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郭嘉一席话,戏志才顿觉羞愧难当。是啊!从小到大,栾奕待他何其宽厚。儿时他寄居在姨夫家中时备受冷眼,栾奕闻知此事,当即将起凤阁赚到的第一笔钱全都交给了他,让他在外置宅安家,给他做最好的衣裳,还送给他一辆十分奢华的马车,为的就是让他气气那些给他脸色看的远房亲戚,让他们看看,我戏志才虽只有九岁却能赚下偌大个家业,我不是无用之人。
    与之同时,栾奕还让他在起凤阁的舞台上向往来宾客讲故事。这对于一项自闭的他来说,无疑是一大挑战。他只好硬着头皮上场,在这过程中,栾奕一直在身后支持着他,不停鼓励他,“你行,你肯定行。以你戏志才之能,这世上没有可以难倒你的事情。”帮助他从生涩,走向侃侃而谈。若非这番机遇,他绝对练就不出眼下这副引以为傲的铁齿铜牙。
    按理来说,像他这样罪臣之后,是不可能师承名家的。可是他却做到了,不但做到了还拜在当朝太学祭酒,首屈一指的名师门下,成为了蔡邕的徒弟。且不提他在蔡邕那里学到丰沛知识,仅名望上拔高作用就非同一般。这一切也是栾奕的功劳,如果没有栾奕从中穿针引线,他永远也达不成这样的宏愿。
    再后来,他们游学进京,在袁隗的寿宴上栾奕以一曲《明月几时有》惊动四座,赢得了许子将亲睐,并当堂揭示月旦,赋予他们兄弟八人救世八贤才之名。救世人才戏志才之名得以四散流唱。
    ……
    可以说,在他短暂人生历程中,无论是名还是财都与栾奕息息相关。栾奕恩赐了他那么多,此时他却反过头来说恨栾奕……他顿觉羞愧难当,无地自容,他忽然想起那段自己曾经讲过不下百遍的故事——《东郭先生与狼》。
    思及此处,他怆然泪下,哇哇大哭起来。
    郭嘉见劝导的言语说的差不多了,再次问:“老戏!别走了,留下来吧!我们兄弟几个一起去实现儿时的愿望吧!”
    戏志才点了点头,呜咽回应:“好!”遂既猛抹一把脸上的鼻涕和泪水,举起酒杯高呼:“为了‘耕者有其田,工者有其务,学者有所识’干杯!”
    “干!”
    ……
    栾奕在官渡中军大帐得知郭嘉说服戏志才,将其劝至教会门下以后,兴奋得一夜未眠。当夜颁发圣母教主令,赐戏志才赤红主教神袍,封其为天礼红衣大主教,主掌教会教义传播和对外交流事宜。朝廷方面少帝刘协俨然成了个空架子,尚书台和玉玺完全在栾奕的掌控之中,遂既责令尚书台即刻拟旨封戏志才为鸿胪寺卿,秩比千石。
    一入教会便成为十二大红衣主教之一,位列九卿,戏志才自然喜不自禁。但是令他挠头的是,栾奕在任命太尉天礼红衣大主教的同时,还给他安排了一项重要任务——回冀州邺城,说服袁绍的三儿子袁尚归降。
    闻知使命内容,戏志才大为怵头。虽说袁绍死后,袁尚、袁谭二人因河北正主之位征战不休,一年之内互战三场有余,内耗不断。但袁尚手头孬好还有七八万兵马,内有郭图、逢纪辅佐,外有颜良文丑攻伐,岂是那么轻易愿意归降的?
    戏志才苦思冥想,始终想不出该拿什么理由说服袁尚,以及他身边的郭图。
    郭嘉见其愁眉苦脸,便问其故,得到答案后哈哈大笑,“老戏不必犯愁。你什么都不必准备,只消穿上你的红衣神袍风风光光回一趟邺城,冀州唾手可得。”
    “怎么可能?”戏志才一脸不可置信,立刻跟郭嘉分析起当前河北的局势,谈谈什么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袁绍虽死,但也给袁尚留下了不少财富。郭图为人奸佞,但也是有本事的人。在当前情况下,袁尚不会轻易投降。
    话刚说了一半,郭嘉笑着摆了摆手,“这些事老戏不必操心。此去邺城也不用准备什么,奕哥儿都提前安排好了,只管去就是。说起来,奕哥儿待老戏真是没话说,任务简单的要命,功劳确是不小。”
    “简单任务?”戏志才脸上写满茫然。“那可是说服袁尚啊!怎么能说简单?”
