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军水军被荆州水军围困于水寨内,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敌军霹雳车能够得上自己,己方却打不中敌人,再这么打下去迟早被敌军攻破水寨。因此当路招的军令传下来之后,曹军水军将士们便立即行动起来。他们觉得己方之所以如此被动,正是因为闭守不出所造成的。若是能够冲出水寨与敌军贴近作战,未尝不能将敌军战船烧毁凿沉。
    不过当曹军的战船自水寨中驶出之后,很快便意识到,这个想法固然是好的,但真要想贴近敌军战船,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荆州水军的阵型布置的相当严密,最前方是轻便灵巧来去自如的走舸,每只走舸上多者五六人,少则三四人,操桨击水浪遏飞舟,如履平地,又如平原之上纵马疾驰一般。他们大多身兼数职,与曹军接战时,或持长矛或用大戟,也有以弓弩伤人的。而操纵舟楫进退之时,他们便又成了桨手。
    这些密密麻麻的小艇,在水面上来去纵横,看似混乱,实则以各部旗号为向导,聚则如鱼群扑食,分则如飞鸟惊散。
    与荆州军相比,曹军虽然也有不少走舸小艇,但指挥混乱,各自为战,往往一只走舸会被敌军两三只包围厮杀,而聚在一起的,却又被荆州军小艇远远避开,专用火箭弓弩攒射。
    走舸如此,斗舰、露桡也敌不过荆州水军。曹军的战船虽然有许多是陈登这两年新造而成,但也有不少是以前袁术、刘勋等人所遗,加上豪强所贡献出来的,从百姓手中收缴而来的渔船等等。形制既不统一,速度也各不相同,有的斗舰上桨手多,有的斗舰上桨手少,总之五花八门无所不有。
    若非陈登在世时,对水军颇为注重,恐怕现在曹军都拼凑不出这样一支水军来。然而在荆州水军的强大战力面前,曹军战船的悲惨下场便早已注定了。
    曹军战船自水寨驶出,黄射并未下令阻拦,他很清楚,己方已列阵以待,曹军除非能突破一处,否则很难从半月阵中逃脱。
    所谓半月阵,便是以中军艨艟居中,其余艨艟战船,各领斗舰、露桡、走舸等分列两侧,中军稍后,两翼突前,形如半月之状,故此得名。作战之时,中军巍然不动,两翼徐徐压上,各船霹雳车等便可集中攻击敌军战船,数十石弹火球齐发,声势极为惊人。如此密集的轰击下,可以大大提高命中率,倘若敌军战船密集,则击中敌船的概率就更为提高了。
    这种战法,完全依靠己方强大的远程攻击能力,同时也并未放弃近战的优势,而近战中则以走舸、露桡、斗舰为主。走舸和露桡都是短兵相接的白刃战,斗舰则身兼数职,即可以船上数层船楼安置弓弩手,也可用船头、船尾装备的神弩车对敌船远攻,而近战时,斗舰船上装备的拍杆,则成为敌军最为可怖的噩梦。
    破釜塘上鼓声阵阵,杀声震天,被火球击中的曹军战船,已有数艘熊熊燃烧起来。至于覆没入水的小艇走舸,则更多了。还有些小船上的曹军士卒都已阵亡,或是见难以抵挡跳水逃命,成为无主之舟,在水面上摇摇晃晃,摆动不止。
    “嗖!”一支冷箭突然飞来,正射在黄射身前的护栏挡板之上,箭头没入挡板,箭杆尾羽兀自震动不休。黄射下意识的向箭矢飞来的方向望去,见一只小艇上正立着一条壮汉,手持长弓,再度向自己瞄来。然而未等他拉开弓弦,就有数只走舸飞速向其逼近,一名荆州水军趴在船头上,抬起硬弩略比了一比,从那弩上便射出一支弩箭,因距离很近,那曹军壮汉避之不及,正中肋下,弩箭巨大的力量使得他翻身栽落水中。
    这一箭几乎可以说是黄射所在的艨艟在此战中,唯一受到的攻击。
    黄射见那名昂藏汉子被射入水中,水里飘起一缕红色,打了个旋儿便不见了那汉子的踪影,心中不由有些惋惜。以他的眼力,也不难看出这名曹军汉子,当是在箭术上下过一番苦功的,没有数年苦练,很难从这样远的距离射中船楼。然而射死他的那名荆州水军士卒,不过二十左右,还带着些稚气,却能以硬弩将其一箭射死。
    当然这种惋惜的情绪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他的脑海之中。
    曹军水军的进攻,带着一丝决绝,但却并未给荆州水军造成太大的损失。远程敌不过荆州军的霹雳车,神弩车,近战打不过荆州军的斗舰、露桡和走舸,虽然厮杀的颇为惨烈,然而在城头观战的路招却很清楚,己方的水军算是完了。
    即便有战船成为漏网之鱼,也是利用荆州水军阵型尚未完全封锁住去路而起,在半月的两个尖端未曾抵近岸边时,有些曹军战船见势不妙,便从这个缝隙中溜之大吉了。有了带头逃跑的,其他人便有样学样,不过逃走的多是些速度较快,船身较小的走舸小艇之类,稍大些的战船不是行动不便,就是已被荆州军战船缠住,难以逃脱覆灭的命运。
    随着荆州军阵型向水寨逐步压迫,被困在其中的曹军战船,也越来越少。有些战船上的曹军将士,见无法抵挡,于是便选择了投降,也有的退回了水寨之中,试图利用水寨负隅顽抗。指挥水军的曹军将领已经阵亡,所乘战船亦覆没与水中,现在的曹军水军可谓一盘散沙,毫无战力可言。只需大军继续向前,就将土崩瓦解,彻底溃败。
    就在黄射准备下令全军突击时,一艘走舸飞快的靠近,船头上一名校尉仰面大声喊道:“黄将军,周都督有令!”
