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起可为卫尉李牧副将,但此事不宜张扬!否则,赵国若是知晓,必然更加忌惮,反而不利于我们经略邯郸!”范睢轻声说道。
    张平一脸惊讶地望着范睢,显然没料到范睢会支持韩王的想法。张平欲要再次出言反对,却被范睢的眼神阻止。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韩王立即拍板,决定以李牧为主将,白起为副将,绕道齐国奔袭邯郸。
    考虑到赵国在河水以南的兵力必然不多,邯郸才是赵国兵力云集的所在,三十万大军兵分两路,必定有所侧重。二十万大军自然而然地被划归到李牧、白起指挥,毕竟邯郸城下才是一场恶战;十万大军则由蒙骜、王翦率领。
    韩王趁热打铁,将李牧、蒙骜、白起、王翦召集入宫,宣布了自己的决定!王翦、白起二人自是对韩王对自己的信任感激涕零,李牧、蒙骜有了得力的助手也是深感欣慰,毕竟王翦、白起只是副将,立功最大的向来是主将,他们二人威胁不到自己的地位!
    唯有张平平静的神色下,有一丝隐忧。虽然自己佩服韩王的大度、不计前嫌,但王翦、白起二人,尤其是白起,重而用之,怕是要惹人非议。现在是没人知道他们二人是副将,等到战事结束的时候,纸里面包装不住火,于韩王的仁义有损!韩国又不是没有可用的人才,为何偏偏选择白起、王翦这两个敏感的降将呢?!
    且不说李牧、蒙骜、白起、王翦兴高采烈地分道扬镳,准备打点行囊前去城外整合大军,张平在韩王离开后,一把拉住范睢的手,问询其中的缘由。为何范睢要阻止自己向韩王进谏。
    范睢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丞相可知,王上一直将白起、王翦视为韩国的心腹大患?”
    张平点了点头,承认自己知道这件事情。白起战功赫赫,称得上是韩国的大敌。但王翦还没有成为秦国卫尉,名声不显的时候,就被韩王断言,若要灭秦,必须除掉此子。否则,假以时日,王翦必定成长为下一个白起!
    张平知道,韩王有识人之明。无论是范睢、魏辙,还是李牧、蒙骜,都是在一开始就被韩王委以重任!事实证明,韩王的眼光确实不错。就连当初不过是一名校尉的王翦也成长为秦国的卫尉,投奔韩国后,只用两万大军就为韩国开疆扩土数百里。但他们二人虽然皆是人才,但身份却是有些尴尬。
    “丞相一定觉得,白起曾经率领秦军,在伊阙大败我们韩国,令韩国蒙羞,割让了三川郡,臣民对此耿耿于怀?又或者觉得白起受秦国俸禄,却弃秦奔韩,王上若是重用,会助长不忠之气?”范睢笑呵呵地问道。
    张平正色回道:“然也!王翦、白起二人皆是身居高位,受秦王倚重,如此不忠之人,重用之有碍王上仁义之名!长此以往下去,平实在担心朝堂上的风气会变坏啊!”
    范睢摇了摇头,笑道:“征南将军乐乘兵败被俘,降了我们韩国,王上还不是一样授予他郡尉的高职?!论职位,当初他在赵国只是屈居廉颇、赵奢之下,不缺富贵,兵败之后,乐乘却不以死保全名节,是不是也是不忠不义之人?!”
    张平顿时语塞,良久方才强辩道:“征南将军在赵国处处受排挤,有才却被赵王弃之不用,位高权却轻,弃赵奔韩,并无不妥!”
    范睢大有深意地遥遥指了指西北秦国方向,嗤笑道:“征东将军突入关中,攻克咸阳的时候,秦国畏惧。王上遣使要求秦国派出太子为质,交出白起、王翦二人,秦王从之。弭兵会盟的时候,王上献出平阳百里之地,换取秦国放弃白起、王翦二人,秦王又从之!自此,秦王与白起、王翦二人的君臣之义已然断绝!此事在秦国有错在先,秦王先负白起、王翦,二人投奔王上,为王上所用并无不妥!丞相却是执迷了!”
    “执迷?”张平喃喃说道。
    “唯才是用,唯才是举!丞相难道没有看出来,王上为了招揽人才,无所不用其极吗?白起、王翦皆是怀有大才,王上又怎么可能忍心埋没两人的才能?如果白起、王翦愿意为秦国效死,不愿意为王上所用也就罢了!如今白起、王翦的家人皆在洛阳,王上优渥,之前不予以重用不过是考校两人的诚意!现如今二人已经得到王上的信任,丞相若是阻挠,不但得罪了王翦、白起二人,也会惹得王上不快!”
    见张平低头不语,范睢继续说道:“丞相觉得这天下诸国,谁最有希望一统天下?”
    “自然是我们韩国!”张平没有任何犹豫地回道。如果放在十年之前,自然是秦国最有可能,赵国、楚国也有不小的希望。但随着韩国接连吞并魏国、关中、淮泗,韩国只要不犯大的错误,一统天下之势绝对难以阻挡!
