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进一步迷惑孙权,刘琮并没有让虎林守军摆出一副严防死守的架势,而是派出一支两千左右的人马前出虎林五十里外,迎击江东军前锋。双方经过两个时辰苦战,各自收兵。
    孙权得知之后,愈发肯定了这是荆州军故布疑兵,虚张声势之计,若非如此,荆州军又怎么会主动出击?若是在营寨中设下埋伏,或是有信心守住营寨,何苦跑到这么远的地方交战?
    “只要子义能率兵先行占据皖口,再由水军接应截断虎林后路,荆州军将插翅难逃!”孙权策马登上一处丘陵,举目望去,只见楚天寥廓大江奔流,江面上数百战船正从下游逆流而上,虽然看不到战船上的旗号,但孙权知道,那是江东水军的前锋船队。
    一阵秋风袭来,卷起孙权身披的猩红大氅,旗帜迎风招展,猎猎作响。刀枪铿锵,战马嘶鸣,庞大的队伍随着道路蜿蜒山中,如同一条长龙滚滚前行。一股豪情壮志,不由充溢于孙权胸膛,让他意气飞扬,恨不能擎刀在手,遥指苍天!
    自从接掌江东以来,孙权就没有几天顺心日子,各地叛乱蜂拥而起不说,世仇死敌荆州又大军压境,可谓内外交困,危如累卵。孙权并没有因此而消沉,面对巨大的压力,他殚精竭虑,欲力挽狂澜。然而荆州军进占虎林,就如同一根毒刺插在江东,一日不除,则江东一日不宁。
    所以孙权才会在得知刘琮率部赶回荆州之后,如此急迫的要夺回虎林,甚至要趁势将侵入江东的荆州军一举歼灭,可能的话,他还要将战火燃烧到荆州内部。也让刘琮尝尝这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的感觉。
    对于曹军突袭南阳,刘琮率领荆州军主力返回的消息,孙权是深信不疑的。这之后的荆州军种种动向,更是加深了他的决心。面对如此良机,一旦错过,恐怕以后就很难再有了。
    “将军!前锋来报,道路两侧山中有青烟升起!”一名斥候策马行至丘陵之下,仰面向孙权大声说道。
    孙权收回目光,略一思忖,对他说道:“让人前去查探,大军继续前行!”
    那斥候得令,立即拨转马头往前锋队伍追去。立在孙权时候的周泰皱眉道:“将军何不先让大军暂时停下,待查明之后再做定夺?”
    孙权听了微微一笑,他转头对性情直爽,非常忠心的周泰耐心解释道:“倘若山中真有荆州伏兵,如何会如此大意?暴露藏身之地?无非是几个荆州斥候故意点燃山火,好令我起疑心,迟滞我军前进速度罢了。”
    周泰听了将信将疑,不过很快就有斥候再度来报,果然如孙权所言,那几处山火周围并无大股荆州军,很显然是荆州斥候匆忙放火,一来要迷惑江东军,二来也为虎林营寨报讯。
    “若是所料不差,敌军还有可能再度出击。”孙权脸上并没有得意之色,而是郑重对周泰说道:“如今我军距离虎林不过数十里之地,敌军想来也已知悉,就看他们将如何应对了。”
    正说着,程普自后面赶来,对孙权问道:“将军,再前进五里,就可以立下营寨了吧?”
    孙权抬头看了看天色,点头道:“好!今日立营之后,让将士们好生歇息一晚,争取明日将虎林一举夺回!”
    “可是水军那边,能否同时赶到?”随同孙权行动的蒋钦问道。他的脸庞上,还留着上次作战时的伤疤,那蜈蚣状的红色伤痕,使得他原本清瘦的面容多了几分狰狞。
    孙权听了之后,眼神一缩,转头又向江面望去,只是此处已不是那处丘陵,目光被山丘所阻,看不到水军动向。他现在对于周瑜的心情很是复杂,一方面孙权不得不倚重周瑜,另一方面,又因为周瑜在军中的威望而感到不安。最重要的是,周瑜和乃兄孙策的关系尽人皆知,谁知道他会不会借题发挥,抓住孙策之死不放呢?
    “以公瑾之用兵,断然不会误了战机的。”孙权收敛心神,正色对蒋钦说道。但是心里却涌起强烈的不安,若是自己率领大军进攻虎林之时,周瑜却未能领水军进攻水寨,那么虎林荆州陆寨守军,就很可能得到水军增援,从而使得己方进攻不顺……
    勉强抛开这些私心杂念之后,孙权的目光却仍然有些阴冷,且看明日水军是否能按时发起进攻吧。
    为了这次大战,孙权几乎动用了全部能够调动的兵力,他不敢想象,若是战败之后会如何,到那时还能拿什么来抵抗荆州军?
