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吧,就因为没去考成试?”
    “啧啧啧,说来也是可怜的,努力了这么久,临了临了却是叫他娘给耽误了。”
    ……
    一片吵杂声中,向南也躺不下去了,被小丫头一拉扯,就顺着力道起了,匆忙看了周围的人几眼,就被小丫头半拉半扶的带回了家。
    后来向南才知道,他以为的小丫头其实不小了,今年已是十七了,可以找婆家了。
    为啥向南知道?
    因为他那个躺在病床上满脸愁苦的娘等他回家,当着小丫头的面就拉着他的手说,叫他别担心继续读书的事儿,因为刚才有媒人来了,说是有人看上了小丫头,愿意给五两银子把小丫头领回去。
    向南这才刚来这地界儿,连身体都还没适应好,再则对自己的身份也是一头雾水,可听见五两银子他还能当做这地方物价膨胀了银子不值钱了。
    等听见“领回去”这三个字,向南也是隐约明白有问题了。
    可向南又有点不敢确定,毕竟小丫头自己都还在旁边呢,听见妇人这样说她也没什么表情,只埋头去桌上倒了杯温水递给妇人。
    “这……不好吧,妹妹年纪还小,怎能现在就说亲了。”
    向南只能含糊的这么一说。
    妇人好笑的拍着他的手背笑了笑,一边的小丫头也好奇的抬头看了向南一眼,不过两人却没觉得向南这话奇怪,毕竟她们这个儿子/哥哥读书是读傻了的,颇有些不理俗务的模样,这么说倒也不奇怪。
    “傻孩子,镇上张员外家要纳良家妾,要不然谁家能给五两银子这般多?需知二两银子都够普通农家一家六七口人一年的嚼用了哩。有了这个钱,今年我儿的束脩够了不说,还能买几刀纸正经的练练字,再做两身能出去会同窗的衣裳。”
    钱还没到手呢,妇人就规划好了,瞧着是要把每一文钱都要用到向南身上。
    向南听见他现在的“娘”说到要把妹子送去做妾,发现自己那一摔摔到了古代以后就生无可恋的丧表情都差点裂了。
    “阿茶,等你哥哥读书读出头了,你在那宅院里也能熬出头了,去了张员外那里可要好好的伺候好张员外,听说那些大户人家的后宅妻妾都有月钱,以后咱们一家的生计可就全靠阿茶了,阿茶可要好好努力知道吗?”
    小丫头乖巧的点头应了。
    向南顿时更惊住了,都要开始怀疑其实这里的妾跟他知道的妾并不是一个意思了,还好好努力?
    “……娘,能不让妹妹去当妾么?”
    向南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没办法,实在是被这画面冲击得有点说不出话来了,虽然也知道古代历史上也有这种卖女儿的,可也没亲眼瞧见过,且还是这样一副“女儿你去了要好好工作养家”“好的我一定好好努力奋斗”的和谐画面。
    妇人顿时眉头一皱,摔开向南的手板着脸,虽是不高兴,可瞧着却是强忍着没发火,颇有些憋闷的问,“我儿为何这么说?可是怪为娘犯病误了你前几日的院试?我就知道,阿南你对娘心里有怨恨……”
    说罢就趴在床上掩面呜呜咽咽的哭起来,瘦削的肩膀一抖一抖的,叫阿茶的丫头责怪的看了向南一眼,随后侧坐到床边低声安慰起妇人来。
    向南僵硬的扯了扯嘴角,习惯性的又去抬眼镜,手抬到一半看见宽袖摆,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不戴眼镜了。
    那眼镜戴了十来年了,一时没了向南还怪不习惯的,一时又想着他摔下山涧估计是直接给摔死了,也不知道赵老秃会不会自责内疚。
    老村长家的彭甜会不会稍稍难过那么一会儿转头就喜欢别的年轻后生去。
    至于家里人,向南想了一圈,也就只想起了也不知那嫌弃了他十几年的舅妈会不会唾骂两声晦气,毕竟他长大以后每个月多多少少的还是要给舅舅寄些家用回去的。
    向南漫无边际的想了许多,向刘氏哭了半晌没听见儿子妥协的声儿,一时更是气闷了,也顾不得哭了,一把推开了阿茶,翻身侧躺着脸朝里的拉上被子闭眼准备不搭理人了。
    阿茶杯娘推开了也不在意,只踱步到门口抬头看了看天色,跟向南说了一声该准备下半晌的夕食了,这就转身去了厨房。
    向南摸摸后脑勺,看了躺床上就没了动静的妇人,也跟着阿茶去了外面,抬头看太阳,再捡了根木柴棍往院子中间插了一下,看影子估摸也就下午四点左右,这么早就吃晚饭了?
