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莉手上戴着镣铐,紧跟着前方的人,将脚步迈的很小,面上挂着粲然的笑容,被警察带着从楼上带下来。
    她经过身边的人群时,用着天真、散漫的目光环视着四周,像个孩子一般的,对周围的一切充满了好奇。
    周围的人看着杨莉的这个样子,又一次碎碎叨叨的念起来。
    “她这样子太吓人了!”
    “这得要关起来的,可不能随便放出来,要不然都不知道她会做什么……”
    “可不是吗?连自己的女儿都能下得去手,要是哪天对我们,可怎么办?”
    他们谈及杨莉刚才的做法,将她如同瘟神一样的避着。
    有人走向顾时御父女身边,声色很是不客气:“小顾,你爱人这样子,算是彻底的疯了!她这个样子很危险的,你一定要把她送去精神病院,好好关起来。”
    顾时御用手捂着顾青安的耳朵,不让她听周围人的话,他没有开口应对眼前的人,只是用着温和的眼神,笑看向自己的女儿。
    刚刚开口说话的阿姨,又加重了音量,道:“你听到没有?”
    “莉莉是我老婆,不是疯子,我不会把她送到精神病院的。”
    “那你们搬走,可别留在这里祸害人,我们没有那么想不开,要和你们一家人住在同一个楼里,我们还想着多活几年呢?大伙儿说,是不是……”
    周围的人瞬间跟着起哄,人群里有人尖锐刺耳的喊道:“你要是不搬走,我们就去联名起诉告你,劝你早点离开吧。”
    顾时御一把抱起女儿,往街上走,这时离身后的冷眼很远之后,顾青安一脸茫然的开口,问着顾时御,“爸爸,我们真的要搬走吗?”
    “你愿意搬走吗?”
    顾青安倒是懂事的很,点了点头,没有回答什么。
    顾时御笑着用手摸了摸顾青安的头发,带着宠溺的笑容,开口道:“那我们就换个地方住。”
    “好,但是妈妈……会跟我们一起住吗?”
    “安安,不想和妈妈一起住吗?”
    顾青安坐在顾时御的手臂上,摇了摇头,声音清亮:“不,安安想要和爸爸、妈妈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
    “那你害怕妈妈吗?”
    “害怕,妈妈好像变了一个人,她都不认识安安了。”
    “妈妈其实是生病了,只要我们好好照顾她,她会变好的。”
    顾时御安慰着顾青安,顾青安在他的怀里,张着晶莹的眸光,看向他,点了点头,“安安会早些长大,帮着爸爸照顾妈妈!”
    ……
    父女俩人赶往了派出所,顾时御看着远处蹲在铁栏里的杨莉,眼神略微的低垂,有些伤感,他询问身前的女警察:能否将妻子带走?
    女警察面色平稳,但是声音决然,摇了摇头后,方道:“我们联系了辖区第六人民医院,以杨女士目前的这个精神状况,显然是不能生活自理。”
    “我可以照顾她,不会让她去伤害别人。”
    女警察明白顾时御的情绪,也很是体谅,她露着很为礼貌的笑容,说出了我们做出判断的原因,“可您做不到一直陪着她。”
    顾时御:“……”
    “辖区第六人民医院有着最好的医疗水平,也有着最好的护理团队,他们比您更为专业,也懂得如何料理的杨女士的病情,她现在这个样子,是再不能受一点刺激。”
    顾青安拉了拉顾时御的手,站在一边的她,抬头看向顾时御,“爸爸,你不是说妈妈生病了吗?那么生病是不是就应该去医院。”
    女警察蹲下身子,看向顾青安,笑着摸了摸顾青安的头,温柔道:“是的,生病一定要去医院的,要不然这身体就好不起来的!”
    “嗯,爸爸,你就同意带妈妈去医院吧。”
    顾青安童稚的声音出口,全然清脆,在安静的警察厅里也是给人别样的活泼,顾时御眼神茫然,大脑停滞,这时身前的女警察又道:“顾先生,我希望您能好好考虑!”
    “一定要去医院吗?”
