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生道:“不怪它,是我要它带路的。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绑架这个女孩?”
    花无修深吸一口气,道:“你放心,她没事,只是睡着了,等过了今晚,她自然就会回去。倒是你,赶紧走,知不知道这里有多危险!”突然一阵阴风吹来,伴随着滋滋恶魂磨牙的声音,喃喃:“现在想走也来不及了。”
    可以感觉到,有三只块头极大的恶魂一瞬间穿过宝塔的石壁,径直向他的这具肉身袭来。花无修连忙一挥手,将地上的黑袍扔到墨生的身上,道:“给我老老实实地穿好,不许乱动!”
    虽已有一百多年没再猎魂,可手法花无修还能记得。当恶魂进入她设下的猎魂阵便会被定住,她这时只要再挤出手指一滴血滴在猎魂阵上,便可将被猎魂阵定住的恶魂收归旗下。可是,她忘了,这具身体不适她的,是蓝孟宇的。而蓝孟宇由于特殊的体质,从来都没能教恶魂听话过。
    当手指上的血滴入猎魂阵时,猎魂阵便活跃起来,那三只被定住的恶魂也被警醒。花无修|正欲下命令,两只恶魂却突然龇牙咧嘴向她咬来,另外一只则俯身冲向墨生。她惊了一下,意识到不对劲,直接做了两个杀魂咒,将恶魂一瞬间化成飞灰。
    另一边,墨生却被恶魂附体。
    恶魂只爱吃生龙活虎的健康人的魂魄,遇到病秧子,因病秧子体弱没有阳气,他们便会选择附其体内,当一阵子活人。
    花无修看了看地上的黑袍,再看向被恶魂附体、一脸恶相的墨生,深深吸了口气,挥起拳头给趴在头上的嘿咻一击,气道:“你干的好事!”
    嘿咻摸了摸敲疼的蛋壳,委屈地抹了一把眼泪。
    被恶魂附体的墨生竟随手幻化出一把散发着恶气的黑剑,俯冲向她砍来。
    花无修晓得墨生那病恹恹的身体,经不得一点碰,只好躲避,并在躲避的同时穿起炎袍,以防引来更多的恶魂,把事情变得更糟。
    她想墨生虽被恶魂附体,但病恹恹的身体支撑不了多久,等他身体支撑不住的时候,她在趁机用驱魂阵把恶魂从墨生身上逼出来。
    然而,她没料到,墨生的身体已经病到了不可救药的境地,只是持剑挥了那么几下,他就突然暴吐鲜血倒在地上。
    花无修震惊的同时,连忙做出驱魂阵驱魂。
    可法阵里迟迟不见有恶魂从墨生的身上出来,又见墨生一动不动,暗想:不会就这么病死了吧。
    花无修好奇着走过去,蹲下来,便想伸出手去探墨生的鼻息,墨生突然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吐血,“哈哈哈……好了,不和你们玩了。”
    花无修注意到墨生的脖子上有几道浅浅的诡异纹痕,有点儿不敢相信,指着墨生道:“你就是另一个御魂师?!”
    墨生挣扎着想要爬起,却因身体不济几番挣扎也没能起得来,躺在地上一边擦着嘴里流出的血,一边笑道:“没错,你们考试时遇到的恶魂,是我所布。我虽只偷偷修炼了两年,但能以这副病身子做到这个地步,满足了。”
    花无修渐渐从震惊化为平静,饶有兴趣道:“与我说说,身为华容院长兄长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墨生道:“没什么,只是想在寿命走到终点前,看一看我那个笨蛋弟弟哭的样子。”
    花无修不可思议道:“……你是如何以为杀几百个考生,就能让他哭的?”
    墨生道:“就算他不哭,让他死了收学生的心也好。我可不想教一些怀着坏心思的人围在我那个笨蛋弟弟身边。我那个笨蛋弟弟太笨了,引狼入室都不知道。”
    花无修忍不住捧腹大笑,一边笑得抹泪一边道:“原来你是怕你的院长弟弟收错学生,所以想以此法教他不要收生。你这个做兄长的,想得还真多,也不怕把他给宠坏了!”
    墨生笑道:“我就这么一个弟弟,自然要宠着他。只可惜,宠不长了。”
    这时,嘿咻拽了拽花无修的头发,指着她身后道:“嘿咻,那……那里!”
    花无修连忙转身,目瞪口呆地看着华容墨凭空出场,心道:方才那段对话不会被他听了去吧?
