“大人,既然要拜师的话自然还是先正儿八经敬个茶什么的吧,且大人到现在还没跟学生说您叫什么名字呢。”
    陈大人噫了一声,摸着小胡子皱眉嘶了一声,“真没说?”
    难道先前他只顾着去吹嘘自己多厉害去了,反而忘记介绍自己的名讳?
    向南无语的将干净的巾子打湿了水,一边认真的扭头看着陈大人点头。
    第52章 弩
    原本是想要带向南走的陈大人最后却是留了下来,每日里为了让向南早点完成每天的学习任务,掳袖子直接上场亲自教学。
    别说,正儿八经给向南上课的陈大人还是挺靠谱的,板着脸一手背在腰后一手卷着书摇头晃脑,对书中深意侃侃而谈。
    迈过了秀才的坎,这才算是正式成为了皇上人才培养莆田中的小苗子,学习上自然也跟以前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打个简单的比方,秀才之前对于经典书籍中的一句话你只需要背住然后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就行,但秀才之后你却要就这句话去深度发掘这个话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政治背景。
    另外还要结合当时情况下写下这句话的人的生活环境政治环境,进而琢磨琢磨这句看似普通的话又有没有蕴藏在字里行间的别的寓意。
    四书五经再重复了一遍,向南突然觉得自己以前根本就没有真的学会这些身为读书人最基础的古代教科书。
    以前向南十分头疼这些文字,可经过陈大人这般摇头晃脑的一解说,一个个枯燥的文字也变成了一个个精彩的故事,这个故事有个让他们这些后人无法想象的数十年甚至数百年前的社会背景,那时有战火有安宁有谋士斗智武将斗勇也有朝堂争斗新旧两种思想流派碰撞。
    向南自己都感觉自己思想上有了一种被人推到了门外豁然见天之宽地之阔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奇妙也很难形容,正可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之妙。
    陈大人是个在普通事情上管不住嘴的人,才来向家的第一个晚上就说了向南被点为第四名,再过几天县衙就会将秀才凭证送过来。
    现在朝廷规定的有效凭证称之为鱼袋。
    前朝还是用鱼符,可大业朝的建国皇帝觉得用这个太奢侈了,于是将原本只是用来装鱼符的鱼袋正式化,彻底取代鱼符,成为社会上有身份的人的身份凭证。
    秀才只堪堪脱离平民阶层,鱼袋上绣青身单红尾鲤鱼图案,喻之为鲤鱼跃龙门。
    所以说向南现在是准秀才公了,向刘氏跟阿茶自然十分高兴,第二日就炖了菌菇野鸡。
    陈大人虽然在宫里蹭过无数皇帝的御膳,什么人间美味没尝过,偏觉得这粗砂锅小火炖出来的山珍野味很是对胃口,也不客气的直接泡着豆饭吃了个肚儿溜圆。
    当然,陈大人也知道这会儿一般的农户家正是青黄不接口粮紧巴巴的时候,第二天就直接吩咐自家小厮去镇上买了好几袋精细大米面粉回来,另外还带了各种调味料。
    虽然向家大嫂子手艺不错,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陈大人觉得要是有了更丰富的调味料,向家大嫂子做出来的饭菜定然更加好吃。
    这还没给陈大人正式的行礼递茶交拜师礼呢,就收了这么多好东西,向刘氏私底下问了向南的意思。
    向南想了想,这些对于陈大人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若是他们偏要在这上面斤斤计较的推来让去,怕是要叫陈大人生气,因此这些就先收着,以后对陈大人更真心对待好好回报就是。
    陈大人年过三十都还孑然一身,知晓向南今年九月里要成亲无法跟着他走,陈大人还看着向南一脸惆怅可惜的样子,说什么这个世界上成亲娶妻生子的男子都是傻蛋,叫向南十分无语。
    没想到自己在这个时空的师傅竟然还是个提前几百年搞了回时髦的不婚主义者,一日为师终生为父,陈大人既然这般对他好,向南打心眼里决定以后将陈大人当做一辈子的父亲一般好好对待。
    哪怕以后变老之后陈大人更唠叨更不靠谱,向南也绝对不会嫌弃他。
    之所以没有当即准备拜师礼却是因为一应事务没有准备妥当,向刘氏在之后的相处里也知道了陈大人做学问十分厉害,对于自己儿子能拜到这样一位师傅还是很高兴的,第二日就跑去杏花村拜托刘媒婆掐算了两天以后拜师叩首的好日子。
    刘媒婆不仅会牵线搭桥,还会掐算日子。
    中间有两天的时间,倒是刚刚好能去县城里采买所需物品,另外向南也在前一天亲自去请了苗大人跟赵顺过来观礼。
    虽然简陋,可在场都是交好之人,齐聚一堂也是一派喜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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