    黄射听了连忙探身望去,见是周瑜帐下的校尉,便令人将其接到船楼之上。
    “却不知都督有何军令示下?”黄射见那人上了船楼,忙上前一步,对他问道。
    那校尉取了信物,口述了周瑜的军令,黄射听了虽然有些疑惑,但仍点头应道:“回复都督,某这便鸣金收兵!”
    激战正酣的荆州水军将士,听到收兵号令之后,立即有序地脱离了与敌军的接触,而本以为必死无疑的曹军将士,见敌人主动收兵,都如同死里逃生一般,谁还敢向前追杀?
    路招见荆州水军忽然鸣金收兵,也是不敢置信,不过敌军战船陆续退走,却实实在在地发生在路招眼前,由不得他不相信。
    倘若敌军战船不退,就这么继续打下去的话,估计剩余的己方战船,很难支持到傍晚,至于水寨被攻破,也是必然之事。
    “荆州军莫非又想使用什么诡计不成?”路招思忖片刻,始终猜不透敌军为何放弃进攻。不过对于他来说,能利用敌军退走的时机,抓紧时间调集人马重新在城内布置防线,总也是件好事。
    路招并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几乎都被特卫营的密探侦知,不管是出城的牛盖、张喜等部的去向,还是城内的防守布置,甚至连城内粮食的多寡,都一清二楚。
    也正是因为如此,周瑜才决定暂时不攻破曹军的水寨,其实对于荆州水军来说,现在敌军的水寨几乎没有任何意义。而给敌人留下一线希望,并因此而调动人马重新设防,才是周瑜说想要达成的目标。
    水军战败,让路招感到盱眙城防守面临着巨大的压力,他不知道曹仁派遣的人马何时能到,也不知道若是荆州军从水陆两处同时进攻,自己率领部下能坚持多久。虽然城内的粮草军械都很充足,但路招还是感到信心不足。水军的损失非常惨重,被俘和投降的战船有近百只,被烧毁的也有数十只大船,伤亡的水军将士多达一千余人,加上被俘和投降的,几乎占了原来水军的一半。
    再加上逃走的那些,现在剩余的战船只有不到百余只,即便算上轻伤者,也不过一千五百余众。而且这些将士斗志全无,想用他们守住水寨,是绝无可能的了。
    水寨被攻破只是早晚的事情,所以路招认为,必须在城西码头处布置人马,以防止荆州水军攻破水寨之后,从这里直接杀入城中。这个任务路招交给了卫兹,令其率领本部人马两千众,在此死守。
    卫兹接令之后,立即带着他麾下的部曲前往城西,如此一来,在城南防守的力量又减少了许多。路招对此也只能征发城内青壮民夫,上城协助守军防守。
    此时已是下午申时左右,路招见荆州军并无攻城迹象,虽然暗自庆幸,但也不曾放松了警惕,然而紧接着从城外回来的斥候,又报来一个令人心情沉重的消息:太史慈率领八千余步骑,已与城外周瑜所部会合,在周瑜所领各部营垒侧翼,又立了五座大营。
    不过路招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并没有感到太过意外,该来的早晚要来,现在既已知道太史慈所部与周瑜会合,那么在对阵之时,就需多加提防了。现在看来,曹仁将荆州军放到盱眙,也未尝不可。敌军既然集中于此,那么我方数路人马便可相应的将其合围于城外,若是自己派去截断荆州军后路的何茂部能够得手,将大大增加己方的胜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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