    这一场戏,越来越精彩了。
    华容墨向来喜欢听墙角,只是以往听墙角他都会装作没听见,这一回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装作没听见,又或者,方才那段话,只是墨生晓得他在,故意说给他听。所以当看到华容墨时,墨生一点也不吃惊。
    花无修看着华容墨如往常那般板着一张冰脸,步步走向墨生,又看到他的右手边,几道白光流过,化成一把锋利的长剑。她认得出,那把剑,准确的说那把武器,名叫无影,是上古遗留下的神器。它没有固定的形状,展现出来的形式以其主人心念为准,也因此是个难以控制的武器,这个世上,除了华容墨,没人能使用,便是她也使用不来。
    看着长剑指向自己,墨生只是微笑着闭上眼睛。
    花□□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突然眉间一痛,一些不属于她的记忆涌入脑海。
    是锁灵印副作用带来的华容墨的记忆。
    记忆里,她用着华容墨的视野,匆匆跑向一家医馆,心中开心道:哥,我来找你了,也不知道医馆的大夫有没有治好你的病。不过不用怕,这回我们有钱了。
    原来是上次华容墨与她说的故事的后续。
    然而,记忆里的后续与华容墨说的故事结局有些出入。
    那时,华容墨进入医馆后,找到了他的哥哥。他的哥哥,正坐在医馆里大夫的身上,拿着一把染血的匕首,一次又一次往医馆大夫的身上捅。鲜红的血流了满地,一直流到他脚下。
    花无修能感觉到记忆里的华容墨震惊而害怕的心情,看着一身鲜血的哥哥向自己走来,竟不由自主想后退。
    他的哥哥扔掉了匕首,拼命擦去手上的鲜血,笑道:“弟弟别怕,我只是杀了一个该杀的人。这个大夫看了你的信后明明答应愿意治我的病,可是才把我的病治得差不多,便秘密找人贩子,要高价把我卖出去。还好,我偷听到了他和人贩子的谈话,这才杀了他。放心,我的病已经好了,从此再没有人可以欺负我们了。我以后会好好保护你,就如你之前保护我一样。”
    记忆的画面随着话音落下而渐渐消失,紧接着又一个镜头出现。
    这回的画面,比之前更加残暴血腥。
    这一回,他看着自己的哥哥杀了更多的人,想要去阻止,却因为被绑住而动弹不得。
    他看着满身是血的哥哥向自己走来,吓得浑身发抖。
    他的哥哥俯身用满是鲜血的手摸着他的脑袋,微笑道:“这个什么富贵人家,上上下下的人都已经被我杀光了。这下,没有人会再囚禁你的自由。从今天起,我们可以拿着这家人的钱,过我们想过的生活。对了,你不是说想娘亲了么,我们用这些钱买很多好吃的去找娘亲。娘亲一定会很开心。娘亲一开心,就会原谅我们离家出走了。”
    ☆、诅咒
    华容墨举起的长剑迟迟没有落下。
    花无修晓得他的剑落不下,见他僵持不下的样子,耐不住性子走上前笑劝道:“别装了,你晓得你的兄长都是为了你好。他曾经杀了那么多人,你都原谅他了,这一回就再原谅他一次嘛。更何况,他那病恹恹的身子骨,也活不长了。他如果死了,以后还有谁宠你?还有谁能保护你?是不是?想开点。”
    大约是这些话刺激了华容墨敏感脆弱的神经,他突然将手中的长剑往空中一抛。长剑瞬间幻化成一百二十二把利剑,于空中如雨般漫天飞射而下。
    花无修以为华容墨这是狠下心来要杀墨生了,可回过神,却看到无影幻化的一百多把长剑,全部落在了华容墨的身上,将他生生刺成了刺猬。鲜血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裳,又顺着他的衣服流到地上汇成细流。
    长剑很快消失,只留下触目惊心的红。
    华容墨踉跄了一下,终还勉强保持了站姿,他看着墨生,一字一顿道:“这一百二十二条无辜性命,我来偿还。但从今往后,我华容墨再没有兄长。你休想再踏入华容书院半步!”
    花无修震惊地看着一身是血的华容墨,恍惚间记忆又回到华容一族灭族的那夜,不知不觉,泪落两行,又忍不住咬牙切齿,恨不得把这个愚蠢至极的人狠揍一顿,打醒他那榆木脑袋,教他明白他这样在这个世上根本生存不下去!
    她终究没能动手,甚至完全不知所措。
    华容墨踉跄着走到花无修那具倒在地上的肉身旁,挥手解开结界,将她抱在怀里,一步一个血脚印地离开了仙塔。
    花无修吃惊,原来他也是来找她的么?
    安静的氛围中,墨生突然哈哈大笑,笑到鲜血止不住地吐,直到他被自己吐出的鲜血呛住,再发不出声音。
    花无修走上前,将他扶着坐起来,想渡修为给他缓解下他的病情,却被他拒绝。
    墨生落寞地道:“不用了,我大约活不过今晚了。”
    花无修好奇道:“你到底得的什么病?”