    郭嘉笑而不语,卖起了关子,只说“老戏到了邺城就知道了。”
    戏志才久问无果,喘喘不安领命,心里七上八下的从平原出发,在陆玲、陆奇小队护卫下踏上了赶赴邺城的路。
    时隔半年重返冀州,戏志才感慨万千。离开邺城时,他还是袁绍帐下的谋士,如今回归袁绍已然不在人世,而他则摇身一变,成了袁家宿敌栾奕麾下的使节。世事变迁当真出人意料。
    手持天子节杖,戏志才一行顺利进入冀州境内,沿途关卡一律放行。
    一路顺风顺水。途中经过冀州各地村落的时候,才发现冀州的百姓原来日子过得这么苦。在此之前,虽然他也知道冀州的百姓生活水平并不怎么样,但是感官并不像现在这样强烈。毕竟数百年来,大汉各地百姓的生活从未脱离过贫寒。
    可是在见识教区百姓所过的日子之后,他方觉得冀州百姓跟教区百姓同样是一生,其过程却是天差地别。
    这种差距不单单是物质上的,更多的则是在精神层面。
    饥不择食寒不择衣的冀州百姓们双目空洞无神,一副失魂落魄、六神无主的绝望模样。与之相对,教区内哪怕最贫穷的人也是神采奕奕。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们怀揣着圣母信仰。信仰让他们的精神富足,并在教会清明的统治下,在圣母信仰的鼓舞下,他们清晰的意识到只要肯努力充实物质终有一天会来到自己身边。他们的生活因此充满了希望。希望让他们精神富足,精神富足让他们勇于担当……教区的百姓就是在这样良性的循环下,依次走出贫困的。
    一路感慨着前行,五日路程很快走完,邺城高大的城墙在地平线尽头浮现。跳脚向这座熟悉的城池望去,邺城门口竟站着百十号人。细细分辨,郭图、逢纪、颜良、文丑这些袁尚帐下的重要谋臣武将赫然在列。
    戏志才路上探知,袁绍死后立下意愿立三子袁尚为世子。按理说袁尚应该是河北未来的正主才对,可是田丰、沮授等袁绍帐下旧日的老臣却扬言“立嫡以长不以贤”,公然支持袁谭跟袁尚唱起反调。
    就在袁尚深陷无人辅佐,有名无实的尴尬境地之时,是郭图站到他身边,借助多年在冀州积攒下的人脉,拉拢逢纪、颜良、文丑诸人鼎力相助,并在随后与其长兄的河北霸权争夺中,助他多次击退袁谭来攻,帮他巩固了冀州基业。
    袁尚感念郭图大恩,比其父袁绍还要信任郭图,借此,郭图在冀州辖内权势滔天,堪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个时候他到城门口来做什么?该不会是来迎接自己的吧?
    他自嘲一笑,当即否定了这一观点。就他看来,郭图此番聚拢人马在城门前等候乃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那么郭图到底图了些什么呢?
    戏志才便这样揣着喘喘不安的心走向城门,离城门老远便见郭图、逢纪、颜良、文丑领着一大帮河北的官员热情的迎了上来。
    “戏主教,你可算回来了。此番南下顺利否?”郭图呵呵笑着致以问候。
    “瞧瞧,戏主教下了趟江南,人变得更精神了。之前我说什么来着,我早就说戏公非同凡响,将来必然飞黄腾达。怎么样?现在一跃成了朝廷的鸿胪寺卿,圣母教的红衣主教了。啧啧啧……了不得啊!”说话的乃是逢纪。
    想当初,戏志才还在袁绍帐内效力那会儿,这逢纪最看不起他的身世,常跟袁绍说戏志才乃是犯官之后有辱袁绍名声,不可予以重任。今日却一改往常,改换上了一副献媚的模样,看得戏志才一阵恶心。嘴上却虚与委蛇回应,“哪里,哪里。全赖栾兖州信任有加。”
    “栾教主当真是有识人之明呀!”郭图一发话,众人连声附和,“是啊是啊!”
    “教主?”戏志才迅速抓住郭图言语中的关键词,为之一愣。他清晰记得自己离开邺城之前,袁绍帐下的幕僚们多数都直呼栾奕姓名,稍微客气一点的会称呼其官位栾兖州,但喊他教主者却是前所未有。如今,郭图一改话语,以如此暧昧的称呼呼唤栾奕,这其中又暗含了什么信息?
    发愣的工夫,却听郭图道:“戏主教,不若先回馆驿住下,再做叙话。”
    戏志才没有拒绝,依郭图安排住进了邺城内的驿馆。深夜,正待安睡,去听陆玲来报有人来访。
    访客不是别人,戏志才、陆玲还有陆奇都认得。只不过在戏志才的印象中,这位访客乃是郭图家中最为得宠的姬妾,名唤卢姬。而陆玲和陆奇却知道,眼前这位妇人还有一层身份,乃是与他们同批受训的神盾局精英细作。
    卢姬见到戏志才,抬手便是一记标准的圣母教举手礼,“圣教神盾69号细作,拜见天礼红衣大主教。”
    戏志才为之一愣,一脸震惊的望向陆玲和陆奇,“什么?你也是神盾局的细作?”
    卢姬嫣然一笑,点了点头,“奴家奉郭大人之命,前去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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