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一轮弯月悬挂在半空之上。远处隐隐传来江水的浩瀚流转声,又有晚风袭来,树影斑驳,风移影动,珊珊可爱。可惜,如此良辰美景却无人欣赏。韩军在江北肆虐的消息传到江南,临江的渔家、农夫都已经逃亡更南方,以求一夕之安。没有灯火,除了草丛里的虫鸣,这方天地也再无一丝声响,辽阔的天地反而显得倍加清冷。越是靠近江水,空气越是潮湿,尤其是到了下半夜,温度低到了极限,江上就泛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楚军的斥候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悄悄出发的,除了船入水溅起的一丝水花,再无发出任何的声响。
    虽然江北岸静悄悄的,也无一丝灯火,但楚军却不敢有丝毫大意,操舟的楚军在斥候们上岸后,就以最快的速度退走,斥候们则是三步一停,五步一顿地向前摸索着前进。
    “什长,这附近应该没有韩军!”一名斥候用极其细小的声音说道。
    虽然天上挂着一弯明月,但在这毫无人烟没有一丝灯火的江北,也称得上伸手不见五指。在这样的深夜,想要大规模发动夜袭完全不可能。如果非要夜袭的话,也许尚未见到敌军,自身先折损了一半士卒。在荒山野岭夜行过的人最有体会!除非是能见度极好,否则,夜路难行。
    “没有韩军也不能大意,这蕲县说不定已经被韩军攻占了!小心一点总没有坏处!”什长不满地说道。
    什长自己倒是希望蕲县已经失守,这样,自己就可以在约定的时间赶回江南,然后跟着大部队守卫江水防线就好了!如果蕲县没有失守,还不知道会有多少次侦查任务要落在斥候身上呢!
    哪一次立功,大功不是被顶头的上司瓜分掉了?以至于自己只是一名小小的什长!如果楚军真的可以做到赏罚分明,自己最起码也是一名百人将了,甚至千人将。对于立功,什长早就绝了心思,只想着保命,可以熬到五十岁,不用再服役。
    半个时辰后,楚军这一支斥候终于可以确定,方圆三里之内并无一丝一毫韩军的踪影。这是一个好消息,也是一个坏消息。说是好消息是因为至少目前,自己一行十一人还是安全的。说是坏消息是因为这意味着自己想要获取足以应付上司的情报,要赶不少路了。
    稍微辨别了一下方向,楚军斥候们便向东北方向前进。为了最大程度地遮住韩军的耳目,楚军是从上游渡河的。蕲县正好位于东北方向,他们相信,在东北方向,他们或许可以俘虏一名大意的韩军,又或者远远观察韩军军营,得到想要的情报。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称得上是有惊无险,除了一名楚军斥候被一条无毒的蛇咬到腿和另一名斥候不小心崴到了脚,楚军无一人伤亡,这也意味着,楚军斥候们没有遇到一名韩军。
    天色已经微亮,楚军斥候们行事愈发小心翼翼。虽然天亮后可以看清四周的形势,看清脚下的地形,但也加大了自己一行人暴露的风险,这一路上越是平静,楚军什长的心里越是不安。
    “什长,前面有韩军出没!”一名前出探路的楚军斥候回禀道。
    什长听到这个消息后,不忧反喜,沉声问道:“数量有多少?可曾看到旗帜?”
    如今自己一行人所处的位置距离蕲县大概还有三十多里,身后不到二十里就是辽阔的江水(长江),如果再不发现韩军,楚军什长都要怀疑韩军是不是早就退走了。
    “有四五十人,皆是骑兵,应该是负责巡视的!”
    楚军什长立即打消了伏击对方,获取情报的念头。没有两百人以上,步卒是不可能在这支骑兵身上讨到便宜的。真冒冒失失冲上去,也只能是沦为韩军骑兵的猎物。
    “什长!有重大发现!”负责侧翼侦查的楚军跑到楚军什长面前,激动不已地说道。
    “左前方十里发现韩军营寨,看营寨的规模,当在五千人以上,应该是韩军的主力!”
    楚军什长大喜,只要探寻到韩军营寨的所在,那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营寨的存在也几乎可以应证蕲县尚在楚军手中,否则,韩军是不可能在城外受苦的。
    “可曾看清中军悬挂的旗号?”斥候为了探明情报,譬如敌军主将的姓氏,还是要求掌握一些文字的,否则,对方明明是赵军,却以为是魏军,就是犯了杀头的罪过。
    “看清了,是一个‘王’字!”
