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战马自洞开的冰面坠落河中,冰凉的水花四溅,杨昂猝不及防,摔落战马。好在惯性颇大,他又是横着身子在冰面上滑出去数丈,反倒没随着战马落入水里。
    原本跟在杨昂身后的数十骑兵和百余名近卫见状齐刷刷的站住脚,可这冰面早被荆州军动过手脚,此时裂开个口子更加剧了对冰面的破坏,就听“喀嚓”声迅速蔓延,紧接着裂口越来越大,战马本能的感到了危险,暴躁不安地踢踏着,喷着响鼻。
    “退!往后退!”近卫队长见势不妙,猛地一拽缰绳,大声喊道。
    然而此时荆州军已杀到汉中军中,杀声震天,除了他身边的那数十骑之外谁能听到?即便能听到,后面败逃的士卒哪儿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逃回去,逃到走马岭上就安全了……
    就在这名近卫队长兜转马头,想要冲回岸边时,忽然觉得身体一轻,心下一沉,紧接着整个人便随着战马坠入破裂的冰面之下,沉重的盔甲使得他如同秤砣一般,迅速淹没在冰凉刺骨的河水中。
    冰封的河面如同巨大的陷阱一般,无情的吞噬着闯入其中的汉中将士,而被荆州军逼得走投无路的汉中兵,几乎是下意识的向咸河涌来。火把交错,刀剑翻飞,岸上的汉中兵又无人指挥,很快便崩溃了。
    杨昂在冰面上滑出去数丈,堪堪停下了之后,眼冒金星头昏脑涨,来不及庆幸,便连滚带爬的向走马岭下扑去。好在五千人马因下岭的道路只有两条,且颇为狭窄,因此分成两路。跟随杨昂的这一路两千余人大多都已过河,而另一路三千余人马却只有一少半过去了。不过这会儿这路人马见杨昂那路人马遭受伏击,便立即停了下来,等待杨昂派人传令。
    及至杨昂跌跌撞撞的接近了这路人马,一名都伯见了连忙惊呼道:“杨将军!”
    杨昂也顾不上自己的狼狈样子,喘着粗气道:“收兵!传令收兵,退守走马岭!”
    “可是……”这名都伯犹豫了一下,对岸还有许多兄弟没能退回来,现在收兵岂不是弃之不顾?
    虽然他没说出口,但杨昂借着火把的光亮,见他一脸迟疑和不忍,何尝不知他心中所想?然而现在哪儿还顾得了对岸的士卒?他厉声说道:“传令!”
    率领这路人马的校尉听闻之后,连忙赶了过来,本来方才杨昂所率人马突遭伏击,按说他应该加速过河前去支援的。但是这校尉又想到敌军既然已有准备,自己率部过河恐怕也于事无补,便不曾下令大部过河。此时见了杨昂心中不免有些忐忑,没想到杨昂并没有斥责他,反倒赞他沉着稳重,没让这路人马重蹈覆辙。
    待骑上这名校尉近卫让出的战马之后,杨昂总算恢复了几分威严,心中也逐渐镇定下来。
    “不好了!荆州军杀过河了!”队伍外围的士卒眼尖,见下游又有一支人马打着火把向这边扑来,连忙叫嚷道。
    正要返回走马岭的杨昂听了差点没一头栽下马背。
    事到如今他也看明白了,荆州军早就给自己下好了圈套,自己若是不下走马岭还罢了,下了岭就等若把脖子伸进了圈套中,现在不过是人家在收紧绳索而已。
    见杨昂勒住战马,脸上阴晴不定,那校尉急道:“将军!将军?”
    “哼!慌什么?无非是鱼死网破而已!”杨昂倒是蛮自觉,直接把自己定位成网中的鱼了。
    俗话说将是军中胆,杨昂在麾下将士心目中威信一直挺高的,现在恢复了昔日神采,甚至爆发出强烈的杀气,立即感染了周围的部众。
    其实杨昂这也是没办法了。三千余人马此时下到岭下的有两千余人,还有不少人在岭上山路连滚带爬的往下呢。现在荆州军伏兵转眼就能杀到,若是不将敌军抵挡住,岭下的汉中将士谁也跑不了。
    被杨昂鼓舞起士气之后,那名校尉当先率领近卫迎面向荆州军冲杀而去,杨昂见状,连忙传令各部,不管怎么说先结阵防守,至于山路上的将士则赶紧退回岭上。
    率领这支伏兵的正是泠苞,本来他还对自己担任伏兵之任颇有微词,觉得刘琮这是偏心,要么就是觉得自己当日夜袭失败,对自己失望甚至看低了。在泠苞看来,走马岭上的敌军断然不会放弃防守优势,即便下岭的话也会直接去攻击关城外的荆州军,怎么可能来攻打防守严密的营寨呢?