    辖区第六人民医院是邺城最大的精神病院。
    顾时御是怎么都不愿意将自己的爱人送去那里,可是他明白只有那里才能对杨莉的病情有所帮助,也只有那里才能控制她不会伤害人。
    眼下的杨莉都不认识他,也不认识顾青安了。
    他有哪里来的时间,天天能守在她的身边照顾她?
    女警察点了点头,“是的,一定要去,这费用问题,我们会联系到这边最好的社会福利,保障杨女士的治疗状况。”
    顾时御听着没有说话,这时她又道:“您也许不知道吧,杨女士的身上有好多用刀子划开的伤疤,她的精神问题不是眼下才出现的,只不过是您一直都没有注意。”
    女警察提出这个建议,也是看出来顾时御平日里的工作,确实无暇分心照顾着杨莉,让杨莉这样子随时都会因为精神伤人伤己的,太让人不敢想象之后会发生什么?
    顾时御听着女警察给自己的建议,这时整个人更加懵然。
    他从来都不知道杨莉身上的伤疤,这些年来他一直忙于工作,每次回到家里都有为了故意避让和杨莉发生冲突的嫌隙,总是喝个烂醉,好不让自己面对她。
    顾时御每晚都会回家,有时候知道酒气太重,就卧在沙发上睡上一宿。
    杨莉知道顾时御的躲避,在房间里也是整夜的睡不着,她知道自己的情绪出现了问题,也很想控制自己,但是怎么也控制不住。
    于是,她学会了用刀划伤自己,好让自己学会清醒。
    她骨子里害怕懦弱,也不想变成如今的这个样子,但是脑子里总是混乱的,让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的疯狂?
    杨莉每一个晚上在歇斯底里之后,都会崩溃,她总是顾时御不看向自己的时候,偷偷的躲起来哭,偶尔抱着头蹲在阳台上,有时候扶着厕所的门,隐忍的啜泣。
    她从前也觉得自己骄傲,像一个很不会因为感情而困惑的人。
    但是在婚后的生活里,她没有朋友,没有事业,每一天只能坐在家里静静的等待,她甚至不能像别的妻子一样学着做一顿可口的饭菜。
    每一次都是顾时御回来,为她做饭。
    在最开始的几个月里,她还是能忍受这样子无用的自己,可是到了后来,她因为孕期的压抑,总是一个人窝在沙发上,看着喜剧都在弱弱的哭泣。
    眸子猩红的撑着,难受直接酸痛了她的鼻头,一道泪水顺着眼角直接划出,在她的脸上平静的直接垂下来,她的唇色泛白。
    杨莉恨自己的无用,多年来的舞蹈让她成为了一个废物。
    当她离开了那个光鲜亮丽的舞台。
    她发现自己什么也不能做到?
    杨莉也很清楚的明白顾时御每天的奔波、劳累都是因为这个家,她也从来没有在他的身上找到一点别的女人的痕迹,可是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因为她深深的在害怕,如果有一天顾时御嫌弃自己,她该怎么办?
    这一切的事情,顾时御都不知道。
    直到他坐在医院的病床上,杨莉正天一脸真的跟着顾青安一齐在看动画片,顾时御用打来的温水,将毛巾浸润,温柔、轻缓的拉开杨莉的衣服,想要帮杨莉擦身体。
    这时他看到了杨莉的手臂上大致上是已经愈合的伤口,上面还有好多新添的伤痕,这一切都是从前的顾时御不知道的。
    他这才明白过来这些年来的自己,有多么的糟糕,他太久没有关心妻子,甚至用一次又一次的躲避畏惧和杨莉接触。
    其实只要他有一次坦诚的接受杨莉的状况,并且给予她安定,他们两个人都不会走到这个样子,可是时间错过了,那就是成为了一辈子的遗憾。
    只要躲避,那就会陷入无法停止的罪恶深渊。
    顾时御俯下身子,用温热的唇亲吻着杨莉的伤口,眼眶酸涩的微微红肿,他好想告诉身边的这个女人,他有多么的爱她,可是现在的她再也认不得自己。
    ……
    杨莉在精神病院接受了三个月的治疗。
    她的精神状况在逐渐的变好,开始认识顾青安和顾时御,她看着他们总是会露出很为平和的笑,像一个正常人一般。
    医生每次来查房的时候,都用笑意的声音,告诉顾时御:“杨女士现在的这个状况实在是太好了,很快就要与正常人无异,她很快就能出院了。”
    那一天在医院的走廊上,听完医生温柔的话语,顾时御低头高兴了好久,一直握着主治医生的手连连道谢,这时回头往病房而去。
    眼前顾青安从走廊的尽头跑过来,行色慌张,顾时御见着女儿的状况,没有等女儿开口,就心里一阵发慌。
    他疾跑向病房,看到坐在窗台上的杨莉向他回眸一看,对着她身后夕阳的照拂,她的脸上蒙上了一层泛金的光芒。
    唇角微微勾起,很是美好,如同她从前在舞台上的自信。
    “莉莉,你这是在做什么?”
