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棉花!方应物万分惊讶,没想到刘棉花居然在这里面乱入了。这么看来,张永有点像是刘棉花顺手在宫里布置的小棋子。
    如果不是熟知未来历史,这个小棋子是极其不起眼的,但就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棋子,今天就成了关键人物。如果没有张永,自己也有别的办法,但绝对不像张永出面那样简单利落了。
    自己这个老泰山真是......做官的功夫实在很细啊,就是几次进出文华殿看望太子的机会,就能收拢到一个小太监为己所用,偏生还能发挥作用。
    闲话不提,却说张永这个恰到好处的解释,确实消除掉了方应物那种类似于忌惮神经病的心结。如果有这么一个缘故在内,张永出面检举苗公公就显出几分理性,不算是疯狂冒险的举动了——毕竟刘次辅说过,出力帮方应物不会吃亏。
    张永察言观色,觉察到了方应物神态的变化,而且是好的变化,于是渐渐有些放心了。
    说实在的,当初刘棉花刘次辅说的那些话,一直叫张永将信将疑。别说懵懂不明的张永,换成谁来也会怀疑。
    宫中宫外是两种彼此独立的体系,方家父子固然是驰名中外的清流文官,前途也是被看好的,但他们有能力包庇自己这个内监?
    人人皆知,太监圈子是怀恩、覃昌、汪直、梁芳等大内巨头的天下,另外还有个黑后台万贵妃。文官怎么可能打包票说完全能罩得住某位太监?就是阁老也不可能!
    不过刚才看到方应物的神态变化,张永就感觉到,刘次辅所言很可能是真的,并没有忽悠自己。
    道理很简单,因为方应物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犯难的神色,这说明在方应物心里,庇护自己并不是难题。再说刘次辅堂堂阁老,应该不至于在这上头逗自己玩。
    方应物心里便有了主意,开口问道:“刘次辅还对你说过什么?可能具体提到过原因?”
    张永答道:“那倒不曾,我也问过刘阁老,但阁老只笑而不语。”
    说罢张永热切的看着方应物,他此时渐渐看出来了,方应物手里肯定握着一条发达之路,足以让他出人头地、飞黄腾达的发达之路!
    庇护张永对方应物而言,当然不是难题,或者说,对东厂提督汪芷而言不是难题,让张永借势上升也不是问题。
    汪芷本身就是太监最有权势的巨头之一,背后又有万贵妃背景,只要不是天子亲口下旨诛杀的内监,汪芷都可以罩得住。当然,目前汪太监不在京里,张永必须要熬到汪芷回京时候。
    方应物沉吟片刻,深思熟虑之后点头道:“本官可以将你介绍给东厂汪太监,不过要等到他回京之后。之前你自己能自求多福否?”
    汪直?这个名字无论在文官群体还是太监群体,都是如雷贯耳一般的存在。张永骤然听到汪直的名字,忍不住一阵狂喜,靠上汪直几乎是底层太监所能遇到的最好的机会了。
    喜过之后就是惊,不能不惊,张永万万没想到方应物这样著名清流竟然与汪直勾结上了,还有如此密切的关系,随随便便就可以把自己介绍过去。
    又惊又喜,真是天大的惊喜,其后张永忽然又有点感动。方应物与汪直两人之间的这种关系,必定是两人心里等级最高的绝密了,而方应物居然毫不见外的对自己透露出来。
    这叫张永感受到了什么叫被信任,忍不住道:“方大人放心,有些事情,过去之后必然烂在我心里。”
    方应物笑道:“方才面圣时候,梁芳曾经出面弹劾本官与汪直互相勾结,可惜连天子都懒得计较。”
    这话的意思无非就是暗暗警告张永,同时还告诉张永,他方应物不怕被弹劾。其实方应物也不是不怕,但在张永面前必须表现的毫无弱点。
    “你也不要高兴的太早,汪直回京之前,在宫里你只能自求多福了。”方应物最后再次警告道。
    方应物与张永在文华殿外面进行友好坦率的交流时,在文华殿后殿,东宫讲官方清之也正在拼命地为自家儿子擦屁股,不停地向东宫太子解释。
    自家这儿子虽然事情做对了,但方式真有问题,据方清之估计是,当官经历惯出的毛病!
    从一开始做官就是一县父母官,出入前呼后拥威风凛凛,后来转成督粮钦差,手持王命旗牌下江南更是了不得!这类威风官儿当久了,心态自然也就有所扭曲。
    方清之深深的怀疑,自家儿子刚才究竟有没有把太子当成太子?在方应物眼里,这也就是个稍微特殊点的十几岁少年罢?
    “小犬所作所为,的确是为了殿下,其内心并无其他私心杂念......”方清之说着说着,太子朱祐樘若有所思,也不知道到底听进去没有。
    忽而朱祐樘对方清之问道:“方先生,那苗钰莫非真如令郎所言,是别人安插在本宫身边的亲近之人?”
    方清之闻言便松了一口气,这至少说明,无论太子心里怎么想,还是将方应物的话听进去了。
    于是斟酌着语言答道:“小犬固然不成器,但看人待事从来都很精准,微臣相信小犬做出如此结论,必然不是为了炒作,而是有的放矢。”
    朱祐樘苦笑几声问道:“并非是问你令郎断事精准不精准,而是想问你,你能看出苗钰背后之人是谁?”
    方清之当然知道这不能乱说,宫里秘密太多了,知道的越多越不见得好。想了想就答道:“殿下不用急,苗钰送往司礼监发落,他背后之人必然会出手。殿下只需坐在城楼观山景,等待着结果而已。”
    朱祐樘继续沉思起来,宫里黑白分明,谁对他好,谁恨不得要他死,都是清清楚楚的。苗钰背后的那个人,总逃不出两三个人里面。
    该来的,总会来的!朱祐樘不免对自己的前景感到忧心忡忡,连让他不舒服的方应物暂时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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