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速运动中的骑兵集团冲锋时,最怕的便是这种覆盖面广的箭雨。
    不过这对于训练有素的曹军精锐骑兵来说,并非毫无办法,只见队形前方的将领长矛斜指,原本正面扑向营寨的骑兵冲锋队形,顷刻间分成两队,如同一柄横扫的巨斧化为两把尖刀,一左一右向城下的营寨继续冲来,近的仿佛鼻尖都贴上了寨墙。
    及时分开的骑兵队列使得城头射出的箭雨并没有取得太大战果,只有几十个来不及转向或是太靠近箭雨范围内的骑兵被射翻下马。
    就在此时,寨墙上突然冒出密密麻麻的人影,向疾驰中的曹军骑兵投出数尺长的短枪。
    比起箭矢攒射,短枪投掷的距离并不远,然而此时曹军骑兵已经冲的非常接近,沉重的枪头带着寒光,轻易地破开骑士们沉重的铠甲,有的甚至射穿了骑士的身体。比起被直接射中的骑兵,那些战马被扎中短枪后轰然跪倒,抑或被动能带着在地面上滑行,而落马的骑兵们则更加悲惨。不少人被突然停下的战马抛得老高,落下时又被尖锐的拒马刺穿了身体,一时不死的骑士惨叫着,挣扎着,喷涌而出的鲜血很快染红了拒马。
    那些停下来的战马是被绊马索缠绕住了马蹄,它们惊恐的嘶鸣,踢腾着,跳跃着,马蹄踏中了受伤坠马的骑士,发出沉闷的声音。而这声音在呼啸而来的又一阵箭雨中,几乎微不可闻。
    这一轮箭雨是寨墙后的弓箭手们抛射出来的,由于距离近角度小,几乎眨眼间射入了曹军已经开始混乱的骑兵队形之中。
    连续不断的“噗嗤”声中,夹杂着骑兵们的惨叫,战马的哀鸣,大片骑兵倒毙在营寨数十步之外,许多人还保持着冲锋的姿势,只是生命已经被锋利的箭矢夺去。
    冲在最前面的曹军将领拨转马头,率领残余骑兵如潮水般退去,在营寨前留下数百遗尸。
    阴沉沉的天空下,那些受伤的战马努力地抬起头,又颓然垂下。遍地的尸体间散落着折断的长矛,一面旗帜无力地斜插在地上,寒风吹过,旗带飘拂。无数箭矢如同野草,在萧瑟的风中微微颤动着羽毛。
    冷兵器时代战争的残酷场景,再一次如此惨烈地呈现在刘琮眼前。
    刘琮并没有初战告捷的兴奋感觉。他知道这仅仅是曹军的一次试探性进攻,更加惨烈的战斗还在后面。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想法,遭受挫折的曹军骑兵退回营寨之后不久,大队步卒便陆续从各营寨中陆续开出。
    即便站在城头之上,也能听到远处士兵们整理兵器时发出的声响,传令的骑兵在各个方阵间纵马奔驰,大声地传达着各种各样的军令。将领们神情严肃,目光坚定,有条不紊的指挥着部下列队,前进。
    无数黑色的盔甲渐渐汇聚成一条苍龙,各色旗号传递着将领们的命令。
    曹军的弓箭手自队列中大步走出,娴熟地抛射出一轮箭雨。
    和方才城头上射出的箭雨不同,曹军数千弓箭手齐射时的恐怖声势,足以让任何人心惊胆战。
    天空中仿佛突然腾空而已一团乌云,带着尖锐的啸声扑面而来!
    面对如此密集的箭雨,即便是刘琮也丝毫不敢大意,手握长枪将身前护得密不透风,绕是如此,还有数支利箭穿过枪影,擦着刘琮的身体撞在青石铺就的甬道上,溅起点点火星。更多的,则被长枪扫中在空中便“喀嚓”一声断裂两截,箭头和箭杆的碎屑向四下横飞。
    而刘琮身边的亲卫也都举起沉重的大盾,将自己保护的严严实实。
    可是城头上的普通士卒,有不少新近招募的人被吓得惊慌失措,不听从将领的命令,而是如同没头苍蝇似的在城头乱窜,被乱箭射的跟刺猬也似,有的翻滚坠落城头,有的则惨叫着在地上爬行,身后拖着长长的血迹。
    那些老兵则挤在垛口的墙根下,尽可能地蜷缩成一团,冷眼看着那些新兵们悲惨的死去。
    城下的营寨,也遭受到密集的箭雨攻击。组成寨墙的圆木上插满了箭矢,从城楼上望去,寨墙上白茫茫一片,仿佛落下一层厚厚的积雪。
    白雪之中猩红的鲜血尤为显眼。
    与厚重坚实的城墙相比,圆木搭建的营寨在防护力上差的太多。不少士卒就是被钻过缝隙的箭矢所伤,有的人甚至手臂都被利箭钉在了木墙上。盾牌上更是密密麻麻插满了箭只,沉重地让人几乎举不起来。
    城上城下的守军都被这持续不断的密集箭雨压制的抬不起头来,稍有不慎便会被利箭夺走性命,谁还敢探头嘹望?