    “王?韩国也没有什么姓(氏)王的将领啊?”楚军什长喃喃说道。
    “什长,韩国有百万大军,这里面姓(氏)王的校尉没有十几个也有三五个吧!说不定是军中的后起之秀呢!”有人猜测道。
    毕竟,蕲县方面声称,这一次进犯的韩军不超过两万,甚至可能只是一万初头,一名韩军校尉足以担任主将。
    “能够悄无声息连下江北五座重镇的人又岂是好相与的?”楚军什长虽然好奇这姓(氏)王的将领是谁,但也清楚,知道对方是谁也无关紧要。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搞清楚蕲县的战况如何,以及韩军的数量。
    ............
    五日后,楚军什长带领麾下的十名斥候有惊无险地返回了江南,在敷浅原(今德安)见到了九江郡郡尉项奉,也是这次救援蕲县的楚军主将。
    无论救不救援蕲县,楚军都需要沿着江水布防,如此也能以不变应万变。项奉率领三万五千名楚军主力在敷浅原待命,剩下的一万大军分别驻守各个城邑,防止韩军声东击西,从长沙绕道。
    “你是说韩军攻城受挫,后方戒备空虚?”听完斥候的回禀,项奉略显惊讶地问道。
    “是的,将军!卑职从城南绕城一圈,发现韩军营寨是外紧内松,韩军的主力都用来轮番攻城了!”
    “韩军人数有多少?”
    “最多不过两万,甚至不超过一万五千人。”斥候什长毫不犹豫地说道。
    “你确定?”
    “卑职小心查看了韩军营寨附近,却无有伏兵的可能!何况,就算韩军有埋伏的兵力,也要生火造饭,卑职在韩军营寨潜伏了两天,除了城南、城西、城北的韩军营寨有炊烟,二十里内,绝无烟火。”
    “既然你说韩军营寨是外紧内松,这些消息你是如何得知的?”项奉装作随口一说的模样。
    “这是卑职冒死潜入韩军营寨,从韩军游哨口中得知的!”
    “好了!本将军知道了!下去休息吧!”项奉摆了摆手。
    斥候一走,项奉的心思就活泛开了。自己派出十队斥候,分别前往邾县、夏县、蕲县打探消息,也确定了韩军的人马绝不超过一万五千人。韩军如今在蕲县进退不得,攻城受挫,多半是因为韩军长途跋涉而来战力疲惫,加上连番的大胜让韩军志得意满,以为楚国不过如此,一时轻敌。此时只要自己提一旅之师,悄悄渡河北上,切断韩军退路,形势就会逆转!
    根据眼下的情况来看,韩军此次绝对称得上是孤军深入,如果能够将这支韩军主力全歼于蕲县城下,那自己必然名声大噪!甚至可能成为继景阳、项承之后的楚国第三名将,项家的第二名将!至于可能的陷阱,在项奉看来,韩军如今都自顾不暇了,哪里还有布置陷阱的兵力。何况,自己麾下有三万五千大军,三倍于韩军,即使不敌,也能全身而退!
    想通了这一点,项奉决定抓住这次千载难逢的时机,驰援蕲县!当然,项奉并没有傻到一下子将主力全都渡河,而是派出了亲信副将项毅率领五千精锐先行渡河,如此一来,韩军即使有埋伏,也不过是损失五千人马而已!
    江水北岸,韩军斥候早已发现了江水对岸正在集结的楚军,虽然楚军已经足够小心,集结舟船的动静也已经尽可能的小,但却瞒不了一直从未放松警惕的韩军。楚军不知道,项奉不知道,韩军斥候们为了等这一刻,可是苦等了十多天了。
    “快去把楚军集结的消息告诉将军!”一名韩军司马对一旁的亲卫说道。
    “算了,还是我去吧!”韩军司马又改了主意。
    一个时辰后,身在中军帐的王翦接到了楚军集结的消息,王翦望着韩军司马笑了,问道:“对岸楚军大约有多少?”
    “卑职不敢妄言!天色太黑,距离太远,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具体的数量,卑职实在不知!不过,以卑职的经验来看,至少也有七八十艘战船,以每艘船载百人来算,也有七八千人!”
    “七八千人啊!项奉还真是小气!”王翦笑着摇了摇头。
    一旁的副将屏退了韩军司马后,才向王翦说道:“将军!项奉也是知兵之人,防着我们的半渡而击!接下来,我们该如何行事?”
    “渡,让他的先锋渡过来就是!放长线才能钓大鱼嘛!”王翦笑着下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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