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有脸哭。”邵年转过头怒视古月南柯,“你每回出现都是给人添麻烦,你就没有半点儿自知之明么?你能否别在这儿碍眼了?滚远一些成不成!”
    古月南柯闻言,咬了咬唇,抬起衣袖抹着泪水,转身快步离开。
    古月南柯一走,酒楼之外的侍卫便也都撤离了。
    “阿尧,快,我们上楼。”苏惊羽满面焦急,同邵年一人扶起贺兰尧一只胳膊。
    肩头的血还在不停地往外流淌,需要立即处理伤口才好。
    “殿下?!”身后蓦然响起一声带着惊诧的男子声音,苏惊羽转过头,是公子钰飞鸽传书回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公子钰快步上前问道。
    他不过才离开了片刻的时间,殿下便负伤了,这期间是发生了什么?
    “回头再与你详说。”苏惊羽道,“先帮阿尧处理伤口。”
    公子钰点头,“好,去楼上的客房。”
    “小羽毛,不必担心。”贺兰尧见苏惊羽神色焦灼,朝着她淡淡一笑,“我之所以有气无力,还不是被你用迷针暗算了?你若是没有暗算我,这一刀对我来说算不得什么。”
    “你不在意,我在意!”苏惊羽低声斥道,“你是血肉之躯,不是钢筋铁骨,一刀戳下,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这能不疼吗!你少说几句,上楼,包扎!”
    他此刻的虚弱的确有大部分原因是由迷针所致,为了不让他阻止自己与古月南柯的谈判,她在拥抱他的时候往他背后戳了一根迷魂针,迷魂针能够在短时间之内瓦解人身上的力气,使中针的人连行走都颇为困难。
    贺兰尧曾说过,能够暗算到他的,恐怕只有她一人,只因他从不对她防备。
    因此她得手了。
    但她没有料到,他还能有力气拿刀戳自己。
    他对待他自己总是很残酷很无情,连捅自己的时候眼儿也不眨一下。
    他自己觉得捅那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殊不知她心如针刺,那一刻的难受根本无法言喻。
    扶着贺兰尧到了客房中躺下,她坐在床榻边握紧了他的手,看着公子钰帮他包扎,上药,等处理好伤口了之后,公子钰同邵年便都退了出去,偌大的屋子里,便只剩她与贺兰尧。
    “小羽毛,你别拿一副郁闷的表情对着我,今日之事,原本就是你错了。”贺兰尧说着,试图坐起身。
    但苏惊羽可不让他起身,用手按着他另一边没受伤的肩膀,硬是将他按回了榻上躺着。
    “才包扎好你能不能好好休息别乱动?”苏惊羽恶声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能不能好好对待你自己?你总不拿自己的身子当回事,你是要上天么!”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贺兰尧扯了扯唇角,“这话没错,但我父母都不曾心疼我,我又为何要在意他们给予我的这副身躯?躯体是我的,我想如何就如何,捅自己一刀,能还你回头是岸,值了。”
    “什么叫捅自己一刀换我回头是岸?”苏惊羽听得又好气又好笑,“你晓得你这一刀下来给我造成的心理阴影面积?换位思索,倘若你亲眼目睹我捅自己一刀,你什么心情?”
    贺兰尧望着她,静默片刻,才悠悠开口:“我并不想惹你难过,可我若是不狠一点,你又怎么会听我的话?我若不是扎自己一刀,你岂不是真要给她跪下了?”
    他就是笃定她见到自己受伤会飞奔回来。
    “那你也别下手那么重!”苏惊羽恨得牙痒痒,“你口头威胁我,我照样会乖乖回来,谁让你付诸行动了!”
    “我若只是口头威胁你,焉知你不会犹豫?”贺兰尧开口的声线依旧慢条斯理,“小羽毛,我太了解你了,我若是光说不做,你必定会犹豫,而后会开始苦口婆心地跟我说一堆废话,劝我不要阻拦你为我求药,这太像你会做的事了,在你看来磕头下跪换半株青莲很值得,你不会愿意放弃这个机会,而我当时中了你的迷魂针,难以行走,我为了逼你回来,只能扎自己一刀了,事实证明,我是对的,你果然很急切地便回来了。”
    “你!”苏惊羽听得眉头紧拧,却又无可奈何。
    “她古月南柯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要我的王妃给她当街下跪叩头,她这般羞辱你,只是为了解气罢了,我若是让你任她侮辱,那还是个称职的夫君么?”贺兰尧说到这儿,斜睨了苏惊羽一眼,“再有,你给她下跪磕头也就只能换半株青莲罢了,半株青莲根本不够清除美人煞的毒素,顶多让我多活上几年,这有什么意义?如此一来,你即使被她羞辱,我也不能与你长久厮守,你就不怕我死不瞑目?”