    “诸国之中,有才之士不胜枚举,如果我们韩国每吞并一个国家,就将有心投靠我们韩国,愿意为我们韩国所用的人弃之不用,就因为觉得他们不够忠心,丞相以为,我们还能稳固统治吗?”
    “这个......”张平无言以对。
    谁都知道,韩国灭掉魏国后,花费了不少精力分辨忠奸,将魏国降臣妥善处理,借助他们的帮助,才迅速坐稳了统治。以后灭赵也好,灭楚也好,韩国对有名的氏族还是以拉拢为主,杀只可起一时的作用,还有损仁义。
    范睢慨叹道:“天下何其大也!睢以为,平天下易,治天下难!想要百姓不念故国,士子豪族肯为王上所用,在乎公平二字。不论国别,不论出身,凡是有才,愿为韩国效力者,皆可得其所在!这天下,没有魏人,没有燕人,没有秦人,没有楚人,皆是王上的子民。我们若是没有包容之心,又如何襄助王上一统天下呢?!白起、王翦本为秦国重臣,王上都能对他们推心置腹,加以重用,不正是可以让天下人知道,我们韩国不以出身、背景为标准,而是唯才是用吗?”
    张平久久不语,最终开口道:“是平执迷了!白起既然可以在伊阙败我韩国,如今为我韩国所用,想来这次伐赵当很热闹。”言外之意,却是默认了范睢的说法。
    但望着匆匆离去的张平,范睢知道,想要对方完全接受自己的想法,还有一段不短的路要走。
    十天后,齐王见到了韩国使者唐雎,也知道了韩国希望借道伐赵的事情。对此,齐王向君王后请示,君王后似乎打算放权,让齐王自行决定。这让年轻的齐王又惊又喜。
    不过,齐王还是勉强克制着自己的兴奋之情,召集左丞相田单、右丞相后胜、中大夫貂勃(是的,你没看错,貂勃因为战败,让燕军渡过济水防线而被降低了职位)等一干臣子来商议,虽然齐王很想独断专行,也自以为自己所想的必然就是君王后所想的,但是,必要的形势和过场还是需要走的。
    对于韩国向齐国借道一事,群臣的反应出奇的一致,那就是答应。别说韩国有恩于齐国,韩国又不能得罪,单单韩国在长城以南集结大军,显然这次借道,齐国是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只是,对于韩国提出的,邀请齐国一同伐赵,齐国大臣们有了歧义。左丞相田单以为,齐国刚刚损失八万士卒,士气低迷,若要勉强伐赵,虽然有韩国打先锋,但必然会招致民间的怨气。齐国所患的不是土地、人口,而是百姓的休养生息。齐国对于韩国的盛情邀请,应该委婉拒绝。
    右丞相后胜则是抱着相反的观点,韩国这些年屡战屡胜,少有败绩。赵国如今动用了半数精锐攻打秦国,能够用来抵御韩军的军队数量必然不多!齐国只需派出数万人马,为韩军摇旗呐喊,从旁声援,就能轻而易举地拿下数座城邑,甚至是上百里的土地!
    这次齐国吃了一个闷亏,被燕国夺走了济水北岸的土地。齐国之所以兵败,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齐国的兵力有限。这个时代,兵力和人口有着直接关系,这也是为何各国为何热衷于频繁发动战事,说到底,就是为了土地、人口。
    有跟随韩国谋利的机会,齐国为何要主动放弃?如果按照田单的想法,齐国需要休养生息多少年才能恢复元气?燕国又岂会给齐国这样的时间?以战养战,才是最好的办法。
    以田单、后胜为代表,齐国两派官员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对方。希望出兵的指责另一方保守,希望休养生息的指责另一方激进。
    齐王显然没见过这样的场景,心里有些烦躁。给韩国借道是一定的,要不要派出大军声援韩国,齐王也没想清楚。韩国已经表示,会动用二十万大军伐赵。齐国若是派出一两万兵马,将毫无存在感,想要谋取一定的利益,至少也应该是五万大军。
    至于派出这么多的大军,获利是肯定的,但能得到哪块土地,韩国并没有向自己做出保证。河水以北的土地,齐国并不是太感兴趣,因为守之不易;河水以南的土地,取之不易。韩国既然想借道从历下渡河,想必就是为了打赵国一个措手不及,想必赵国的河南地已经被韩国内定了。如果如此,齐国出兵的意义就不大了!甚至,有可能会被韩国利用,用来消耗赵军的有生力量!
    齐王想起君王后曾经说过,治国不要太过在意一时的得失。如果齐国为了获利而仓促出兵,反而落了下乘。赵国若是弱了,韩国更加强大,齐国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想通了这一点,齐王打断了争执不下的群臣,佯装愤怒道:“寡人心意已决,夏收在即,不宜动兵!借道可以,派兵伐赵就免了吧!安平君,此事就由你和韩国使者交涉吧!”说完,拂袖而去。
    “臣遵旨!”田单望着转身离去的齐王,心中大为松了一口气。再看向后胜,后胜显然对齐王这个外甥弗了自己的心意有些抑郁,脸上的落寞失望之情不言而喻。似乎发现田单正在注视自己,后胜回过头来,朝着田单自言自语地摇了摇头,未打招呼便先行离开了!