    向南蹲在院子里撅着屁股双手撑着脸对着木棍发呆,也没过多久,阿茶就叫他去厨房吃饭了,“哥,你先去厨房吃饭吧,有给你拌的小菜。”
    说罢阿茶自己则是端了一碗稀粥,也没配菜啥的,就捏着双木筷进了他们娘的房间,应该是去伺候那妇人用饭去了。
    不说还好,阿茶这么一说,向南顿时感觉胃部灼烧般的揪疼起来,也不知是多久没吃饭了,向南站起来的时候还打了个踉跄,瘦得跟麻杆似的身体又差点倒了。
    向南甩了甩头,觉得眼前黑星没那么多了,赶紧寻摸着刚才阿茶走出来的那边进了厨房,就看见一张三条桌子腿下面都垫了石头瓦片的破木桌上安安稳稳的放了一大碗稀粥,一双筷子,并一碟凉拌的不知道是什么名字的菜。
    说是凉拌还真就只贴合了这两个字,凉,拌,估计就是下水过了一下,再洒了点粗盐,就这都只有两筷子的量。
    向南不好意思都给吃了,只能喝几口汤水粥然后再吃一两根菜,权当做是尝个咸味儿。
    向南是c省平都的,加上舅舅家的口味都是重辣重油重盐,此时觉得肚子里空得火烧火燎,很是希望能咬一口辣椒,奈何现在向南是“人生地不熟”的,只能将就着拿盐口的拌菜凑合着。
    结果等他吃完了阿茶回来,看见桌上居然还有剩菜,顿时一脸惊诧,“哥,今天的拌菜不合口味吗?怎么还剩下这么多?”
    向南看看碟子里筷子稍微张开一点就能一筷子夹完的菜,也是沉默了。
    阿茶拿了个边沿磕碰得缺了好几个小口子的粗晚在灶台那边的锅里刮了好半晌才刮了小半碗稀粥,向南这时候才发现他用的碗估计是家里最好的,容量也不一样,估计就阿茶手里那个阔口浅底碗三碗才能装满。
    阿茶也不到桌边坐下,就站在灶台边西里呼噜三两口就把稀粥喝完了。
    说是粥,向南想着怕是唯一的一点小米都到了他跟屋里那位娘亲碗里,阿茶碗里的更应该说是米汤。
    可阿茶吃完了却没别的想法了,将碗收了就用瓢在一旁的水缸里打了半瓢水倒进锅子,将就着清水就把三个碗三双筷子外加一口锅一柄木勺洗干净了。
    说来也是,一点油花子都没有,自然好洗得很。
    “呃,你不吃菜吗?”
