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公元前266年,正月初一。
    地点:内史郡,漆县。
    虽然是新年的第一天,但漆县完全没有半分新年的气氛。自从两日前卫尉王翦率领五万大军赶到漆县,漆县就开始全面戒严,许进不许出。在城北十里处,一座坚固的营寨在飞快地形成。虽然城中的青壮们已经日夜不歇地赶工,但显然,上头的权贵们对这个速度依然不满意。
    一波又一波的斥候被派到对方,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斥候被派出的频率越来越密集!有心人士发现,与之前全身而退不同,斥候们渐渐有了伤亡!压抑的气氛开始弥漫全城,任谁也瞧得清,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漆县县令适时地站了出来,告诉了一个令全城百姓惶恐不安的消息,那就是十多万匈奴大军突破了秦国的长城防线,正在向漆县全速赶来!
    虽然随着城外的人口、粮食全被集中到城中,百姓们对匈奴入侵已经有了隐隐的猜测,但从漆县县令口中确认这个消息,依然让全城百姓惶恐不安。好在,县令大人只是说匈奴大军有十多万,凭借王翦大人的五万大军和城中原本就有的三千守军,不少百姓暗中安慰自己,漆县应该可以坚守下去!否则的话,一旦城破,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沦为奴隶!
    如今的漆县城,各类的告示被张贴在大街小巷,当权者们已经不在乎城中有多少百姓识字,他们确信,人都有好奇之心,总会有士子会为百姓们讲解!有关咸阳方面正在集结大军救援漆县,匈奴人困马乏没有携带攻城器械的消息就是通过这样的方式很快散播看来,显然,当权者此举,为的,就是尽快安抚城中百姓的情绪!
    匈奴大军当然有二十万,而不是漆县县令口中所说的区区十多万!之所以撒这么一个谎,对漆县守军而言,也是不得已的办法!
    当初,义渠国的十多万骑兵给漆县造成多大的伤害,至今,漆县的百姓依然铭记于心。虽然这一次秦国是有备而来,但足足二十万凶残的匈奴大军也难免让人生出绝望之意。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兵力对比,而是直观多出来的漫山遍野的十五万大军!
    而且,守军们也不认为自己在撒谎,虽然匈奴兵强马壮,但从庆阳跋涉而来,沿途会经过四座大的城邑,怎么也会有上千甚至上万人的伤亡,二十万减去这些,可不就是十多万吗?!
    何况,对漆县而言,十五万还是二十万匈奴大军都是一个足以令人绝望的压力!真正清楚匈奴大军兵力的只有守军,至于百姓,知道的越少越不会烦恼!就权且让他们相信匈奴的大军不过十多万吧!
    “将军!前线急报!”秦军大营中军帐中,正在对着舆图分析形势的王翦被副将的声音打断。
    “带他进来吧!”王翦收起了目光,不悲不喜地说道。
    “把人带进来!”副将恭恭敬敬拱了拱手,转身对帐外的士卒吩咐道。
    很快,一个面红耳赤的斥候走了进来,虽然他强打起来精神,但眼神中掩饰不住疲惫之意,微微喘的粗气证明他是长途跋涉而来!
    “启禀将军!匈奴大军已经攻克彬县,先锋距此不过五十里!”斥候单膝跪地道。
    王翦微微点了点头,出言问道:“先锋乃是匈奴的哪个部落,对方可有打出什么旗号,兵力又有多少?”
    “看旗号,应该是逃到塞外的义渠余孽,人数,当在一个万人队!”斥候如实回复道。
    王翦没有再言语,副将适时地出言道:“继续打探匈奴大军的消息!”
    斥候望了眼王翦,见王翦没有再吩咐什么,于是应声而去!王翦对副将的越俎代庖显然没有异议,这些许小事,王翦还是懂的放权的!
    死死盯着舆图,王翦心中得出了一个结论,如果匈奴大军全速南下的话,今天深夜就能抵达漆县城下,而那时,才算是自己真正考验的开始!当然,山路难行,仅仅凭借一万义渠部落的大军赶到漆县城下,对秦军来说没有什么压力!反而容易被己方用优势兵力吃掉!所以,在王翦看来,最可能的情况就是明天晌午时刻,匈奴的前锋才能抵达!
    “将军!匈奴的先锋只有一万,要不要末将带两万大军出城袭击先锋?即使不能全歼,也能大大挫伤匈奴的士气!”副将见王翦陷入思考,知道王翦是担心战事,因此出言献策道。
    从常理而言,这个计策自然是没有什么错误!孤军深入向来是兵家大忌,斥候上午才探得彬县失守的消息,下午就发现一万匈奴先锋逼近漆县,所以,很有可能,这支先锋是孤军深入!