    听着他的话,苏惊羽只觉得额上的筋都在跳,“以后在我面前,禁止你提那个字!”
    “哪个字?”贺兰尧眉梢轻挑,“死?”
    “叫你别提!”苏惊羽磨着牙,伸手掐他的脸,“你再提我就把你的嘴巴拿抹布堵上!”
    “要我不提也成。”贺兰尧悠悠道,“你亲我一下,我就不提了。”
    “一言为定。”苏惊羽很是干脆地应下,俯身在他唇上狠狠亲了一口,正欲撤离,却比贺兰尧伸手一把扣住了后脑,不让她撤开。
    于是乎二人便又唇瓣厮磨了许久,直到苏惊羽有些轻喘,贺兰尧才放开了她。
    “行了,好好躺着莫要乱动。”苏惊羽起了身,给他掖了掖被角。
    “小羽毛,你如今也闲着,不如陪我躺一躺如何?”贺兰尧朝她淡淡一笑,随后将身躯往床的里侧挪了挪,空出了半张床。
    “好。”苏惊羽应着,躺到了他的身旁。
    “小羽毛。”贺兰尧仰躺着,忽然开口轻声唤了她一句。
    苏惊羽‘嗯’了一声。
    “其实我从不怕死。”贺兰尧的声线毫无起伏,“十岁之前与母亲一起生活的时候,日子尚且还能过,之后母亲离开我了,我开始思考,人为何要活在这个世上,我非但活的不开心,还带着一副不健康的身躯,我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怎么会没有意义?”苏惊羽拧了拧眉头,“不开心就自己找乐子,有病就要想法子治,爹娘不疼爱你就去找别人爱,你那会儿才十岁,毛都没长齐就不想活了,你还真是天真的可爱!”
    “虽然那时年少,但我已经经历过许多事。”贺兰尧笑了笑,“我天生筋脉残缺,想要习武唯有洗髓换骨,小羽毛你可还记得洗髓换骨的过程?”
    苏惊羽听闻此话,睫羽轻颤。
    洗髓换骨。
    那种堪称酷刑的治疗方法她怎么会不记得。
    第一次听说这四个字,还是在月光的口中,在那之后,她便牢牢记住了。
    “在混合了百种药材的药池子里反复被折磨整整十二个时辰,在那十二个时辰里,每一寸肌肤都被车马碾压。”苏惊羽说着,忽然伸手紧紧抱住贺兰尧,“可惜我没能早一点出现,我若是能早几年出现,便能让你少孤单几年。”
    她没能亲眼目睹他的经历,没能在他人生里最艰难的时候陪在他身侧,真是遗憾极了。
    每每脑海中浮现‘洗髓换骨’这几个字,她都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要凝结。
    洗髓换骨,九死一生。
    连续十二个时辰的折磨,比牢狱中的酷刑更令人发寒。牢狱里的酷刑尚且还有休息的时段。
    他那个时候才只有十岁而已。
    “十二个时辰的洗髓,起初我还觉得生不如死,到后来竟然有些麻木了,十二个时辰过去之后,我被师父拎了出来,我都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贺兰尧的声线传入耳膜,“我问师父人活着的意义,师父告诉我,死亡跟洗髓比起来,可是轻松地多了,想死,一刀抹脖子的事,或者服毒,都不需要太痛苦,轻轻松松便能死,我连比死更痛苦的洗髓换骨我都熬过来了,再想着死那就太亏本了,我为什么不选择好好活下去。”
    苏惊羽静默。
    原来阿尧年少的时候也是玻璃心,被父亲遗忘,被母亲抛下,他就不想活了?
    好在还有个机智的师父对他阐述真理。
    比死还痛苦的事都经历过了,不好好活着,对得起自己么?