    向南看着桌上他特意留下来的菜,想着好像刚才阿茶给房间里的娘端饭进去似乎也没夹拌菜。
    阿茶回头奇怪的看了自家哥哥一眼,一边甩干净手上的水一边将碗筷叠放到一个一旁的破旧簸箕装好,“家里的盐不多了,这会儿又是刚开春,地里野菜都被大家挖得差不多了,菜园子里的菜却是还没长出来,这点菜就留着哥哥明早吃吧。”
    这话说得向南脸上一红,在他看来阿茶也就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现在偏还要个小姑娘给他省饭省菜的填肚子,实在是十分不好意思。
    阿茶手脚利落,三两下就收拾了厨房,又用木盆给向南打了水放到长条凳边上,“哥你先洗脚吧,我先去给你把床铺好。”
    木盆估计是用久了,缝隙处不如新木盆箍得紧实,放到地上没一会儿就开始氲出些许水来,向南只得连忙脱了鞋洗了脚,把盆里的水给倒到了院子外面的水沟里。
    铺好床刚从一间房里出来的阿茶见了忍不住惊呼一声,“哥,你怎的把水倒了?我跟娘还没洗脚呢。”
    向南顿时尴尬了,之前这不是想着木盆比较重,赶紧给倒了也不用麻烦这小姑娘来忙活了么,倒是没想到这盆洗脚水她们还要用。
    在甘省的时候生活用水困难,大家也是节约用水一家子洗一个盆的水,可向南看着这个地方不像缺水的,又加之阿茶让他一个大男人先洗,还以为她们要重新打水呢。
    毕竟谁家不是让大男人最后洗脚啊。
    阿茶想着哥哥一贯是嫌弃家里共用一盆水洗脚,现在这样也只能叹了口气,“算了一晚上不洗也不碍事。哥哥你先回房间睡觉吧,今晚暂且就别看书了,家里油灯灯芯不太好,明儿我到赵大娘家讨一根来换了。”
    阿茶说着过来接了向南手上的木盆子往厨房走,向南瞅见她放下盆去打开厨房外水缸上的木板看了看,嘴里嘀咕着明儿上午做朝食的水暂且够了什么的,向南这才想到什么,垂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很明显,这是一双没怎么干过活的手,虽然瘦,可手指修长掌心柔软无茧,皮肤也是苍白的。
    这个家里一个病得躺在床上,一个明显没干过活,噢还是个读书人,那唯一能干活的也就是阿茶这么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了。
    在古代可不是人人家里都能打水井,那么水缸里的水肯定是要人从村里的水井那儿挑回来的,也怪不得阿茶舍不得再打水洗脚了。
    虽然对这里完全陌生,不过刚才看见阿茶从这间房里走出来,向南也就知道了他该去哪儿睡觉了。
    更何况这个房间是家里唯一一间点了油灯的,向南想找不到都难。
    第3章 做梦
    进了房间顺手关了房门,向南放眼一望,就把房间里的东西都看了个遍,没办法,实在是房间不大,东西也不多。
    靠窗户那边有张好歹比厨房饭桌好了许多的长条书桌,桌上摆放了几本线状书,向南去翻了翻,有两本跟旁边练字的纸张上的字迹差不多,应该是原主自己抄写的,另外的几本字体都不一样,应该就是在书坊里买的。
    想想古代印刷术还没出来之前的书籍如何金贵,向南不由唏嘘。
    书桌对面就是一张床,跟他们娘房间里那张木板床不一样,这张床还是架子床,床架子上还挂了一笼青色的蚊帐,虽然帐布一点也不轻薄透气,可好歹也是这么多布料。
    向南啥也不清楚,对于以后的生活也毫无思路,抬手使劲儿戳揉着发疼的眉心,也没精神多想了,只鼓着腮帮子吹了油灯,借着窗外模糊的光线摸到了床边,放下蚊帐,脱了鞋跟外衫,躺下枕着带着点花香不知道灌了什么的枕头,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原本穿越前就是傍晚了,突然穿过来又过了一个下午,现在向南有点儿时差带来的疲倦,倒是真就倒头没过一会儿就睡着了。
    原本向南想着经历了这样神奇的事儿说不定从不失眠的他就要失眠了呢,后来向南想了想,觉得还真是自己多想了。
    想当初他好端端考个公务员本以为考上了能端个铁饭碗,结果临到头却突然被分配到甘省大山里头当个空架子村支书,一个月就领着跟低保户差不多的工资过日子,一过还就过了两年,当年他到了甘省那沟子村里头第一晚不也倒头就睡,两年都没失眠过么?
    向南睡得迷迷糊糊,突然感觉有人把他倒着提了起来,正当他要惊呼一声的时候,屁股上一痛,啪啪两声拍打声也传到了他耳朵里。
    向南睁开眼,模模糊糊眼前居然看不清,跟他摘了眼镜之后是一个感觉。
    之后就是吃奶……
    没错,向南发现这一点的时候也是崩溃,然而他根本就控制不了这个身体,就好像他只是寄宿到这个奶娃娃体内似的。
    一开始向南还琢磨,难不成又穿了?