    随着飞矢渐渐稀疏,早已摩拳擦掌的曹军步卒在震耳欲聋的战鼓声中,迈着整齐的步伐大步向前。
    甲胄的响动,兵器的撞击声和着沉重地脚步声,如同重锤一下下撞击着守军们的心脏。
    城头上老兵们小心的从垛口探出头向下望去,越来越多的人站起身,弓箭手们调整着弓弦,将领、校尉们各自指挥着部下们准备防守。
    营寨中胡车儿“呸!”地一声吐出口血水,狞笑着望向越来越近的曹军,双眼中闪动着嗜血的光芒。
    抽出刘琮赠给他的宝剑,胡车儿大声喝道:“敌袭!弓弩准备!”
    望着如同黑龙般滚滚而来的曹军步卒,魏延对刘琮问道:“公子,是否下令让霹雳车和神弩车也准备好,以策万全?”
    “不……”刘琮摇头拒绝了他这个提议,今日只是曹军首次攻城,这么早就暴露自己的秘密武器,对刘琮来说是不能接受的。他扭头看了看远处的城楼,说道:“东门和北门曹军尚未出动,现在使用为时过早。”
    魏延听了便不再坚持,只是有些担忧的望向城下的营寨。
    他很清楚,不拔掉城门附近的这个营寨,曹军就始终无法安心的大举攻城。
    这是扎在宛城外的一颗钉子,就看胡车儿能在曹军如此汹涌的攻击狂潮下坚持多久了。刘琮这时候能做的事情并不多,该安排的已经安排好,现在只能在城头观望。这种有劲不能使的滋味让人很是难受,不过刘琮强自按捺,不让自己表现出一丝一毫的焦虑和不安。
    不能使用霹雳车和神弩车,城头上能够提供的支援就只有弓箭手们射出的飞矢,然而相比曹军厚实的队形,单薄地城头上射出的箭雨显得很是稀薄。虽然给前进中的曹军步卒带来了一定的伤害,但整体而言,就如同石子落入席卷而来的大浪中,很快便消失无踪,根本无法阻止这波进攻的势头。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营寨中的守军只能凭借寨墙死守的时候,由吊索收起的寨门忽然在一声巨响中轰然扑倒,紧接着一队骑兵从营寨内呼啸而出,如同锋利的长刀迎面砍杀到曹军的步卒队列之中。
    这百余人的骑兵队伍如同怒海中的蛟龙,翻滚着,冲突着,狂风般掠过一个个曹军方阵,搅得曹军阵形大乱。他们纵马狂奔,长刀劈砍,长矛乱刺,在步卒方阵中如入无人之境。
    然而曹军在最初的惊慌之后,迅速稳定下来。在人潮中颠簸起伏的骑兵越来越少,直至最后完全淹没,除了偶尔几匹战马脱离了战场,远远跑开后回首嘶鸣,整个战场上再也寻找不到这队骑兵的踪迹。
    刘琮在城楼上目睹了这惨烈的一幕,面上却毫不动容。他相信胡车儿派出这队骑兵不是一时冲动的莽撞之举。以百余骑兵的牺牲打乱了曹军的进攻阵型,换来了城头寨中组织防御的时间,这样的决断让刘琮对胡车儿的信心又增强了几分。
    不过他不会让胡车儿独自面对曹军的进攻,这颗钉子无论如何,都要使其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曹军在遭受了箭雨的侵袭之后,并没有停下进攻的步伐,很快前锋便冲到了寨墙前面,大批举着圆盾的士卒跃过浅陋的壕沟,踏着被鲜血浸透而泥泞不堪的地面向寨墙发起强攻。
    寨墙上的守军用长矛向下猛戳,进攻的曹军顶着锋利的矛尖拼死攀爬。一时间箭矢如蝗,血肉横飞,咒骂声,喊叫声不绝于耳。寨墙上的士兵若是稍不留神,被曹军抓住矛身猛地拽下墙头,转瞬就会被乱刀砍成几断。而仰面进攻的曹军则要面对如林的长矛和沉重的石块,坚硬的铠甲被刺穿,头盔被砸扁,往往还没等攀爬到寨墙之上,就翻滚着坠入了尸堆之中。
    每一刻都有人倒下,空气中充斥着燥热的血腥气,粘稠湿滑的寨墙上,到处都是折断的刀身和长矛的断杆。
    兵器被打掉,随手抓住什么就向对手身上砸去,紧急之下,寨墙上的士兵干脆抱着翻上墙头的曹军向墙下跳去。
    鲜血喷洒,渐渐在沟壑中汇集蜿蜒,被摔下来的身体一砸,飞溅出无数细小的血珠……
    进攻的势头一浪高过一浪,仿佛随时都会将营寨吞没,然而人潮退却之后,一片狼藉的营寨仍然坚强的屹立着,仿佛大潮中顽强的礁石。
    只是这浪潮,血腥无比。
    刘琮紧紧握着身旁旗帜上的飘带,目不转睛地盯着城下激烈的搏杀。
    黑色的人潮涌起,在寨墙前撞得粉碎,经过惨烈的厮杀无奈退却之后不用多久,又向营寨席卷而来。
    将手里的布带攥在手心,刘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冬日的空气冷冽如刀,令他滚烫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坚持,唯有坚持,才能在这场残酷的战争中看到希望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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