    “老顾,我真的爱你,但是我们两个人真的要结束了……”
    顾时御没有来得及开口,只看着杨莉面上温柔的笑容未曾收去,她将头扭向窗外,然后撑在两边的手松开,闭着双眼,纵身跃下了窗台。
    杨莉的离去的那天是带着笑容而去的。
    她的状态是很平静的,完全没有一点没有魔怔,她是笑着等顾时御的到来,并且给他留下了自己在他一生里最美好的印象。
    那一天杨莉离去的样子,顾时御的这辈子都忘不掉。
    他看到杨莉在那天化了妆,是她在结婚五年来第一次拾掇了自己,只是为了露出那个美好的笑容,她特地抹了鲜红的唇色。
    顾时御疾跑到楼下,抱着倒在地上孱弱到无法做出呼吸的女人,杨莉拧着眉头显然疼痛,但是她的目光落在顾时御的脸上,很是温和,“老顾,对不起!”
    那句“对不起”,说的很是虚弱,甚至顾时御都不知道这句话的含义是什么?
    直到他后来一直反复的在想这句话的意义,他总在想是因为她抱歉的离开自己,还是觉得亏欠了他们本该美好的五年。
    如果在三个月前,他要是知道杨莉精神状况变好,会是这样子,他一定不会同意在她接受治疗。
    如果在五年前,他要是知道他们的婚后生活是这样子,没有幸福,只会给予彼此疼痛,他也一定不会决定追求她,要同她一起步入婚姻。
    如果他要是多给她一些温柔,如果他能早点发现她的不对劲,如果他哪怕是勇敢一点的去面对她而不是躲避。
    可是一切都只能成为了如果……
    顾时御知道就算是自己再觉得后悔也是没有用,那一天他抱着杨莉逐渐冰凉的身子,很久很久。
    直到他最后收拾情绪,也为了给杨莉一些安静,才最终撒开了这个他一直爱着的女人。
    他回到病房里收拾着杨莉身前的东西,这时他看到了枕头底下杨莉的日记本,上头写了一些话,娟秀的文字是她早就开始恢复平静的证明。
    只是一次次的恢复平静,只让她想起了自己不堪的五年。
    杨莉觉得很是自责,也觉得自己成为了顾时御的负担。
    她在本子上写了几句话,大抵是《上海小姐》舞剧里面的台词,那是他们爱情的开始,也是存在杨莉心里最美好的记忆。
    只是她从来都没有想到这场爱情除了开始是美好的以外,后面的一切都全然只是伤痛。
    杨莉没有责怪顾时御,只是觉得自己没有做好。
    她知道自己始终不是“莉莉”,也永远演不出顾时御喜欢的样子,而在一次次的自责、自卑、自疚的情况下,她终于失去了对恋爱的渴望和勇气。
    杨莉总是在想自己要是莉莉该有多好,那么她可以勇敢的追求,勇敢的表达,可是她不是故事里的莉莉,她只是杨莉,一个爱起来很卑微的女人而已。
    她总是在想……
    也许顾时御爱上的是舞台上的莉莉,从来都不是自己,要不然这五年来,他们的感情怎么会越来越淡淡然,变得彼此开始不认识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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