    或许是因为他的穿越本来就是意外,到了新的身体里灵魂不稳定,这个时空刚出现了空间节点,空间波动不稳定再一哆嗦把他这个原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又给带到别的地方也是很有可能的。
    向南感受着身体吧唧吧唧吃着奶,一边忍不住发散思维的想起不知道从哪儿看到的时空穿越论。
    这轮调说的是灵魂就是一个波段,如果不小心跟原本世界频率不搭调了,那这段波段就会被原世界抖出去,灵魂就会进入另一个能够容纳这段波段的新世界,这就称之为灵魂穿越。
    至于身体穿越,那就是几位大佬提出的另一种穿越体系了,一是速度超过了时间,那么就能打破时间,任意穿梭在这个平行线上的任一时间点。
    不过事实证明就2017年为止,人类还没能发现任何物质能够在这种速度下不会解体,等找到了估计就能用这种物质制作出时空仓之类的,让人类真正意义上的掌控时间这东西。
    不过要向南说最好还是别真实现了,不然跳出平行空间这种事还好,若是没有,那人类不知道要被灭世多少回。
    二就是跟灵魂波段论差不多,不过这说的是时空节点,就是说有的人走啊走,凑巧一脚踩空,踏进了刚好初现在他脚下的时空节点,于是就落到另一个世界了。
    这就跟走夜路却碰巧遇见下水道盖子被人偷了一个意思。
    向南东想西想的,等回过神,这奶娃娃已经到一岁了,被家里那个年轻男人以及年轻版的向刘氏抱着放到了一张床榻上,榻上放了书本毛笔算盘以及一枚铜板。
    年轻男人原本是要把奶娃娃唯一的玩具拨浪鼓放上去凑数的,被向刘氏给拦了,向南想着怕是向刘氏怕拨浪鼓颜色鲜艳,逗得奶娃娃一把选了这个。
    原本连算盘铜钱向刘氏都不肯放的,一心一意就想让奶娃娃抓毛笔书本,可年轻男人却十分开明,并不强求。
    不过奶娃娃最后还是抓了毛笔,倒是叫年轻男人跟向刘氏高兴坏了。
    向南俯身在这奶娃娃身上,却是莫名其妙的懂了奶娃娃的想法。
    那拨浪鼓便是放上去,奶娃娃也早就已经玩腻了,自然是不会想要去抓。
    书本看起来有点大,且颜色也不好看,铜板太小,奶娃娃从头到尾都没看见,算盘么,倒是看起来有点意思,可向刘氏放在最远的地方,奶娃娃自然就最先抓了近处的看起来比较新奇好玩的毛笔,倒也是阴差阳错。
    毛笔是自家做的那种,做工比较粗糙,可笔杆打磨得光滑,还有毛茸茸的笔头,奶娃娃抓着就不撒手了,原本爬着还想过去抓算盘,结果向刘氏跟年轻男人已经抱了奶娃娃起来,又是笑又是亲的,偏那奶娃娃扭着头的想去看算盘,寻思着想要抓来玩。
    向南看着这对儿年轻的父母,只能内心默默摇头。
    为啥要内心摇头?没办法,因为他现在连自己都感觉不到了,向南觉得自己说不定等啥时候灵魂波段一停下,他最后的意识就要消失了。
    结果这一等就等了十九年,向南一直看着这娃娃从奶娃子长成了少年郎,也明白了他这是俯身在了他之前穿越的原主“向南”身上,连蹲茅坑都没错过的经历了一遍原主之前十九年的生活。
    向南之前没认出向刘氏就是之前见到的娘,这也是有原因的,一则向南并不知道他们的“娘”是向刘氏,二来向刘氏在年轻男人也就是原主跟阿茶的爹去世之前跟现在简直判若两人。
    之前向刘氏虽然稍显强势,可年轻男人有个秀才的功名,在镇上也有一份教书的营生,家里好歹有个进项。
    上没有婆母公公,旁没妯娌争斗,倒也过得颇为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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