    不过泠苞虽然有些小情绪,但也知道军法无情,所以领命之后便着手布置,防守营寨的事不用他管,他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在敌军遭受营寨外的伏击后,截断敌军退往走马岭的后路,将其击溃再顺势攻下走马岭。至于这之后的事便由他自行决断,也让泠苞忍不住想入非非,若是攻下走马岭,岂不是可以就近攻击阳安关关门了?
    今日晌午过后,泠苞便率领三千精锐出营,自走马岭外十余里处渡过咸河,然后沿河岸潜行至五里埋伏起来,好容易熬到天黑,却始终不见岭上有什么动静,急的泠苞大冷天的都出了一脑门汗。
    寒冬腊月潜伏在荒山野岭里,将士们自然吃了不少苦头,哪怕以荆州军装备之精良,也顶不住寒风侵袭。虽然只是半天功夫,泠苞却觉得度日如年一般。
    不过当荆州军各部大举出动之后,泠苞便意识到今夜将有一场恶战,心中不觉渐渐兴奋起来。
    等到关城坍陷倒塌,杨昂领兵自走马岭上下来,踏冰河扑向荆州军营寨之后,泠苞反倒冷静下来,下令部下燃起火把,向走马岭扑去。
    泠苞这个时机按说把握的非常好,待他率部赶到走马岭下时,汉中军应该正是陷入营寨下的伏击中,乱作一团的时候。然而率领另一路人马的校尉过于谨慎,并没有随后跟进,使得岭下还有两千余汉中军。
    到了这种时候,比的就是双方将领的意志和麾下部众的战斗力了。
    对于岭下的汉中军来说,虽然明白己方陷入了对方的埋伏,但生路尚未断绝,只要能挡住荆州军的进攻,就仍有机会逃出生天。而对泠苞率领的这三千益州精锐来说,送到嘴边的肉,断然不会任其跑掉的。
    因双方将士大多举着火把,所以将岭下照得很是明亮,倒也不虞看不到敌人在哪儿。
    泠苞一马当先冲入敌军之中,长枪一刺挑死了迎面而来的一骑,然而转瞬间战马便被汉中长枪兵戳中,悲鸣一声人立而起,再落下时前蹄一软扑倒在地,反倒将一个闪避不及的汉中兵压得口鼻喷血,眼见不得活了。
    战马被刺之时泠苞就心知不妙,翻身滚落马下,手中长枪横扫挡开了刺向自己的长矛。待站起身后怒吼一声,大步向前抢进,长枪被他挥舞得虎虎生风,枪头乱点之下,转眼便倒下了数名汉中士卒。
    紧随在泠苞身后的数十骑如同尖刀一般,从泠苞身边掠过,硬生生地在密集的人群中冲出一个豁口。
    “杀啊!”泠苞见状高喊一声,益州步卒们便如同怒涛般向汉中军席卷而来。
    抵近敌军之后最前面的刀盾手将手里的火把投了出去,数百支火把犹如流星火雨向汉中兵兜头落下!
    虽然明知道这些火把并不如何致命,但人畏火的本能还是使得汉中兵仓促摆出的阵型顿时散乱,待火把落地,尚未熄灭时,抽出环刀手持盾牌的益州刀盾手已经杀到了眼前。
    短兵相接,手持长枪长矛的汉中士卒立即吃了大亏。加之益州长枪兵也随后而来,弓箭手在后面抛射箭雨,汉中兵顿时伤亡惨重。
    杨昂本已上了山路,见状不由大怒,随手夺了支马槊,拨转马头向敌军冲去。他很清楚,要是被敌军击溃了岭下的阵型,自己就算逃回走马岭,也断然挡不住敌军顺势攻上山岭。
    “将军,此处危险,还请将军先回岭上!”率领这路人马的校尉见杨昂策马冲了过来,忙高声喊道。
    杨昂又何尝不知?可现在越是形势危急,就越需要他身先士卒,鼓舞士气,否则阵型溃乱,一切就全都完了。
    “不好了!荆州军!荆州军渡河了!”有人指着河对岸,惊恐的叫道。
    他这么一喊,许多人都扭头看去,只见黑黢黢的河面上反射着无数火把的光亮,隐隐还能看到许多沉沉浮浮的汉中士卒的尸体,甚至还有人抱着残冰挣扎着呼救。不过大伙的目光都关注着沿着河岸推下来的木筏……
    “原来早就处心积虑,准备的万无一失了。”杨昂心中泛起苦涩的念头,这些天来大伙都待在暖和的营垒里,坐等敌军来攻,可谁会想到人家一直在做各种准备呢?
    相比之下,己方败的可一点也不冤啊!
    不过杨昂想通之后,反倒一点也不惊慌了,到现在唯有死战而已,其他念头自然也就被他摒弃在脑后了。
    只是现在陷入敌军重围之中,死战也未必能将其抵挡住。这种想法在许多汉中将士的脑海中浮现出来,再也无法挥去。
    有人悄悄的丢下火把,慢慢的向黑暗中摸去。
    “当啷!”越来越多的人松开了紧握着的双手,环刀、长枪纷纷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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