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姐说的是执照?这没问题。我做生意谈事情,这些个都是随身带着的,我这就让人送进来。”说完,克劳德就准备起身出门,去叫那位在一楼坐着等他的车夫了。
    “克劳德先生。不用烦你出去了。我正好要下去,顺便说下让那位师傅送上来吧。”阿宽眼光灵活,便主动开口说道。克劳德见阿宽如此说,便也依了。
    只是此时林梦桐却反倒有些坐不住了,她直接起身对阿宽说道:“算了,阿宽还是你陪在这里,我去下账房,顺便下楼说下,”
    阿宽想了下,便点了下头,依然回到原处坐下,他瞬间也明白了,林梦桐应该是怕自己离开之后,一人独自面对那位克劳德先生,多少有些不太习惯。
    毕竟,这还是民国初年,让她这样的大家小姐一人与这西洋人独处,自然是有些不便了。阿宽也不由有些自责了,才刚自己怎么没有想到这个呢?
    林梦桐下到一楼,便一眼看到上次陪同克劳德夫人来时,那位口里说着洋泾浜英文的中年车夫了。此时的他,正有些百般无聊地坐在特意给顾客安排的休息椅子上。面前的茶水估计已经早就见底了。细心的林梦桐觉察到了,便主动对一位伙计开口说到:“快给这位师傅加些茶水。”
    林梦桐的话语,惊动了那位低头有些昏昏欲睡之态的车夫了。他抬起眼来,看到她,便也像是想起了什么。“大小姐,谢谢你。请问克劳德先生他谈好了么?”
    “这位师傅,正是为这个找你。克劳德先生现在在二楼办公间里,让你把他随身带的执照印章之类,现在送过去。我们准备要签字了。”林梦桐语气平静地说着,不过,即便是面前这位车夫,也分明感觉到了她眼底里的那份欣喜了。
    “那好,我这就上去。有劳大小姐你亲自过来了。”这位中年车夫听到主人这样吩咐,便匆匆上楼了。林梦桐便又走到了一楼里间尽头的账房里了。
    比起外面伙计们,时不时地没人时彼此打趣些什么,这间羞花堂里比较亮堂宽敞的账房,却显得此时格外宁静。林梦桐叩门也放低了声响,开门的自然是卢新宇。
    但见他今天依然是穿着店里普通伙计那种长衫,看起来总有些斯文气浓重的他,即便是眼下这般热的天气里,也是断然不会穿得太过随意的。一袭浅灰的长衫依然是洗得泛白得那种干净整洁,配着他那格外清秀文弱的腼腆面容,却益发显得和这铺子里,上上下下的青年男子们不尽相同了。
    见到门外是林梦桐,卢新宇显得是一脸的意外,不过,他自然知道此时,认真的陈老先生还在手不停地拨打着算盘核对帐目。便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露出一个格外温和的笑,有礼地对林梦桐说了声:“大小姐,你过来有事么?”一边有意地说着,像是提醒着陈老先生留意下。一边便请林梦桐进来坐下。
    见卢新宇这般从容说话,好似昨日那和自己一起回来时,那句意犹未尽的温存言语,都已经不好意思再提及一般。林梦桐也不由有些脸颊微热,卢新宇的苦心她怎么会不解呢?身世的不同,加上地位和双方门第的差别,就算他再有心表白。现在这样的情景之下,两人也只能说些冠冕堂皇的公事了。
    想到这,林梦桐便也抬起眼来,声音中带了几尊敬之态。“陈老先生,方才阿宽哥和我才和一位在上海开了洋行的外国商人谈好了一笔生意,想让他把上海那边洋行的执照要请你验下,再烦劳陈老先生你列个合同,我们一式两分地做了,就安排对方签字付款,”
    陈老先生见林梦桐特意过来,便停下手来,又摘下眼镜,笑着说到:“大小姐,这事阿宽昨天就说了。我也交待过他,合同书写,我就不上去了。这个就让卢先生上去吧,他字漂亮,对洋行合同的订立比我了解。”
    说完这些,他却又不忘记对卢新宇说到:“那个预付款的事,阿宽也提及过,在上海那边,是有也有过订立当天就要付的惯例。这你就和大小姐他们商量着来。不必事事过问我了。”
    “陈老先生,那我先和大小姐上去了。”卢新宇见陈老先生这般说了,便也没再说什么,便从自己桌上拿了叠行文用的纸和自己用惯的墨水笔,又在陈老先生那里,小心翼翼地取了印章,便和林梦桐一起上楼了。
    见他这般沉默,林梦桐反倒有些忍不住,便主动开口说道:“这克劳德先生其他还好,只是要我们订好合同就付那笔三成的货款,阿宽哥和我考虑了下,也应允了,不知卢先生,你从账房角度看,这没有问题吧?”
    “如果执照看过,应该无碍的,况且陈先生见多识广,我也只熟悉账目上的事,生意场上的,实在太明白。”卢新宇说得有些保守,不过,他却显然神色放松了些,比刚才在账房陈老先生面前时放开了许多。目光也没有飘忽,而是格外轻柔地落在林梦桐脸上。
    这目光依然是温柔的,似乎一切心事,万千言语,都在这不言之中,林梦桐了点了点头。当下,她也无从再细细分辨这目光里的深意了。到了办公间里,却见阿宽已经细细地在看那张执照了。
    见俩人过来,他便起身对卢新宇大体说了下合同的事项,金额,货品明细等情况,又把那张执照递给了卢新宇。
    卢新宇却格外镇定,只是有礼地对克劳德先生点头致意,并未多说些什么。便抬眼对林梦桐说到:“林小姐,我借你办公桌一用,写下合同的底稿,你们过目下,没有问题我再誊写两份正规的。”
    “卢先生,这里何必拘礼,你坐下写就是。”林梦桐眼里全然是一片带着欣赏之情的笑意。卢新宇便安然坐下,提笔就不假思索地写了起来,全然是毫无半点停顿,除了中间略微又看了下克劳德先生的执照之外,全程都是一副了然于胸,行云流水的自如模样,让林梦桐心下格外佩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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