    墨生叹了叹,道:“小时候,我和弟弟被一头野兽追捕,不小心落入了一个修道之人的法阵里,中了诅咒。道士说,我和弟弟只能活一个。我偷偷告诉道士,我弟弟是华容一族的后裔,请他务必保住我弟弟的性命。最后,我虽然也勉强活了下来,却不能活长久。弟弟他从小就很笨,无论我说什么都信。”
    花无修闻此怔了怔,“……”
    墨生突然道:“对不起,我差点杀了你。”
    花无修楞道:“干嘛与我说对不起。你怎知道我不是心怀不轨之人?”
    墨生道:“一种感觉。活了这么多年,杀了了那么多人,我对人的感觉也渐渐敏锐起来。好人坏人,心怀不轨之人,大约看几眼说几句话就能分得清。”
    花无修乐道:“你自负的本领和你弟弟有一拼。”
    墨生没再说话,望着上空发起呆来。
    花无修便陪他一起发呆。呆着呆着她就睡着了。她本想等墨生死了,把他制作成傀儡干尸,然后每日每夜地去骚扰华容墨,教华容墨无心教学,这样那个预言便不攻自破了。无奈一觉醒来,她已魂归故里,拖着个小人身子,躺在华容墨的床上。
    天还未亮,华容墨却并不在屋中。他定是去疗伤了。
    花无修蹑手蹑脚地爬起,想偷偷逃出去,刚刚爬起来,便被推门声吓回了被窝。
    听脚步声,像是个老人。
    不是华容墨!
    花无修一咕噜爬起,掀开帘子,看着走到桌边坐下喝茶的白发老者,愣了愣。
    华容书院唯一的学生,容神,喝着茶,慢悠悠道:“你醒了?”
    花无修从床上趴下来,大步走到桌前,趴在桌子上,打量着老者道:“老头,你这几天去哪了?知不知道华容书院发生了大事?”
    容神眯着眼笑道:“我因着心闷,出去游玩了几日,刚刚回来,院长便教人与我说了千层仙塔的事,又道你昏迷不醒,教我过来看看你。”
    花无修不觉脸上一红,道:“我不过是昏迷了几个时辰,身体好得很,用不着你看。你有那个时间,不如去看看他。他不知吃错什么药,往自己身上捅了无数个血窟窿,这会不死估计也残废了。”
    容神呵呵笑道:“那点皮外伤对咱们院长来说不足挂齿。不过,吃错药这种事,他倒是常干。”
    花无修顿时觉得找到了知音,甚是感动。
    容神递了杯茶给花无修,道:“我来不光是为了看看你,还为了与你说两件事。”
    花无修接过茶水一饮而尽,道:“什么事尽管说是了,我花无修洗耳恭听。”
    容神道:“第一件事是有关院长的。我听负责照顾你的侍女说,你曾经企图用泪葱让院长流泪,是也不是?”
    花无修微微尴尬道:“确,确有此事。”
    容神接着道:“你是不是听了院长天生无泪的传闻,想要试探?”
    花无修僵硬地点了下脑袋。
    容神笑道:“无泪之说,纯属无稽之谈。便是那些真正居住在天上的神都有哭泣流泪的时候,院长又怎会无泪。”
    花无修道:“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我想,其实是他眼睛坏了,所以才流不出眼泪。”
    容神道:“确实是他的眼睛出了问题。”
    意外的被认同了。
    花无修恍然道:“我差些忘了,你能掐会算,肯定知道什么,快与我说说,他的眼睛是怎么坏掉的?”
    容神笑道:“这倒不是我掐指算出来,是院长亲口与我说,他刚刚出生的时候眼睛被诅咒过,所以不能如常人那般落泪。他问我有没有办法解开这个诅咒,然而我仅仅会掐算命运因果,如何有能力解开他都奈何不了的诅咒。”
    “诅咒?”花无修喃喃,竟有些兴奋,“你知道是什么诅咒吗?”
    容神摇了摇头,“大约是个很古老的诅咒,我并不晓得。”
    虽然不晓得是什么诅咒,花无修却觉得很有收获,开心道:“你要与我说的第二件事是什么?”
    容神喝了会茶,方道:“明日妖族公主会来这里,大约有要事与院长说。我算出你二人见面会有口角之争,你明日尽可能不要外出。”
    花无修汗颜,她尚且记得那个高傲的小公主,心道:妖族公主可是要成为这里学生的,初一不见十五见,如何躲得过。
    虽这般想,她还是点了下头,佯装答应。
    容神起身道:“你好生歇息,我去看看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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