    眼下的形势是秦军只有五万,而匈奴大军有近二十万,这注定了秦军很难全歼匈奴某一个部落的大军!而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如果可以全歼匈奴右骨都侯部落的一万精锐,对匈奴士气的打击是巨大的!
    从另一方面讲,匈奴乃是蛮夷,不识礼教,在野战中,他们的悍勇可以发挥巨大的作用!但论到攻城,如果他们只停留在以人命来添城的认识上,即使匈奴有二十万大军,秦军的压力也会小很多!
    但因为义渠洪的存在,匈奴这次绝对是有备而来!义渠洪乃是统领一万匈奴先锋的主将,他自幼接触的是中原文化,对秦国的虚实可谓知根知底!如何攻城,如何识破秦军的计策,他可比匈奴其他的贵人们清楚许多!所以,对入侵的匈奴大军而言,他的重要性其实可以比肩匈奴单于!如果秦国可以在初战就解决掉义渠洪,振奋士气还是其次,让匈奴回归到攻破几个城邑就心满意足撤退回草原才是最重要的!
    王翦自然清楚消灭这一万匈奴先锋的好处!只不过,王翦虽然没有和义渠洪打过交道,但义渠洪可以在短短的五年时间,就能率领数千残军扩大到两万之数,从名不见经传的小部落领主做到右骨都侯的高位,想来对权谋是精通的。虽然他的父王是葬身在骊山,他跟秦国称得上是有深仇大恨,但这种人绝对不会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甚至要感谢秦国,虽然秦国不是杀死义渠王的真正凶手,但也让义渠洪名正言顺地接管了义渠国的大权,北上草原更是渐渐恢复了元气!
    这一次,义渠洪带领二十万匈奴大军南下攻打秦国,绝对不止复仇这么简单,而是有切切实实的利益可以让义渠洪来瓜分!试问一下,这样的人又怎么会着急报仇,孤军深入,给秦国创造机会呢?!这么明显的一个破绽,要么是义渠洪胆大到为了一时的得意而冒生命危险,要么是义渠洪故意引诱自己上当,为的就是重创守卫漆县的秦军!
    “将军!你怀疑这是义渠洪的圈套?”副将讶然失声道。如果事情真的如王翦所想的这样,那义渠洪的心机也太可怕了!
    “义渠洪如果是好相与的,又怎么能以外族之人担任右骨都侯的高位呢?!与其冒着中伏的危险,不如依托坚固的城防,堂堂正正地对付匈奴大军!欲速则不达啊!我们的身后就是一望无际的关中平原,从漆县到咸阳无险可守,如果因为折损了太多兵马导致匈奴大军突入咸阳,你我的罪过就大了!”王翦沉声说道。
    “末将受教了!”副将惭愧地说道。
    王翦笑着摆了摆手,说道:“不过,两万大军虽然调动不得,但分出两千人的兵马,试探下义渠洪的虚实还是很有必要的!毕竟,如果义渠洪真的给我们准备了一份大礼,我们不给他们回赠一份大礼,又如何说得过去呢?!礼尚往来嘛,我们秦国总不能让匈奴觉得我们不识礼数!”
    副将听后就笑了,谨慎起见,两千大军还是可以的。如果义渠洪是粗心大意,没有设防,那两千秦军也能给匈奴先锋造成不小的伤亡。如果义渠洪设下了埋伏,那秦军干脆将计就计,破坏义渠洪的计划!即使给义渠洪造成不了多大的伤亡,也能打压下匈奴的嚣张气焰!
    “那末将这就派人安排此事!”副将回道。
    王翦轻轻点了点头,补充了一句,“命令派出小股斥候,一定要掌握好匈奴先锋的行踪,待他们安营扎寨后,即刻回报!另外,两千大军全都选精锐骑兵,接应的大军也准备好!但不可远离营寨超过十里!”
    副将暗中记在心里,对王翦的安排佩服不已。原本自己打算派遣两千步卒远远骚扰一下匈奴先锋,这样,即使事情败露,也能逃入山中!王翦却是反其道而行之,派遣看似不大合适的骑兵!骑兵来去如风,即使突袭失败,也不易被包围!前出的接应兵马还能将计就计,如果有匈奴大军对秦军穷追不舍,刚好给匈奴人一个惨烈的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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