    “当时师父说,我还太年轻,待我以后成长,碰到一个想要珍惜的人,便能明白活着的意义了。”贺兰尧说到这儿,侧过身望着苏惊羽,淡淡一笑,“在与你相识之前,我觉得活着仅有的乐趣也就是吃与玩,吃尽一切美食,玩所所认为好玩的,包括人心,与你相处久了之后,我终于明白师父那句话的意思,遇见想要珍惜的人,方知活着的意义。”
    苏惊羽闻言,一头扎进他怀中,“明白就好,既然明白,就得给我好好活着,不管你我在一起的时间还有多长,我们珍惜每一刻就是了,我也想与你相守,与你白头,倘若我们注定不能相守那么久,你去哪我便去哪,黄泉奈何我也跟,我不怕死,怕的是与你分别。”
    贺兰尧听闻此话,伸手揽进了苏惊羽,良久不语。
    曾几何时,他一点儿也不惧怕死亡。
    可如今,他却希望自己能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活着,照顾此刻他怀中的人。
    犹记得第一眼见到苏惊羽的时候,他并未将她放在眼里,只是觉得她比普通人有趣了一些,是他的一个新玩偶。
    他当然想不到,她会变成与他相恋的女子。
    二人相拥着良久没有说话,直到苏惊羽均匀的呼吸声响起,贺兰尧才知,她睡着了。
    他低下头,下巴正好抵在她的头顶,她在睡梦中下意识地蹭了蹭他的胸膛,像只小猫似的动作,却带着明显的依赖。
    他唇角轻扬,无声地笑,随后也闭上了眼。
    他是冷血之人,因此他太过眷恋从怀中人身上传来的暖意。
    若是每一日都能拥着这样一个暖炉入眠,那真是再美好不过的事了。
    ……
    二人这么一睡便睡了一个下午。
    直到傍晚时分,日头将落之时,二人才相继醒了过来。
    “阿尧,咱们竟然躺了一个下午。”苏惊羽坐起了身,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睡眼,“这么一来夜里可能就睡不着了。”
    “夜里睡不着?那不是很好。”贺兰尧凑了上来,开口声线幽柔,“白日里睡得足了,夜里便适合做些有意义的事儿,你说对么?小羽毛。”
    苏惊羽闻言,顿时一窘。
    白日里睡得足了,夜里便适合做些有意义的事儿……
    他所指的有意义的事儿,自然是人类最原始的运动。
    “阿尧,你能不能别闹了。”苏惊羽白了他一眼,“今夜你就别想了,睡不着咱们就出门去赏赏月,直到困了再回来睡。”
    “夜里大好的时光你要拿去赏月?”贺兰尧唇角的笑意一凉,“你之前说好的要让我尽兴,又打算出尔反尔了?”
    “我没想到出尔反尔,只是考虑你的伤势!”苏惊羽眼角一抽,“怪你,自己给自己捅了一刀,伤口还那么深,你没听公子钰包扎的时候说要多休息么?想要伤口早些愈合,你自然要安分地修养,别想着进行什么大幅度运动,我不允许。”
    “小羽毛。”贺兰尧扬起手,修长白皙的手指点了点苏惊羽的脑袋,“我怀疑你这里有问题。”
    苏惊羽面色一沉。
    他怀疑她脑子有问题?!
    “我受伤的地方是在肩膀,上半身。”贺兰尧朝她莞尔一笑,“翻云覆雨,只需要动下半身。你想拿我受伤这个理由来逃避,你是不是太天真了。”
    苏惊羽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
    他他他……
    污出新高度。
    “你不要一副见了鬼的样子。”贺兰尧不咸不淡道,“我说行,自然能行,我肩上的伤,丝毫不会妨碍你我……”
    “但是总会不小心碰到!”苏惊羽一拍额头,“滚床单这种事儿,受伤的时候原本就不适合进行,我并不是要逃避,我只是纯粹为你着想,想让你安分地休息,你一两个夜晚不做那档子事就不行么!”
    “你让我夜里拥着你却什么都不能做,这太残酷了。”贺兰尧幽幽叹息一声,“别的王爷们妻妾成群,每个夜晚都不愁没人陪睡,父皇更甚,三宫六院,每夜都能睡不一样的女子,一年都可以不带重复的,而我只有一个妻子,在我眼中她胜过这世间任何女子,我只需要她一个便足够,她可以一个人包揽每一夜陪睡的活,这叫能者多劳,小羽毛,你说是不是?”
    苏惊羽顿时懵逼。
    能者多劳……
    她竟无言以对。
    毕竟他只娶了她一个,他不能找别人。
    她想要独占他,在男欢女爱上当然不能亏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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