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车,阿宽才发现。这江家小姐果真是个胆色超过寻常年轻女子的人,此行归来,应该也就她一人而已了。车上除了此时安坐好的他俩之外,也就前面那位专注开车的中年车夫了。
    “金师傅,麻烦你先开到前面那条街上的羞花堂那里,先让这位陈先生下去。我不急的。”江慕云一脸笑意地对前面的师傅说到。
    “江小姐,今天真是不好意思了。对了,你是从哪里回来的,就你一人么?”阿宽见坐在自己边上的江慕云虽说脸上笑间犹在,只是还是看得出来,有着一丝疲倦之感的。
    他想起前几日,江慕云特意来羞花堂里买了白玉香皂,说是要带给她南京那位不幸的故友的事。心下不由有些犯疑,莫非江慕云是从南京归来的,就为探望旧友在南京特意待了这么些天?那“月中仙”的日常管理,她也都能安心放心么?
    阿宽的消息极多,他早就从伙计们那里得知,“月中仙”里上上下下的事,多半是由江慕云一人经手。江老爷主要负责的是在上海南京那边投资的事,据说江家有意要以低价收购一家上海的专门生产花露水和香皂的小厂,这些天,江老爷一直都不在“月中仙”里。
    更有些好事的伙计谁家言之凿凿地说到,上海的事全程都是那位有着“眼科专家”美名的小明星李萍牵头的。她在上海滩里交际极为广。至于她和江家老爷的关系,更有甚者说得露骨,说今后这位比江慕云小姐大不了几岁的李萍,或许要当她的小妈了。
    江慕云见他这样问道,便也不太避嫌。大方地从随身小包里,拿出一块精巧的手帕。轻轻擦了下有些汗迹的脸,这才笑着对他说到:“陈先生,我向来习惯了,公事私事,基本都是一个人出去的。这次是从南京回来,就是上次说的那件事。”
    说到这,她的目光又未免有些黯淡了:“现然何小姐情况依旧那样,压根记不起什么事。我想多问问她,那些关于那个可恶的高胜寒的事,她都无从记起。想找个照片确认下,最好可以送到警务局去,都找不到了。她把所有能激起自己回忆的东西,无论是相片也好,书信也好,都撕得乱七八糟。我想是,想办她出口气都没办法。”
    江慕云说到这,目光里依然有着几分不甘心。看得出来,她对那个欺骗了何小姐的高先生,恨意是相当深了。阿宽也觉得,江慕云的确不是个寻常女子,她有主见,也有决心。遇到好友发生了这样的变故,她想的,却不仅仅是去安慰劝解,更多的,却是想给她出口气了。
    “江小姐,我记得上次你不是说过,那位高先生是在南京郊外,做过小学的代课教员么?如果你顺着这条线去托人查找,会不会有结果呢?”阿宽猛然忆起上次江慕云说过的那些前尘往事了。
    “陈先生,不瞒你说。我这次去,也是想到了这条线。我同学里也有在这块的,甚至连做警察的熟人我都找过。可你知道结果是什么了?”江慕云的眼神里,是无尽的失落和不平。
    “结果查到他什么了么?”阿宽听得心下生疑,不由开口继续问到。
    “什么都没有,连高胜寒这个身份,都是他装出来的。压根就没有符合他条件的这个人,更不要说在什么学校当过教员了。从头到尾,都是这个骗子设计的一出局。当然......”
    江慕云说到这,微微停顿了下。这才缓缓接着说下去:“我那位在警务局的同学说,这应该不是那个高胜寒一个人设的局,这种层层逼近,环环相扣的骗术,应该是后面有着一大串人在里应外合。如琼的这些事,具体如何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以她素日的聪慧,这样的事,决不可能是一时起意的。这位高胜寒,我虽然没有见过他真实面貌如何。不过,应该是个相当不简单的年轻男子了。”
    “江小姐,你不必太过自责,其实在朋友的角度上,你已经尽心竭力了。”阿宽听得心下也有几分不忍。他原本以为在生意场上长大的江慕云是个多少沉淀了不少精明世故的人。现在看来,她的确有着几分义气的。
    “我相信,那个叫高胜寒的拆白党骗子,和他的同伙分们最终不会有好结局的。百密一疏,我不相信他们经常这样在河边走,就会一次鞋也不湿。”阿宽笑着说,又有意要宽慰下江慕云,便用几分打趣的口气说到:“最起码,他骗不了江小姐你这样的女子了。”
    见阿宽这样说,江慕云的脸上也转阴为晴了,她抬眼看了下身边安然中略带些不适,端端正正地坐着的阿宽,轻言浅笑地说道:“那是自然。我从小家庭中见过太多这些,已经不太相信什么如意郎君,天作之合的事了。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说到这,她的眉眼却分明淡淡地扫过了一下阿宽,却又含笑地转开了。
    这句含意无限的话,却让阿宽一时反倒不好应对了。好在此时,车也快驶到羞花堂门口了。正待阿宽准备再次开口言谢时,却见江慕云轻声开口说道:“陈先生,如果今后你有意尝试改变下当下的工作,不如考虑下到我们‘月中仙”来。我准备稍候就换掉铺子里的大掌柜。家父待上海那边的工厂买下之后,会把‘月中仙’的事全盘交到我手里。我也想用些有经验,人品也好的,至于工钱待遇方面......”
    “江小姐,你能力这么强,到时再费些心血,定然是可以找到比我更合适的人选了。”阿宽瞬间就明白了江慕云的心意,他也知道,在江小姐眼里的自己,其实是高估了现有能力了。自己不过是个寻常的大伙计,不过是经验丰富些。书,却终归是没读多少。
    而他更明白,自己是不会轻易离开羞花堂的,就算那个幼年时的约定,现在的林梦桐已经无从记起,但他是知道的,林梦桐的确不是有意扮失忆,她定是真的无从想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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