    齐国虽然有些纷争,但齐国好歹知道自己的斤两,又担心被韩国利用,所以,对于韩国出兵的邀请,很快做出了回应。虽然齐国拒绝,但也不失礼节,韩国也没有怪罪!反倒是燕国,对于韩国抛出的诱饵,争吵的极其激烈。
    丞相将渠一语道破了韩国的诡计,毫不避讳地说道:“巨鹿郡虽然富庶,但却不是韩国所有。如今韩国以巨鹿郡利诱我们,分明就是慨他人之慷!我们拿下巨鹿郡,不知道还要损失多少人马!臣以为,还是当图谋齐国!虽然此次我们损失十万大军,只得到不到两百里的土地,但齐国的伤亡也不少。只要我们不时派兵佯装渡河,齐国必然惊慌。不需三五载,齐国必然疲惫,到时,可大军全力南下!”
    栗腹摇头,显然对将渠的说辞不以为意。不过,对于丞相将渠,栗腹还是表现出了足够的敬意,微微躬身作揖道:“若无韩国阻碍,此次我们燕国大军南下,必然可以尽全功!齐国乃是韩国的东方屏障,无论如何,韩国都不会放任我们燕国轻易吞并齐国的!三五年后,即便齐国疲弱,韩国也会继续出兵救援齐国,甚至,韩国可能会率先动手,在我们动手前灭掉齐国!到时,我们岂不是白白付出了时间和精力?!所以,臣以为齐国可图之,但前提是韩国无暇救援齐国!想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让韩、赵为敌。韩、赵皆是当世大国,两国开战,短时间内必定难以分出胜负!即便韩国取胜,也必然伤亡过大!到时,方才是毕其功于一役,吞并齐国的良机!”
    将渠点头认可了栗腹的说法,抢先说道:“若要灭齐,韩国确实为我们燕国的最大阻力!正因为如此,我们才当缓缓图之,不可操之过急!如果我们攻打赵国的巨鹿郡,岂不是被韩国拖下水?合我们燕、韩两国之力,加上赵国半数精锐在与秦国厮杀,赵国即使得以保存,也会元气大伤!失去了赵国的制约,韩国更加肆无忌惮,我们燕国的压力就大了!”
    “丞相此言差矣!”栗腹笑着说道,“丞相以为,若是没有我们燕国从旁的支援、牵制,韩国想要拿下赵国,会付出多少代价?”
    “这个......二三十万大军还是有的!”将渠报出了一个数字。
    在将渠看来,韩国一旦伐赵,赵国必定在第一时间调集云中、雁门的精锐南下支援邯郸,在在邯郸东、南两个方向严防死守。就连伐秦的大军,也会迫于形势会返回国内!如果韩国想要在廉颇率领的援军抵达邯郸前拿下邯郸,或者说,逼迫赵国签订城下之盟,那么必须速战速决。彼时,赵国应该可以拼凑出一支数量不超过二十万的大军,由于赵国处于防守的一方,二三十万的数字还是放大韩军投石机、汉弩效果后的结论。
    “是啊!二三十万大军!韩军这次出兵又有多少呢?最多也就是这个数字吧!毕竟,韩国召集了太多的青壮去修建郑国渠,像徐州、青州这些新收之地,韩国还是施行轻徭薄赋的策略!丞相以为,韩国会愿意牺牲这么多的人马,换来重创赵国吗?”栗腹反问道。
    “当然不会!”将渠并没有丝毫犹豫。如果韩国如此无私,重创赵国,燕国必定在第一时间吞并雁门、云中、代郡、巨鹿这样的地盘,只给赵国留下一个邯郸郡,让赵国归附自己,充当自己和韩国的缓冲所在!
    “韩国不傻,韩王也不傻,诸位好好想想,韩王可曾做过赔本的买卖?就连数次冒险发动战事,也是大获全胜?指望我们可以坐山观虎斗,韩、赵拼一个两败俱伤是不可能的!韩国之所以希望我们出兵巨鹿郡,打的就是让我们燕国牵制赵国的主意!我们若是拒绝,韩国必然雷声大雨点小,改为蚕食赵国,而不是和赵国一战定胜负!”
    将渠反问道:“我们若是答应,岂不正中韩国下怀?”
    “韩国想要的不过是我们燕国的表态,一个我们燕国不会置身事外,也不会襄助赵国的表态!至于我们能不能攻下巨鹿郡,损失多少,韩国并不关心!所以臣以为,想要韩、赵两国互相消耗,让我们燕国渔翁得利,就必须出兵巨鹿!这是一个态度!至于是真的攻打巨鹿还是佯攻,就要看韩、赵两国的战局了!”栗腹笑呵呵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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