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气正如豆蔻年华的少女心情,难以琢磨。也许前一刻还是晴空万里,转眼便会是电闪雷鸣,下起倾盆大雨。
    后人都道江山轮流做,风水轮流转。但在这个战国乱世,可以指点江山的永远是权贵,永远是卿大夫。正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你我皆知,人生本来就没有公平可言,但在这个时代,这种不公平被拉大到极限。不公平本身并不可怕,人类文明总在进步,总有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但可怕的是,这个时代,生活在底层的人完全看不到改变命运的机会。
    家世、门阀已然渐渐成型,人一旦出生,他的出身基本上就决定了他的命运。卿大夫之子多半可以子承父业,下层穷苦百姓之子多半面朝黄土背朝天,如此碌碌一生。这和才能、资历无关,这和忠心、勇武无关,只和家世、地位有关。
    如果命运可以轻易反抗,曹刿也不会在齐国大军进犯的时候,抱怨“肉食者鄙”;陈胜、吴广也不会在大泽乡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口号,揭竿起义。
    如果就此屈服于命运,甘受命运的摆布,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也未尝不可。但总有一些人,想要站得更高,看得更远,去走先人没有走过的路,去看前辈没有看过的风景。
    这样的想法很简单,也很现实,那就是成为人上人。这样的人有野心,却未必有能力。作为穷苦出身的他们,改变他们命运的能力有两种。从文或者习武,毕竟,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这是世人皆知的道理。
    若要从文,需要名师,需要游历天下增长见识,这需要巨大的财力支持。而且,即使如此,也可能如苏秦那般怀才不遇,在没有遇到自己的“伯乐”之前,处处碰壁,生活艰难。
    习武则要简单的多,月棍、年刀、一辈子枪、宝剑随身藏,在军队中,只要你够勇敢,肯吃苦,加上一点点运气,就能出人头地。虽说不一定可以成为千人将一样的中流砥柱,但伯长、属长不成问题,家境将大为改观。
    这也是为何秦国商鞅变法之后,会出现“秦人闻战,顿足徒裼,犯白刃,蹈炉炭,断死于前者”,“秦军战未尝不胜,攻未尝不取,所挡未尝不破”的现象!
    内史郡改名扶风郡,纳入韩国治下,除了让当地的百姓唏嘘不已之外,并无产生多大的动荡。朝为秦土,暮为楚地,这样的戏码在秦国的历史上又不是没有上演过,虽然久远了一些,但百姓们也知道,他们跟土地一样,都是这个时代的资源。跟随强国总比依附弱国要安全得多,虽然身份的转变有些太快,但扶风郡的百姓还是很快适应。
    从本质上说,韩国的新法取之于秦法,百姓们对新法也并不陌生。但随着韩王下令修建郑国渠的旨意传来,扶风郡的人心有些骚动了。
    想要修建郑国渠,就要集中整个关中的人力物力,几乎可以预见,农闲时候,百姓们所服的劳役全会是用来开凿郑国渠。为了加快进度,原本的兵役多半会取消。韩国如此大,根本就不缺乏兵源,何况天下已然弭兵,关中子弟想要通过杀敌积累军功来改变命运,在短期内怕是难以实现。
    没有军功就意味着要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过按部就班的日子,虽然韩国新法也奖励农耕,但真正受益的人,实在太少了,远不如军功来的有把握!
    百姓们更加担心的是,是不是在郑国渠修建好以前,也就是十年内,韩王不打算用关中子弟。如果真的如此,那百姓们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没有人看到修建郑国渠的长远利益,这倒不是百姓们鼠目寸光,而是在他们眼里,自己和子孙后代的前程才更加重要。韩国自从据有关中后,除了重用最早投降的一万秦军,就再也没有召集百姓服兵役。韩王想要令关中休养生息的好意却被误解成对关中子弟的防范、冷落,有时候,造化也算弄人。
    不得已,韩王打算物尽其用、人尽其才,推出了军籍这一制度。秦人不是好勇狠斗吗?那自己就索性成全他们!从关中子弟中,择其勇武、忠心者,入选为常备军力,他们的家人脱离民籍,入为军籍,从此不用缴纳赋税,但子子孙孙皆要入行伍!待遇嘛,自然超乎寻常士卒的数倍。
    可不要以为入选了这支精锐从此就高枕无忧,每月考核不合格者,削去军籍,复归民籍。这样,既是对入选者的一种鞭策,也是一种对落选者的鼓舞。
    无论是国力限制还是宣传需要,这支关中子弟组成的精锐人数都不会太多,韩王亲自下令,给出一营一万人的编制,并亲赐名“背嵬军”,意为骁勇之人。如此,关中的风波淡了下去。
    但韩国很快又遇到了新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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