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国,邯郸。
    韩国大军已经围城五十天,韩军一次又一次的攻势被赵军顽强的击退。整整四万名韩军长眠在邯郸城下,可依然改变不了韩国的决心。每一天,邯郸都挣扎在血与泪中,水与火中。
    于邯郸城内的很多人来说,只有今天,没有明天。守城的赵军早已习惯了一场大战后,身边的袍泽又换了一批。于赵国而言,这是一场没有后路的战争,进一步是柳暗花明,退一步是万丈深渊。
    赵国不是没有想过议和,但赵国更加清楚,在韩军没有碰壁前,向韩国求和意味着赵国放弃许多,比如尊严,比如骄傲。只有让韩国清楚,赵国坚强的意志是韩国征服不了的,赵国的血性是韩国磨灭不了的,赵国才能以最小的代价让韩国知难而退。
    五十天的围城战,赵国死伤了一万五千人。邯郸的四门早已在汉弩的打击下支零破碎,赵国用土石堵塞了四门,将邯郸变成死地。赵军无法出城,韩军无法入城,城头上的争夺自然愈发激烈。
    邯郸虽然是坚城,赵军也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但韩军借助射程极远的投石机的帮助,极大地减少了伤亡。不过,即使按照眼下的伤亡比例算,邯郸城外的韩军就算全军覆没,也无法歼灭邯郸城内的十五万赵军。
    所以,赵国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韩军的策略变了。韩军不再一味的强攻,而是改强攻为围困。当然,为了保持对赵军的压力,韩军时不时的佯动。当赵军在城头上严阵以待的时候,韩军再用投石机杀伤赵军。
    邯郸城内的粮草虽然充足,但城内的百姓也众多,如果不能解围,补充粮草,两年后,邯郸的粮草将告罄。
    更可怕的是,邯郸城完全失去了和外界的联系,没有人知道,外面的战况究竟如何。被围困的时间越长,守军的信心就会越低。
    大部分邯郸守军、百姓还不知道,赵国君臣其实已经猜到了外面的情形。当荣蚠的首级和沙丘、柏人邑的县印呈现在赵王面前的时候,即使心思再愚钝的人也清楚,邯郸不可能再有援军。燕军如果没有大败,早在一个月前就该出现在邯郸城下,主将荣蚠也不会身死。韩国如果没有把赵国一分为二,沙丘、柏人邑的县印就不会被韩军得到。
    不过,为了稳定军心,赵王并没有把这个消息放出去。同样的道理,赵国上卿蔺相如在十天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赵王也下令秘不发丧,为的就是让邯郸军民保持继续坚持的勇气。
    虽然表面镇定,但赵国君臣何不知道,时间拖得越久,越是对自己不利。谁也不知道,韩国有没有追加大军经略巨鹿郡、代郡;谁也不清楚,秦军到底有没有攻入雁门、云中。如果坚持的后果是秦、韩两国瓜分了赵国,如果保住邯郸的代价是失去了剩余的千里之地,那真的是得不偿失。
    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有关议和的呼声渐渐高涨起来。谁都清楚,像是漳水以南这些已经被韩国攻占的土地不是赵国可以拿出的筹码,想要韩国退兵,赵国至少要献出巨鹿郡或是邯郸郡。
    失去了巨鹿,邯郸郡就是飞地;失去了邯郸郡,赵国的根基也就断了。无论是哪一个,都是赵国不可承受的代价。但赵国更加承受不起名存实亡的结局。韩国的兵力实在太多,完全可以一边围困邯郸,一边派遣大军前去攻城略地。
    如果可以,赵国宁愿放弃邯郸郡,保住巨鹿郡。可惜,一个月前,韩国已经拿下了四分之一的巨鹿郡,邯郸、武安又被韩军围困,赵军想要全身而退,只能是一种奢望。依照韩国的强势,也许,只有同时献出巨鹿、邯郸两郡才能满足韩国的贪欲。
    平原君认为,韩国势大,短时间内赵国难以与其争锋。所谓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就算失去了邯郸、巨鹿两郡,只要保住了邯郸、武安的二十多万精锐大军,赵国就有卷土重来,收复失地的机会。
    平阳君则是持相反的意见,认为包围邯郸的韩军粮草补给困难,韩国国力虽然强大,但也禁不住常年累月的这么消耗下去。不用一年,韩军必然退兵。甚至在这一年里,赵军有趁着韩军懈怠的时候反败为胜的机会。至于秦国的威胁,不过是癣疥之疾。
    韩国使者唐雎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进入邯郸城的,这也是两个月来,唯一安然无恙进入邯郸城的人。
    唐雎到达的消息被封锁得很严,除了赵王、平原君、平阳君、廉颇等寥寥几人知道,许多大臣都不知道韩国派出了使者。
    赵王之所以这么做,也是生怕唐雎说出什么话,做出什么事让赵国下不来台阶。是战下去还是议和,朝堂上的争议已经够大了,如果让唐雎知道了这件事,再趁机挑拨,也许会生出事端,赵国即使不内乱,也会不和。倒不如,探明唐雎的来意后,再召集群臣商议对策。当然,如果平原君、平阳君、廉颇可以达成一致意见,群臣中不会出现什么反对的声音。
    赵国尽量做出不卑不亢的姿态,但无论是廉颇的怒目而视还是平原君的风淡云轻、平阳君的处之坦然,丝毫左右不了唐雎的微微一笑,不以为然。
    唐雎率先说道:“五十天前,燕国背信弃义,意欲奔袭巨鹿,为白起将军识破,我军苦战四个时辰,大破之。十五万燕军三不存一,退守扶柳,沙丘县令率军投降。十天前,燕国献荣蚠首级,请割易水以南的土地,韩王仁慈,已经同意了。我们韩国愿意同燕国永结秦晋之好,燕不负我,我必不负燕。”
    这个消息直接让赵王、平原君、平阳君、廉颇瞠目结舌,赵国君臣不是没想过燕军大败,但一下子折损十多万大军还是超过了赵国君臣的想象。燕国为了保全自己,不惜献出败军之将荣蚠的首级,割让易水以南的三百里之地。这般的委曲求全,足以证明燕国的虚弱。是啊!在济水南岸损失了十万精锐,在巨鹿城下又折损了十多万大军,燕国的精锐不会超过十万了。北方还有虎视眈眈的东胡,燕国实在没有了坚持下去的勇气。
    但荣蚠贵为燕国的亚卿,贵为封君,地位如同赵国的廉颇,就这么被当作替罪羔羊送出来,对民心对士气不异于一次巨大的打击!燕国这样做实在太过委曲求全了些。至于割让易水以南的三百里之地,反而可以理解。这三百里之地,大部分是取自齐国,算得上是慨他人之慷。失去了这些土地,燕国依然有五郡之地,还能恢复元气!
    不过,赵国君臣可不认为唐雎只是在陈述一个无用的事实。唐雎言明燕国的情况,肯定是在威胁赵国,以儆效尤。
    难道韩国是在暗示自己,赵国想要得到保全,也要做出这般的牺牲?!在唐雎道完这句话,这个念头涌上赵王心头。
    见赵国君臣默然不语,唐雎继续说道:“越国已然被楚国灭掉,作为惩戒,我们韩国攻占了湘水以西的楚国城邑,包括郢都。楚国在此次大战中伤亡太多,如今屯兵江东。”
    赵国君臣面面相觑,皆是无言以对。唐雎的意思很清楚,第一,韩国有两面作战的能力;第二,楚国要消化灭掉越国的果实,无力北上与韩国争锋。想要指望楚国救援赵国,还是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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