    不过眼下己方兵力占优,即便荆州军未曾抽调主力回援,也比不上江东军人马众多。想到这里,孙权便又立即恢复了强烈的自信。这一次定然要大获全胜!
    五里之地很快就到,对于在此处安营扎寨,孙权感到很是满意。这里是山中少有的开阔之地,前面有谷口可以拒敌,两侧山势高耸,山涧潺潺,虽然林叶多已枯黄凋零,显得颇为萧瑟,但更平添了几分肃杀。
    然而就是这短短的一段路程,前锋又数度报告,遭到小股荆州军袭击,不过在前锋凶狠的反击之下,对方很快就逃回了虎林。看样子是为了骚扰江东军前进的速度,但却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自从上次夜战大败之后,孙权对于立寨之事愈发重视起来。惨痛的教训使得孙权更加意识到营寨的作用,之前剿灭山越人叛乱之时,江东军坚固的营寨也让山越人吃足了苦头。
    山中秋夜颇为寒冷,一轮明月高悬危崖之上,清冷的月光下,营寨内敲击刁斗之声在山谷中引起阵阵回音。
    手持火把的巡守将士在寨墙上来回走动,因月色皎洁,目力所及之处便能够看的很远。数十座营寨之间不时响起口令对答之声,不过整个营寨之内却显得非常安静。
    夜间宿营严禁喧哗,无故吵闹者可斩立决,但这条规矩很显然不适合那些山越兵。他们围着篝火大声说着话,目光不时瞟向营内各处。他们晦涩难懂的口音,让路过的江东兵眼神中不觉流露出几分鄙视。
    渐渐的,夜深了,燃烧的篝火陆续熄灭,冒着阵阵青烟,在山谷中盘旋上升,被夜风一吹,便飘散无踪。
    “嗖!”一支利箭破空飞来,直扑向一名依着望楼打盹的江东士卒,锋锐的箭头在月光下闪着令人心悸的寒光……
    那迷迷糊糊的江东士卒许是感觉到了致命的威胁,浑身打了个寒噤,猛地睁开双眼,然而还未等他看清这箭矢的来处,就觉眼前寒光一闪,紧接着胸口剧痛,下意识的伸手去握箭杆时,人已歪着栽下了望楼,落地时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这动静自然被值夜将士发觉,随着一阵“咣当!咣当!”敲击刁斗之声,营寨各处陆续响起带队偏将、骑尉的喊声:“敌袭!”
    孙权也自梦中惊醒,赤足跳下低矮的床榻,伸手冲出悬挂在床头的长剑。豆大的油灯因他急促的动作而摇曳不止,紧跟着帐帘掀开,差点被带进来的寒风吹熄。
    进来的是孙权的近卫,手里擎着火把,一下将帐内照得亮如白昼。
    “可是敌军夜袭?”孙权见状,握着长剑在床榻上坐下,抬眼问道。
    近卫躬身道:“只是小股敌军骚扰,并无大队荆州兵袭来,程公说请将军无忧!”
    “哼,看来荆州军是害怕了。”孙权放下长剑,摆手说道:“既如此,你且退下吧。”
    待近卫出去之后,孙权却在榻上辗转难眠,一时回想起那个不堪回首的雨夜,一时又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刚迷糊了一会儿却又被锣鼓声吵醒,听起来动静不小,孙权立即起身,这回干脆让近卫给自己穿戴上盔甲,出得帐外,就见营中将士多已手持长枪正向寨墙而去。
    夜风袭来,寒气逼人。孙权却觉得心头火热,丝毫不觉寒冷。
    “这是敌军的疲兵之计!”上了中军辕门望楼,孙权见程普花白的胡须在夜风中微微抖动,心中颇为感动,对程普说道:“程公还是去休息吧,敌军越是如此,咱们便越要稳住。切不可上了他们的当。”
    程普摇头道:“还是小心谨慎些为好。将军明日指挥全军,理当去休息,老夫年纪大了睡眠浅,稍有风吹草动就难以入眠。还是老夫在此为好。”
    其实孙权又何尝能安稳入睡?只是现在全军上下都瞩目于此,为了稳定军心之故,他也只能风淡云轻的故示从容。
    派出去的队伍搜寻到荆州兵遗弃的铜锣战鼓,本以为对方既然逃走,今晚就能睡个安稳觉了,没想到夜半时分又闹了数次,弄的全军上下几乎无人睡眠。哪怕知道对方这是以小股疑兵骚扰,但听到那刺耳的各种怪声,谁又能睡得踏实呢?
    即便抓住了几个未及逃走的荆州兵,也未能从他们口中问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值守的校尉一气之下,便将这几个倒霉俘虏砍了脑袋,传示诸营。
    到了佛晓时分,那些神出鬼没的荆州斥候才算消停下来。但江东军上下因连日赶路,夜不能宿,几乎人人都顶着一双黑眼圈。
    相比之下,似乎那些山越兵反倒显得很是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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